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逃離
藍滄海閉目養神了一會，睜開眼，感覺到已經到了日落時分，取下自己書生髻上的發簪，在白玉和檀木交接的地方輕輕一擰，發簪前面的白玉部分彈出，取下之後，裏面是精鐵打造的一把尖銳的小匕首。
她不急不慢地拉開門，像個刺客一般，閃電般出手，小匕首在看門人的脖間留下一條細小的紅痕，人便已經沒了氣息。
此時天空開始飄着鵝毛大雪，藍滄海穿着一件白衣，大雪幾乎要掩去她的身影。
藍滄海身為藍字旗的繼承人，從小習武，雖然算不上高手，但是自保綽綽有餘。
她之前并不是沒想過要逃出來，憑她的能力要逃出來并非難事，只是她想弄清楚原因，她不甘心，自己深愛的兩個人竟然真的這樣對她，她想要親自确認一下。當然，确認之後，她又想看看這兩個人到底玩的什麽花樣。然而事實證明，還是她的手段更高一籌。
一個時辰之後，藍滄海趕到了城北藍字旗分號的庫房。
不多時，藍辛也來了，身上染了許多血跡，似乎還帶着傷。看到她安然無虞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藍滄海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她知道，她贏了。
“受傷了？”
藍辛搖搖頭，“不礙事。這些血是宋子岳的。”
藍滄海心頭一緊，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只是嘴唇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他……”
“死了。我刺了他一劍，将他踢下了懸崖，活不了了。”
藍滄海腦中一片空白，她閉上眼，耳邊似乎仍舊回響着他的聲音：
——“你等我，辰兒，我回來馬上帶你走。”
——“辰兒，我愛你。”
——“我對你是真心的，辰兒。”
眼淚無預期地滑下，感覺到胸腔裏的鈍痛，藍滄海身子有些顫抖，好像心裏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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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節哀。何況宋子岳這個叛徒并不值得你為他傷心落淚。”
藍滄海點點頭，斂了斂神，又問：“明珠呢？”
“跑了，由于是主子的親妹妹，我們不敢下重手，藍莺藍燕正在追。”
藍滄海嗯了一聲，“藍字旗的事，都處理好了？”
“是的，藍莺藍燕已經按照規矩處理好，現在藍字旗的事務暫時由幾大分號掌櫃共同管理，直到主子你回來。”
藍滄海嘆了一口氣，聲音中透着濃濃的疲倦，“我累了，先回去吧。”
藍辛跟着藍滄海走出分號庫房的時候，雪仍然在下。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唯有地面上積了厚厚的雪，泛出微微的白光。
藍滄海剛坐上馬車，車外就傳來藍燕的聲音：“主子，人抓到了，就在城南碼頭。”
藍辛問道：“主子，要去嗎？”
藍滄海揉揉額角，“去。”
城南碼頭。
藍明珠被綁着跪在地上，身邊是守着她的藍莺。她們都知道這是藍家內部的事情，不宜外傳，所以一直沒有帶什麽人。
一見藍滄海過來，藍明珠就不可抑制地朝她大喊：“藍滄海！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你殺了宋子岳！你居然殺了他！”
藍滄海拉了拉披風，将臉藏在厚厚的毛氈下面，看不出什麽表情，只露出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藍明珠。
寒風中，披風下傳來一句話：“背叛我藍字旗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藍明珠忽然仰起頭，瘋狂地大笑起來，面容都有些扭曲，笑着笑着她居然流出了眼淚。她就這樣流着淚，大笑着，然後倏地轉頭看着藍滄海，那表情讓她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藍滄海，你真可悲。你知道嗎？宋子岳是這個世上唯一真心愛你的人，你居然殺了他。從此以後，你注定孤獨終老了。你真是可悲，真可悲。”
藍滄海咬了咬唇，刻意壓下心頭的酸楚，正色道：“明珠，你知錯了嗎？”
藍明珠睜着通紅的雙眼看着她：“我若不知錯，你是不是連我也要殺？”
藍滄海搖搖頭，“明珠，你為何總是把我想得那麽不堪？我是你的親姐姐，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即使你狠狠地傷害了我。”
“我也說過，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成為了你的妹妹。為什麽？為什麽我只不過比你晚出生兩年，就要處處被你壓制？爹娘從小就更疼愛你，覺得你樣樣都比我強，什麽好的都先給你。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她頓了頓，眼中滿是瘋狂之色，“既然我要的你們都不肯給我，那我就只有自己動手搶了。”
藍滄海聞言，一臉黯然地看着藍明珠，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對藍莺道：“将她送去蒲州，輔助藍源掌管蒲州分號，未得允許，不得擅自回長安。”末了又補充道：“吩咐藍源，好好照顧她。”
藍莺說了聲“是”，拉起藍明珠準備押走，又聽藍滄海叫了聲“等一下”。
只見藍滄海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藍明珠身上，又小心地幫她系好，說了句：“天冷，小心着涼。蒲州那邊不比長安差多少，你好好在那歷練，明年開春我去看你。”
藍明珠低着頭，藍滄海看不到她決絕的眼神。
突然，藍莺只感到手中一空，就見藍明珠倏地從她手中掙脫，頂着藍滄海飛快地往碼頭盡頭跑去，藍滄海一時沒反應過來，生怕妹妹受傷，只是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
