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沒回應

樊天頓了一下,在江赫然的脖頸上狠咬了一口,“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人。”

他們就像兩只沒有靈智的動物,互相撕咬,互相啃食,從同類的血液中獲得病态的歸屬感。

江赫然坐起身,扯着樊天的頭發,将男人拉離自己,視線居高向下,淩厲上揚的眼尾像是出鞘的彎刀,看向樊天的眼神,是樊天從未體味過的森冷,“你也知道我是個人啊。”

“不是被踢一腳,轉頭拿食物逗逗就接着撒嬌的寵物,你真的覺得我現在這麽平心靜氣的和你說話,是因為我願意跟你好好溝通嗎?”

江赫然的呼吸從剛剛開始就斷斷續續的,他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為眼前的人隐忍不耐,被真相崩塌的內心嗆出的味道太腥了,腥得令他作嘔。

江赫然想,如果自己的匕首還在身邊就好了,他會抹殺掉眼前的髒東西,然後再還自己一個痛快。

他的世界真的太惡心了。

眼前的男人真的太惡心了,惡心到他甚至不願意以肢體跟他相搏。

江赫然也懶得這樣做。

這個殺手現在願意做的事,只有赴死。

腳下的鏈條夠得到衛生間的洗手臺,他可以用腳下的鐵鏈砸碎洗手臺,找一片趁手的瓷片,劃破自己的頸動脈,或者更簡略一點,将床單環成收拉結,穿過頭頂上方的管道,将自己吊死。

只有想着即将解脫,他才會如此平靜。

“你不殺我嗎?”江赫然又确認了一遍。

樊天想要查看江赫然手上的傷勢,卻被對方面帶嫌惡地揮開了。

“我不會殺你。”樊天想了想,補充着心聲:“我舍不得殺你。”

江赫然仰望着上方的通風管道,“我餓了,樊天。”

兩人就像沒發生過任何芥蒂般,平常的對話。

“你想吃什麽。”

“餃子。”

厄萊斯在将那個七歲的孩子領回去時,特意照顧了他的飲食習慣,兩人同桌吃的第一餐飯,就是餡料奇怪卻充滿人情味的餃子。

曾經的階下囚拿出江赫然對待他時的優良态度,溫聲應好。

“我很快就回來。”

樊天試探着在江赫然的臉上親了一下,江赫然連躲都懶得躲了。

樊天雖然覺得江赫然安靜的有些不對勁,但想到江赫然一直以來對自己區別旁人的寬縱,對自己說過的喜歡,表過的情意。

理解喜歡與在意情緒的樊天,在江赫然咬自己的手時完全沒有惱怒的感覺,只希望對方能洩火。江赫然或許只是在難過他的欺騙,只要讓對方知道,自己還是喜歡他的,江赫然的心情或許會好轉一些,他們之間的關系或許還可以修複回去。

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江赫然的身體,可試過強迫的感覺後,他發現自己喜歡的是那個與他親密時會帶着愛意輕哼的江赫然。

以運籌決策制勝的男人,就連假設都在以不确定的或許為前提。

他了解江赫然的喜好,了解江赫然的習慣,甚至了解江赫然的身體,可他無法準确的預知江赫然的心境。

他沒見過這樣的江赫然。

江赫然的性格像是火焰,無法無天似能燃盡一切,也曾如夜中的篝火般給過他熨帖的溫情,總是張揚又目空一切,永遠鮮活,永遠熱烈,可樊天莫名覺得,這簇火焰要熄滅了。

門關上了。

目光總是會不自覺追随樊天的江赫然,這次沒再看對方的背影一眼,他拖着腳上的鐐铐站起身,灌進他體內的白濁順着腿根淌了下來。

從裏到外都髒透了,好在氣味是可以洗掉的。

江赫然默然轉向浴室。

水龍頭“嘩嘩”的向浴缸裏注着水。

浴缸是白的,浴室牆壁是白的,白熾燈将這些白色銜接,他站在這裏,就連自身的影子都被驅散得模糊不清,不再緊随在他的身後。

最終他還是一個人——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腦海裏亦是一片空白,嘴裏苦的像是膽汁從喉嚨裏湧了出來,江赫然想吃糖。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塊包着透明糖紙的糖塊。

