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隊伍一路往南, 行過大半,天氣逐漸變暖, 氣候變得舒适起來。

寬大舒适的馬車裏,文羽穆靠在大迎枕上,拉了拉身上半滑的織錦蠶絲毯,打了個哈欠。

路途勞頓又憋悶,實在叫人疲乏犯困。

薛亦撩開簾子俯身進來,見狀笑道:“起來活動活動吧,越睡越困了。”

文羽穆擺擺手, “千篇一律的樹林子, 好生乏味。”

“待下次補給, 我去城裏轉轉吧。”

薛亦在他身旁坐下,和他靠在一處,地方有點擠, 他便伸臂抱住他。

文羽穆順勢靠在他頸窩,半阖着雙眸, 困困頓頓的,身子骨都比平日軟些。

薛亦倒是很愛他慵懶的風情, 不過——

“黃老将軍邀你去與他演武,你也不願去, 那些将士對你頗有不滿,你這又是何必。”他還是道。

雖然文羽穆在國宴上挫敗了南越第三高手很漲面子,權貴們很認可他的武功,但是底層的将士無非就是聽說,很不盡信的。

再加上他還是個花印,就更有意見了。

軍隊開拔這麽久,他連自己的親兵都沒有清點過, 将士們要麽騎馬要麽步行,就連監軍都要每日清點人數和物資,只有他舒服的坐着馬車,生活精致,衣着幹淨優雅。

軍中不滿之聲日益變大,紛紛認為他不配做先鋒将軍。

誰家的先鋒将軍穿着绫羅綢緞,鲛绡薄紗,坐着高闊馬車,整日裏打盹睡覺的?

分明就是貴夫人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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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可不就是貴夫人,三不五時還要夫君進去陪着哄着。

有一點點将軍的樣子?

黃老将軍自是知道他武藝不凡的,是以有意制造機會,讓他展示一下實力,偏偏他不肯,薛亦便想勸勸他。

文羽穆懶懶開口,聲音有些沙軟,“就是要活動筋骨,我也懶得去作秀。說到底,雖然我名義上是先鋒将軍,但皇上派我來是為了防備敵方的大劍聖,我只要做好這一點便是了。”

“至于得不得軍心,其實與我何幹呢?我打完這一仗,就回家去了。戰場拼殺的話,邊關有五位副将,我也不是非要出戰不可。”

薛亦沉吟片刻,灑然一笑,“也是,若是你深得軍心,也不見得便是好事。我只是擔心你萬一要帶兵打仗,這些人不盡心保護你。”

文羽穆勾起了嘴角,“我用不着他們保護。”

“我想要怎麽過日子,也輪不到他們來置喙。”

薛亦笑,在他額頂吻了一下,縱容的道:“随你就是。”

……

晚間,衆人安營紮寨,炊夫燒起了大鍋,開始煮菜。

文羽穆生了堆火,架了個小鍋自己給自己煮湯喝,他可不願意吃炊夫做的豬食。

薛亦給他打着下手,黃乾老将軍端着個碗,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文副将,薛監軍,可否讓老夫蹭個飯吶?”

他們不敢怠慢,忙道:“您請坐。”

黃乾笑呵呵的撩開袍子坐了下來,文羽穆給他盛了一碗熱湯,薛亦取過一個烤的熱熱的餅子遞給他,“您泡湯吃,很香。”

黃乾接過餅子,利落的掰開,泡進熱湯裏,就着碗口先喝了一口湯,不禁贊嘆,“老遠就聞到味兒了,果然好吃。”

“你們這每頓開小竈,可把老夫饞了一路。”

他呼嚕嚕吃完了一碗熱湯泡餅子,将碗往旁邊一放,伸出手來烤火。

文羽穆微笑,“您特意來,想必是有事要說吧?”

黃乾樂了,道:“其實也沒什麽事,先前我叫你同我切磋,你不肯,我就明白你是什麽意思了。”

“年紀輕輕的,怎的這樣沒有心勁兒。”

這話薛亦就不愛聽了,他道:“您此言差矣,若沒有心勁兒,我們也不會在此處了,只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罷了。”

黃乾更樂呵了,“小子,你急什麽。”

薛亦拿他沒辦法了,他再傲,也不敢在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軍面前放肆。

他讪讪道:“我只是說說自己的看法。”

黃乾今年已經七十有二,但他仍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不比四五十歲的人差多少,他撫着胡須,笑着道:“那老夫也說說自己的看法,可否?”

薛亦赧然拱手,“您請說。”

文羽穆也道:“你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便是。”

“我知道你們這些武林高手啊,心裏都傲氣的很,不屑于特意去證明自己。不過我還是想說,如今在路上也就罷了,到了軍中,還是要拿出些真本事露兩下,才能壓服那些軍漢。”

“如若領軍的将領不能使下面的人服氣,那軍中就要生出亂子,生出了亂子,就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危害甚大。”

“所以說,兩位小友,還請好好考慮一下。”

他說的客氣誠懇,倒叫文羽穆不好意思起來,他忙道:“是末将這些日子憊懶了,等到了軍中,一定謹遵将軍之命。”

黃乾滿意的點頭,“好,如此甚好。”

他拍拍手上的灰,起身走了。

文羽穆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湯,薛亦觑着他,問:“怎麽了,可是不願?”

