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悲恸
兩天之後，藍滄海正在閉目養神，門突然很大力地從外面被人推開。這種熟悉的推門方式，除了她，沒有第二個人。
來人進來劈頭就是一句：“你把房契和秘印藏哪了？”
藍滄海緩緩睜開眼，看向一臉急躁的藍明珠，不急不慢地說：“所以我說，明珠，你還需要歷練。你以為綁架我，強行奪走我手中的一切，就能執掌藍字旗了？”
藍滄海輕輕搖了搖頭，這個妹妹還是這麽魯莽。她還以為在綁架她之前，她已經掌握了藍字旗所有資産的動向，宋子岳也查清楚了所有印鑒的所在，所有步驟都部署好了，才會動手，原來她還有這麽多沒考慮周全的。她現在所掌控的藍字旗，只有一些田契地契和藍字旗大印而已，真正重要的所有商號總部的房契和調動大筆金銀的秘印，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哪裏。沒有這兩樣東西，她這個掌權人形同虛設，甚至連藍字旗的金庫都打不開。
想來她這幾天應該在翻山倒海的找這兩樣東西，直到确定她将它們藏得十分嚴實，實在找不到，才怒氣沖沖地露了面。
藍明珠見藍滄海看到她，面上竟無一絲意外，有些驚訝，但立刻又恢複神色，厲聲道：“少廢話，把房契和秘印交出來！否則你別想出這個門！”
“我沒有想過要出去，我在這裏住得挺好的，一日三餐按時有人送到，又安靜沒人打擾。我想過這樣的清閑日子很久了，我幹嘛要出去？”
“你！”藍明珠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藍滄海目光一凜，“你若是為了奪取家産殺了我，我只能說是我教妹無方。藍家世代都是老實本分，心地善良的商人，尤其注重家和萬事興。到了我這一輩出了個心狠手辣弑姐的藍明珠，是藍家的悲哀。待我死後，在祖宗面前謝罪也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你百年之後如何面對藍家的列祖列宗。”
藍明珠怒火滔天地走過去，一把抓起她的衣領，怒道：“藍滄海！你不要拿藍家先祖來壓我！你從小就看不起我，覺得我樣樣不如你，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我來掌管藍字旗，會比你做得更好！”
藍滄海一頓，“我從小就看不起你？明珠，我給你的是這種感覺？”
藍明珠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惡狠狠地說了句：“我警告你，識相的就趕快把房契和秘印交出來，否則我真的會對你不客氣。”
說完這句話，藍明珠松開她的衣領，轉身沖了出去，将門摔得幾乎要震碎。
藍滄海看着藍明珠的背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那天藍明珠來大鬧一番之後，藍滄海又過了幾天寧靜的日子，直到一天早晨她又被一陣摔門聲吵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視野還未清明，面上還帶着睡容，就覺得脖子上一緊，定睛一看，掐着她的人正是自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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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怒火滔天的面容和殺氣濃重的眼神，她的瞌睡瞬間醒了。
脖子上的力氣很大，讓她有些窒息，藍明珠的眼神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兇狠。她有些不知所措，費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一句：“明珠，你幹什麽？”
藍明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把房契和秘印交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藍滄海沒有說話，也沒有掙紮，任由藍明珠掐着自己。
見她沒有反應，藍明珠怒火更盛，“你以為我不敢？”邊說邊加大了手中的力度。
藍滄海感覺到脖間越來越緊，呼吸越來越困難，但她只是直直地看着藍明珠的臉，完全沒有想要掙紮的念頭。視線越來越模糊，她似乎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死了就不會再心痛了。
“藍明珠！你瘋了！”
在藍滄海眼前漸漸失去光明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聽到一陣打鬥聲，然後脖子上的力氣便松了下來。
她陷入混沌，耳邊響起一個清冷卻好聽的聲音：“我不記得計劃裏有這個。”
這個聲音好熟悉，是誰呢？
“怎麽？心軟了？綁架她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心軟？現在心軟有什麽用？我們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絕不能功虧一篑！你沒看到今天開會時那些老家夥和管事的嘴臉嗎？宋子岳，你別忘了，我們做這麽是為了什麽？只差兩樣東西了，只差這兩樣我就可以完全得到藍字旗了。這賤人嘴硬，不讓她嘗嘗瀕死的滋味她是不會說的！我說過為了得到藍字旗，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藍明珠說話的時候眼中滿是狠厲。
“我也說過，無論你做什麽，決不能傷害她一絲一毫，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藍滄海終于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子岳，是她思念了許久的宋子岳。是她明明對他的愛戀深得自己都無法想象，卻要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趕他走的人；是她無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将他的樣子從腦海中抹去的人；是她第一次付出真心，卻傷她最深的人……
子岳啊……宋子岳……
“有我在一天，我就絕不會允許你碰她一根頭發！”宋子岳大手一攔，隔開了她們二人的距離，堅定地擋在藍滄海身前，不允許藍明珠再靠近她一步。
“好，那你來！你試試能不能撬開她的嘴！”
恍惚間，她見到身着淺青色長袍的明珠甩袖而去，然後一個淡藍色身影漸漸朝自己走近。
只聽到一聲：“辰兒……”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覺。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宋子岳滿臉擔憂的面容，她眼中閃過一些驚喜，但轉瞬之間又被悲傷和憤怒所代替。