幾人連忙沖上前去阻攔，卻不知藍明珠哪來的力氣，速度竟快得她們追不上。她離碼頭邊緣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不多時就見她們二人如斷了線的風筝一般，沖出碼頭，“咚”的一聲掉進了渭河之中。
十一月的渭河已經開始進入流冰期，河水冰冷刺骨，一掉入河中，藍滄海就覺得呼吸困難。轉頭一看，藍明珠仍舊被綁着，正在痛苦地掙紮着。藍滄海沒有多想，立即游到她身邊，動手幫她解繩子。
“我不要你救！”藍明珠掙紮着，“我寧可和你一起死！”
“明珠，不要胡鬧了！”藍滄海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和表情對她說話。
藍明珠被她的模樣怔住了，竟真的沒有再掙紮。
藍滄海兩下解開綁着她的繩子，環顧了一下四周，對她道：“還游得動嗎？游得動就去抓住那邊的浮冰。”
見藍明珠不動，她又道：“明珠，我可以原諒你的胡鬧，但是你不能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們的命是爹娘給的，你不珍惜，我可是珍惜得很。”
藍明珠突然不說話了，轉過臉去不看她。
藍滄海無法，只得自己伸手過去夠那些比較大的浮冰。冬天的河水本就冰冷刺骨，再加上徒手去抓着河面的浮冰，更是猶如針紮般的疼。摔下來的時候她砸在了一塊冰上，現在小腿疼得十分厲害，藍滄海忍着疼，一手抓着浮冰，一手将藍明珠拎過來，讓她伏在冰面上。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藍明珠的臉，明明是冰冷的觸感，藍明珠卻感受到了絲絲暖意，她柔聲道：“上岸之後，去找藍辛，她不會為難你的，放心。”
藍明珠擡起頭，看着藍滄海，顫抖着吐出一個字：“姐……”
藍滄海笑了笑，又道：“你後悔成為我妹妹，可是我從來沒有後悔成為你姐姐。明珠，希望你明白，你對我，真的很重要。”語畢，她的臉在她臉上蹭了蹭，然後運足力将她用力往岸邊一推，冰塊借力被推到了岸邊，而她自己則很快便被水流沖走了。
“姐姐！”
看着藍滄海很快消失在了漆黑的河面上，藍明珠哭着叫出了聲。
一炷香之後，雪漸漸停了。藍辛和藍莺藍燕才順着渭河找到了藍明珠。她仍舊呆呆地坐在岸邊，看着藍滄海被沖走的方向，無聲地落淚。
短短的一炷香時間，她想了很多，剛剛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她才清醒，才明白自己有多麽可笑多麽幼稚，竟然因為自己的愚蠢無知的想法，害了那麽疼愛自己的姐姐。
也是在藍滄海被河水吞沒的瞬間，藍明珠忽然意識到，姐姐對自己也是很重要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早已讓她忘記了刺骨的寒冷。
姐姐，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大笨蛋！我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我為什麽要到無法挽回了，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姐姐……對不起……
藍辛見岸邊只有藍明珠一人，便焦急地問：“主子呢？主子呢？”
藍明珠哭着伸出一只手，指着河流的方向。
藍辛一怔，意識到藍明珠得救了而藍滄海被水沖走了，氣得伸手就要揍她，咬牙切齒地怒道：“你這個混蛋！為什麽得救的是你！”
藍明珠絲毫沒有反抗，挨了藍辛兩拳，藍莺藍燕見狀連忙拉住了她。
藍莺看着水流，焦急地說：“還是救主子要緊，藍辛，先派人去下游尋找一下吧。天這麽黑，水又這麽涼，在水裏久了會很危險的。”
藍辛忿忿地放下藍明珠，轉身順着水流的方向奔去。
藍燕嘆了一口氣，“姐姐，先把她帶回去吧。還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處置她麽？”
藍莺看着仍舊呆滞的藍明珠，無奈地說：“按主子吩咐的辦吧。明天就找人送她去蒲州。”
二人扶起藍明珠的時候，她才看着二人怔怔地問：“我姐姐……不會死對不對？她會得救的，對不對？”
藍莺藍燕對視了一下，然後默契地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藍滄海的視野中依稀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容，她聽到他低聲的說：“你等我，辰兒，我回來馬上帶你走。”下一秒，他臉上的溫柔變成了悲恸，含着淚眼質問她：“辰兒，你為什麽不等我？為什麽？”
突然，她的眼前又出現藍明珠的臉，大笑着對她說：“姐姐，宋子岳是這個世上唯一真心愛你的人，你居然殺了他。從此以後，你注定孤獨終老了。你真是可悲，真可悲。”
畫面一轉，藍滄海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看到自己躺在宋子岳的懷中，滿臉幸福地問：“子岳，你會在我身邊多久？”
宋子岳笑了笑，輕吻了她一下，溫柔卻堅定地說：“辰兒，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忽然又看到宋子岳被刺中了心髒，而劍的這一端，握着劍柄的居然是她自己！她顫抖着放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滿身是血的宋子岳。
宋子岳的臉上都染上了血跡，喃喃地叫了一聲：“辰兒……”一雙眼睛仍舊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眼中的悲哀和痛苦碎了一地。
“子……子岳……”藍滄海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得不可思議。
宋子岳顫顫巍巍地退了幾步，藍滄海連忙上前想要抓住他，卻只抓到他的衣角，便眼睜睜地看着他掉入了萬丈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