第62章

鬧劇過後, 宴會照常舉行。

氣氛卻迥然不同。

後半夜,宴會散去, 民間的燈會仍在繼續。

官員們各自散去,有的會去看看街市上的燈會,有的則直接回家休息。

薛亦和文羽穆在燈會上轉了一會,信步間恍然又回到昨日。

文羽穆走到河邊的石檻上坐下,垂眸看着河水裏蜿蜒飄過的荷花燈,緩緩嘆道:“這京城的風還真是大啊,自打來了這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是是非非從來沒有停歇過。”

薛亦在他身旁坐下, 兩人依偎在一起,夜風吹亂了披風滾邊的細長皮毛。

他細細的用指尖梳理着文羽穆被風吹亂了的長發,在他額際落下輕柔而溫暖的吻。

“沐沐,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他道。

文羽穆無聲的微笑, 不禁偎的更緊些。

他們都知道,過了今日, 麻煩就要來了。

這裏偏離主街,少有人來, 僅有不遠處一個老翁在賣荷花燈。文羽穆眼力好,清晰看到他手上的粗糙紋路。

“阿亦,我們去将那老翁的燈全買下來,讓他早日回家歇息吧,”他輕聲道。

元宵燈會,對于游人來說是種快樂,對這賣燈的老翁來說, 不過是一次艱難的謀生。

薛亦望過去,點頭道:“好,你在這裏等,我去買。”

他走過去,同那老翁敘話幾句,付了銀子,将所有的荷花燈全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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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千恩萬謝,他直接給了一塊銀子,足夠買這裏好幾倍的花燈了。

薛亦謝絕了他要找銀子給他的提議,只叫他早些回去歇息。老漢收了自己的東西,将花燈和一支破舊的筆和一罐子墨汁留給了他們。

“沐沐,我數了一下,這裏有二十盞荷花燈,咱們來許願吧。”薛亦笑着跑來,手裏捏着那根破筆。

文羽穆也笑了,點頭,“好啊。”

他們輪流寫下願望,折成一小張塞進荷花燈中心的燭臺下,等蠟燭燃燒到底部,就會将寫着願望的紙一起燃盡,化作輕煙通往天上。

看着載着願望的荷花燈逐漸遠去,薛亦為文羽穆攏了攏披風,笑道:“咱們回去吧。”

“嗯。”

他們攜手漫步而歸,薛亦喚他,“沐沐。”

“嗯?”文羽穆輕應了一聲,側頭去看他。

“你許了什麽願?”他問。

文羽穆眼睛彎起,狡黠的道:“你先說。”

薛亦道:“我許願和你一起白頭偕老,生兩個孩子,一個像你,一個像我。”

文羽穆訝然,“你想要孩子了?”

“倒也沒有那麽迫切,只是一種對未來的期許。”

文羽穆點點頭,其實他對男人生孩子這件事還是感到很古怪,有些抗拒。

他說:“我許願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永永遠遠。”

最好可以像婚書上說的那樣,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薛亦動容,抓緊了他的手。

“會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文羽穆無聲的道,如果可以不用死,那就更好了。

……

翌日。

皇帝和溫長寧一起前來拜訪。

文羽穆和薛亦剛用過早飯,問訊便笑道:“果然,麻煩就來了。”

皇帝姿态擺的極為誠懇,一見面,就先謝過文羽穆的救命之恩,轉變之大,堪稱判若兩人。

老實說,文羽穆還挺不習慣的,也不太喜歡。

好在皇帝是極為擅長察言觀色的人物,看出他不喜,很快便恢複常态,只是到底還是提出了自己的來意。

“朕此來,是特意請文先生出山,出任先鋒将軍,前往支援南越邊境。”

他說:“朕也不說那些虛的,南越與大祁的戰事已是一觸即發,他們那邊有一位大劍聖,可以在三軍之中刺殺主帥,若是我們沒有高手坐鎮,任由他來去自如,刺殺主将,此戰要如何能贏?”

“甚至,不止贏不了,還可能會軍心大亂,被人兵不血刃的拿下。”

他拱手,長長一揖,“所以朕懇請先生,為了南越邊境奮戰的士卒,為了大祁的子民,接下這個重擔。”

“先生放心,此戰敗,與先生無幹。此戰勝,朕願許以武侯爵位以酬先生。”

文羽穆雖然知道會有麻煩,但也不得不感嘆皇帝的決斷和誠意。

果然阿亦所言不虛,這位聖上是個一送就要送最好的性子。

前線出征,他倒不是不願意,只是舍不得和薛亦分開,一時便有些猶豫。

薛亦也舍不得他,當場請命道:“陛下,臣請一同出征。”