“辰兒，你醒了。”
藍滄海只覺得喉嚨裏一陣火燒似的疼，發不出聲音。
宋子岳伸手扶了扶她，“你不要動，大夫說你的傷不礙事，過兩天就會好，只是這兩天說話可能會有些費力。”
“水……”藍滄海費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一個字。
宋子岳立即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藍滄海這才覺得喉嚨裏舒服了些。
藍滄海靜靜地看着床邊的這個男子，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眼中布滿血絲，發絲也有些淩亂，像是很久沒好好休息過了。而之前看到藍明珠也是雙目通紅，眼圈深重，似乎也是許久沒休息。看來，她真的讓他們很頭疼啊。
想到這裏，藍滄海想要勾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沒什麽力氣。
一連幾天，宋子岳都衣不解帶地在她床邊照顧她，不說一句多話，很多時候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夜裏，宋子岳抓住她的手，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辰兒，我們以後去江南生活好不好？那邊風景秀美，到時候我們在湖邊的草地上建一座小房子，就我們兩個人，沒有人來打擾，也不用管藍字旗這些繁雜的事情，閑時我們就去釣魚、賞花，你說好不好？”
藍滄海看着他，沒有說話。
宋子岳伸出另一只手輕撫着她的鬓角，又道：“你若不想去，想留在長安也行，辰兒，只要有你在身邊，對我來說在哪都一樣。”
——“辰兒，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只要你能看着我，只看着我一個人，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藍滄海低下頭，呆呆地看着那枚仍舊待在自己右手食指上的芙蓉玉指環，微微勾起嘴角，終于開口：“子岳，為什麽？”
宋子岳一怔，像是沒有想到藍滄海會和他說話，眼中閃過一些驚喜，複又恢複平靜，頓了一會，才開口說：“我想要得到你，你不肯給我，我只好自己動手了。”
藍滄海覺得有些好笑，“你覺得這樣就能得到我？”
“辰兒，你也許會怪我，但是我的心還是一樣，我只要你。你不是一直懷疑我的真心嗎？你看，現在你什麽都沒有，我還是只要你。”
藍滄海幾乎要放聲大笑，這個男人，就為了這個原因，就聯手自己的妹妹奪走了自己的一切？只為了證明他愛她？
“你知不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為，會毀了藍字旗？”
宋子岳看着她，眼中的殷切希望漸漸被失落代替，他苦笑了一下，輕輕開口：“看來，我在你心裏還是比不過藍字旗重要。”
藍滄海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悲傷，那支離破碎的眼神讓她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
宋子岳緩緩開口：“辰兒，在我心裏你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只要能得到你，我願意付出一切。我沒有告訴過你，在十年前的那個雪夜，你就已經深深地紮根在我心裏了，到現在，這種感覺已經深入骨髓，再也沒有辦法忘記。辰兒，這麽多年來，我想要的只有你，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從我十六歲之後，你就沒有再正眼看過我了，你知道我為了吸引你的注意費了多少功夫麽？不過還好，你還是注意到我了。我想，只要你能看得到我，就終有一天會被我打動，會屬于我。即使你是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鳳凰，我只是地上最卑微的塵土，我也會一步一步往上爬，終有一日我會爬到你身邊，抱住你，讓你完完全全屬于我。”
藍滄海嘆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這不是爬到我身邊，子岳，你是折斷我的翅膀，将我摔下地來。”
宋子岳凄苦地一笑，緊緊地抓着她的手，十分溫柔地說：“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至少我做到了。辰兒，你現在屬于我了。”
藍滄海閉上眼，她這才知道，藍明珠愛慕宋子岳是假，暗地裏勾結才是真。而他這麽些年的僞裝，一直是在韬光養晦，原來都只是為了今天這個目的。
她一直知道宋子岳的心思不簡單，但她估對了宋子岳，卻估錯了自己的妹妹。原來金錢欲望真的會讓人失去理智。
“辰兒，我已經和明珠說好了，只要你将藍字旗的房契和秘印交出來，她就讓我帶你走。到時候我們可以……”
“好。”藍滄海再次睜開眼，眼中帶着一些決絕和堅定。
宋子岳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沒想到藍滄海這麽快就答應了。一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藍滄海嘆着氣笑了笑，“原以為你們會等到新年之後才有所行動，誰知你們這麽心急。本來，我還想過個太平年的。”
未待宋子岳說話，她就取下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白玉指環，遞給了過去，“罷了，你拿着這個去長安城北鑼鼓巷找一對藍氏姐妹，她們會帶你去拿東西。”
話音剛落，門突然“嘭”地一聲開了，循聲望去，藍明珠正倚着門欄，抱着手，面上堆滿了心願達成的笑。
“果然還是美男計最有用啊。”她邊說邊走了進來，一把奪過宋子岳手中的白玉指環，還拍了拍他的肩，“宋子岳，你早說你有這辦法，不就不用我費這功夫了麽？”
待藍明珠出去之後，宋子岳抿着嘴看着藍滄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藍滄海只是無謂地笑了笑，但笑意卻并未到達眼底。
宋子岳抓着她的手，過了許久才說：“辰兒，相信我。我的心一直沒有變過，也絕不會變。你等我，辰兒，我回來馬上帶你走。”說完，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才轉身離開了。
屋中再次剩下藍滄海一人的時候，她只是靜靜地坐着，面上沒有什麽表情。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芙蓉玉指環發呆，看了許久，眼中閃過的是掙紮、悲哀、心痛、憤怒、不舍，最後竟然簌簌地掉下淚來。
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等不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