江赫然嘗了嘗舌尖的味道,遲鈍的想,這是那次鶴井阻止他抽煙時給他的。

這是最後一塊了。

鶴井——應該死了吧。

他傷的那麽重,又落入了敵手,在滿口謊言的主謀授意下行事的叛鬼,大概是不會遵守約定的,即使救了他,利用過後,結局也已經既定了。

這都是自己的錯。

生死有命,唯獨鶴井被害是因為他一手促成。

江赫然躺在了積水的浴缸底部,在水位漫過鼻梁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水溫很暖,他被泡開傷口的左手逐漸将整缸的水染上顏色。

水流倒灌進口鼻,心和肺在攀比誰更痛苦,身體在求生,意志在求死,逼迫到極限的身體浮上水面,又再度被意志強行摁回水底,幾番溺水之後,暈厥感如漩渦般将他席卷,他的意識開始潰散,身體也在極度的疲憊和困苦中放棄求生,腦海中如走某種固定程序般回閃出零碎的畫面。

兒時的懵懂,少年時的叛逆,青年時的意氣風發,原來他的一生中也有過許多快樂的時光,原來他的人生這麽短暫。

大腦徹底切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江赫然最終安靜的沉沒在了浴缸的底部。

厄萊斯自創的餡料是外邊商店買不到的,樊天打算親自試着動手制作。

他不願意讓江赫然等太久,他想盡快見到江赫然。迅速買齊材料後,立即驅車趕回。

車載播放器對地下室的實時監控顯示,江赫然進到衛生間之後再沒出來。

那條尾随着佩戴者延伸進衛生間門縫裏的鎖鏈,安靜地窺探着不為他所知的內情,突然像被其間的畫面驚吓到般,持續淩亂地晃動了起來,從強烈到逐漸微弱,被鎖鏈掀開的門縫裏,與掙動一齊撲出的水跡,依然在無止息地越界淌出。

他所有的心悸不安得到了落實。

深夜裏,吉普車引擎轟鳴着狂嘯,在踩到底的油門的驅策下,像頭暴走的野獸般,一路癫狂得駛向目的地。

車身在慣性中撞開車庫大門方才熄火,樊天踉跄着直奔地下室。

江赫然又在作什麽死?

他那樣的人會厭世?難道不是只為了尋求刺激嗎?他會真的想尋死?

已經被他捉住了,江赫然是他的人,他的所有物,他的戰利品,是他的,身心都是他的。

他都已經決定留下江赫然了,之前就決定了的,他只是不理解自己的心意,對心中的感情感到不安,他不是真的想拿槍指着江赫然的。

江赫然是他的。

江赫然不可以死。

樊天顫抖着手幾次才對準了鎖孔打開了地下室的屋門,踹開衛生間的房門後,他在浴缸的邊緣看到了一只挂着手铐的手。

浴缸那麽淺,那只手卻沒有将身體拉出水面。

喜歡沖浪潛水的人會淹死在浴缸裏?

樊天将那具濕透了的身體從血水裏撈了出來,探了探脈搏,聽了聽心跳,以終結他人性命作為職業的人,職業生涯中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專業性。

脈搏,呼吸,心跳——脈搏,呼吸,心跳。

總能輕易奪得江赫然注意力的樊天,平聲地喚:“江赫然。”

江赫然最後一次回應他的召喚是在那場強暴般的性事上。當時對身前施暴者的各種淩虐行為從反抗到毫無反應的人,在他的呼喚中,緩緩睜眼,跌入深淵。

但這次江赫然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沒呼吸,沒脈搏,沒心跳,沒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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