“那倒沒有。”文羽穆搖頭,“到了軍中,自然要服從軍令。”

“那怎麽不說話了。”

“方才……只是在發呆罷了。”

薛亦恍然失笑,“看來是睡久了,你如今都有些呆氣了。”

文羽穆也笑,“這樣的好日子也沒幾日了,到了軍中,我還要每日早起督練麾下呢。”

再是不想着收攏軍心,本職工作也得做好啊。

薛亦很想在他翹起的嘴角上親一下,礙于在外面,生生忍住,用眼神描摹了幾遍,深覺可愛。

“夜涼了,回馬車裏睡吧。”烤了一會火,他道。

文羽穆點點頭,“也消食的差不多了。”

從這以後,黃老将軍再沒有管過他,有人抱怨,也都被他擋了回去。

十日後,他們終于抵達邊境的安南府,過了府城再往南三百裏,就是大軍駐紮的懸城。

安南府的形态像一個尖角,懸城,就是懸浮在角尖上的一粒珠子。

出了懸城,西邊是廣袤的原始森林,像一條長長的綠帶,分隔開南越和大祁。

北邊,則是綿延的長城,每個烽燧都有士兵駐守,随時觀察南邊的動向。

最北部,則是餘離國。

懸城的守将們在徐令楓的帶領下熱烈歡迎了他們的到來,并且當場就交接了虎符。

徐令楓氣質有些像溫長寧,只是比之後者更有煞氣一些。

他面容有些疲憊,交接完虎符後,明顯松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黃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道:“你受命于危難之間,能維持住此地局面,可以說殊為不易。”

“你做得很好,沒有堕了徐家的威名!”

徐令楓眼中神采奕奕,振奮的道:“您過獎了。”

黃老将軍比他爹還大一輩,就是徐國公在世,見了他也得尊稱一聲老将軍,徐令楓這樣的年輕人,能力是有的,心态到底還沒磨砺出來,待他到來,才像是有了主心骨。

黃老将軍哈哈一笑,給他們引薦,“這位是文副将,皇上親封的先鋒将軍,想來諸位應該有所耳聞,他可是個厲害人物,武藝,那是這個。”

他比着大拇指,使勁誇贊了一番文羽穆。

在場的徐令楓和其他三位副将也都上來自報家門。

“這位是薛監軍,他可是狀元郎,咱們大祁年青一代裏最出色的才子。”黃老将軍又是一頓吹。

徐令楓四人見他如此賞識,也不敢怠慢,一時間同僚氣氛那叫個其樂融融。

“大帥,文将軍,薛監軍,在下已為你們準備好了房舍,舟車勞頓,且先休息一番吧。”徐令楓道。

黃乾和文羽穆都颔首同意,薛亦道:“我先去交接後勤物資,随後再休息。”

徐令楓道:“監軍果然是個恪盡職守之人,既然如此,那便由李将軍陪着你去交接,我先帶元帥和文将軍去休息。”

“有勞了。”

懸城并不富裕,人口也不多,多是軍戶。

這裏的房子雖不如京城華美精致,但勝在地方夠大。

文羽穆和薛亦占了一處宅院,裏面已有人打掃幹淨。

由于是來軍營,他便沒有帶伺候的人來,此時便自己動手,簡單鋪好了床鋪。

薛亦晚些回來,回來時文羽穆仍睡着,薛亦叫醒了他,“沐沐,晚膳時間了,出去用些飯再休息吧。”

文羽穆伸了個懶腰,薛亦已幫他打好了熱水,他鞠着水洗了臉,和他一起前往餐堂。

徐令楓給他們配了個廚子,只是手藝不太好。

文羽穆嘆氣,“早知道該帶上小滿和小暑。”

薛亦道:“戰事一起,我們都要搬到營帳裏去,帶上他們也是無用,暫且忍耐一下吧。”

“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徐令楓邀請他們赴宴,說是接風洗塵。

到了那裏,才發現在場衆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是怎麽了?”黃老将軍和文羽穆他們一起到的,見狀便問。

徐令楓面色難看的拿起桌上的一封素白信箋,只見上面鐵畫銀鈎的寫着三個字:論劍帖。

展開後,裏面有一行小字,大意是約文羽穆于三日後比劍,地點就在懸城和南越的天火城中間。

落款是鐵墨衣。

鐵墨衣,便是號稱當世第一高手的南越大劍聖。

“沒想到,你們才剛到不過半日,這戰帖就送到了。”徐令楓臉色難看。

黃乾道:“城中定然有他們的探子,知道我們來了不稀奇。不過這論劍帖——”

衆人都看向文羽穆。

文羽穆纖纖素手接過帖子,那雙細膩修長的雙手怎麽看怎麽不像一雙握劍的手。

徐令楓道:“我曾聽我爹說過,最頂尖的劍客,他們的手都是很細嫩的,不像普通武夫那樣布滿繭子。”

“那是因為,他們的武功已臻化境,能感受到劍的生命力,粗糙的手反而會妨礙他們。”

文羽穆:“……”

他怎麽不知道有這個說法,還帶自己強行圓的?

不過有人幫他圓,他自然樂得輕松。

他接過帖子,淡聲道:“既然他們已下了帖子,那我便去會會那位大劍聖。”

他鎮定的自信感染了在場衆人,他們一下子莫名安心。

“好!那就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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