文羽穆望向他,眸中是難舍的情意。

皇帝一看,頓時明白,直接便道:“如此,朕便委任薛卿為監軍,專司監察三軍,督促後勤之事,也好叫你們守望相助。”

他做的這麽到位,文羽穆也沒什麽好說的,也懶得拿喬推诿之類,直接便點頭應下,“多謝陛下。”

溫長寧本來是一起跟着來當說客的,沒料到不用他說話,這事兒就幹脆利落的妥了。

他不禁笑道:“薛師弟和文師弟都是心懷家國的志士,卻是我和陛下小人之心了。”

文羽穆聞言笑道:“師兄太過謙了,若你是小人,這世上就沒有君子了。”

薛亦見他胳膊包紮的嚴實,被固定着不能動彈,又見他面色蒼白,便關切問道:“師兄傷勢可有大礙?”

溫長寧道:“無事,就是骨頭裂開了,好生養着便無事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皇帝心下暢快,态度也恢複從前,随意的一揮手,“一事歸一事,當初我一直想謝過文師弟的救命之恩,只是難覓蹤跡,如今知道了,自是要補上。”

身後跟着的內侍捧上一個蓋着黃布的托盤。

皇帝伸手一揭,露出裏面幾張薄薄的紙,“我也不說那些虛的,這裏是金票十萬兩,還有齊王那個崔巍閣別苑的地契,并東西二市各五家鋪面的房契,小小心意,師弟一定收下。”

這哪裏是小小心意,這些東西加起來,價值差不多有二百萬兩銀子了!

一個中等規模的鐘鳴鼎食家族幾代的積累,也不過如此了。

這些東西,加上之前薛亦獲得的賞賜,薛家家底頓時堪比老牌貴族。

雖說拿人手短,但已經确定了要出力,這錢拿起來也就不燙手了。

他安穩的收了,皇帝心裏才能安穩。

文羽穆再次拜謝,“多謝陛下。”

“好!”皇帝朗聲而笑,“爽利!”

确定下這件事,薛亦和文羽穆二人邀請皇帝和溫長寧入內做客,他們欣然應下。

席間,文羽穆親自為他們泡茶。

加了靈露的水沖泡的茶湯清香澄澈,聞一口都是享受。

皇帝深吸了口氣,舒服的喟嘆,“真是好茶,若再有點點心來配就更好了。”

其實他挺想不通為什麽文羽穆身負如此武功,竟然安心在內宅之中做一個甚至不掌家的妻室。

不過此時他很羨慕薛亦,這運氣也太好了。

文羽穆聞言,開門叫了小暑準備些點心蜜餞。

“我這丫頭廚藝是我親自教的,就由她替陛下準備吧,還請陛下不要嫌棄。”

“盡夠了。”皇帝笑眯眯的道。

茶喝到一半,皇帝提起今日最後一件正事,“朕打算由黃乾老将軍接替徐國公出任主帥,到時他應該會和你們一起出發,路上你們相互照應着些。”

“老将軍那邊,有五百親衛,朕和師兄商量了,從五城兵馬司中選出三百人擔任文師弟的親衛,另有兩千人從民間的兵丁中抽調,擔任後勤軍,運一隊糧食和兵甲前往邊境補給。”

“這些人,就由薛卿統一調度了。”

安排的很合理,文羽穆只有一個疑問,“不知那位黃老将軍秉性如何?”

別來個剛愎自用,或者自大自負的。

溫長寧道:“放心吧,黃老将軍愛兵如子性情寬厚爽朗,在軍中很有威望,不是那般倚老賣老之徒。”

文羽穆颔首,這樣才對。

皇帝也道:“朕也是經過悉心考量的,黃老将軍雖然年事有些高了,但他的忠誠與品德都是毋庸置疑的,也只有他去接手徐國公的位置才能最快的服衆。”

倒也是,此戰不容輕忽,主帥的人選又怎會馬虎。

“陛下考慮周全。”他小小的捧了一句。

此時暫且口頭說定,待到拿到朝堂上正式商議,到準備好人馬和物資,正式出發時,時間已過去了五日。

這個五日,還是朝堂上沒什麽人掣肘的進度。皇帝不由得再次慶幸,好在在此之前就解決了齊王和厲恪這兩個隐患。

正月二十二。

皇帝帶着群臣,與城牆上送別出征的隊伍。

肅穆的鼓聲聲聲回響,京城的百姓們自發的走出城門,為奔赴前線的将士送行。

薛母和陸氏帶着兩個孩子,在城門前依依送別,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天空落下簌簌小雪,城外長亭邊的楊柳還未抽芽,幹枯的枝條在雪中搖搖擺擺,徒增離思哀怨。

那蜿蜒的隊伍,終于是慢慢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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