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愛你
比不曾擁有和已經失去更令人難以承受的是即将失去。
樊天失态的跪在地上,手足無措的勘察着對方的生命體征,從試探般的召喚到破聲的呼喊,在觸摸到江赫然還沒徹熄滅的體溫時,只知索命的惡徒,方才想起救人。
俯卧控水,胸腔摁壓,将空氣灌給身下的人,他從未覺得江赫然的唇那麽涼過。
理智在告訴他,這個人已經沒救了,可他施救的動作卻一刻都沒停下來。
在與江赫然決裂的那一刻起,他自身的理智也有了裂縫,從潛意識中蘇醒的情感,用各色的異彩,在原本空白的心房填滿了他口中叫喊的人的名字,夢游時那個溫和的意念随覺醒的情緒釋放而出,魔化般,在他內心翻江倒海地質問着他,為什麽這樣對待江赫然。
江赫然對他那麽好,那麽重要,為什麽要傷害江赫然。
“赫然……江赫然。”
“你不是最喜歡我喊你名字了嗎?”
“你不是最喜歡我親你嗎?”
“你也親我一下好不好……”
“江赫然你醒醒。”
“你不是要救鶴井嗎,還有你的那名司機,你再不醒過來,我就把他們全都活埋給你陪葬。”
仿佛他惡毒到下地獄的言論,真的傳聲到了地獄裏,在他再度将空氣渡給江赫然時,那個堅韌頑強生命,回光返照般輕微的動了一下。
在将嗆進體內的水全部咳出來後,江赫然逐漸有了自主的呼吸。
樊天又像之前那般,反複确認着對方的脈搏心跳,跪地的膝蓋随後才感受到瓷磚的冰冷刺骨,惶惶的将躺在地上的江赫然橫抱回了床上。
“江赫然——江赫然。”
已經叩開鬼門關入口的江赫然,被耳邊喧嚣的聲音吵得無法入眠,回望璀璨的人世,人生中曾體味過的歡樂化成羁絆的絲線,牽扯着他,腳下從虛無重回實體,固執的男人卻依然眺望着永眠的入口,不願睜開眼。
許久的緩和過後,陷入暈迷的江赫然,将自己蜷縮成一團,氣若游絲,“冷……”
樊天為江赫然擦幹了頭發,将對方被他用夾板包紮固定的左手收進被子裏,脫光自己的衣服,跟進被子裏,抱住身前的人為他取暖,體熱的江赫然卻還是含混的叫冷。
樊天将江赫然掉落在前額的頭發順到腦後,額頭相貼,試出對方體溫略微偏高發熱,卻仍像個不顧患者感受的庸醫一樣,纏抱着身前的人。
樊天後怕着,不時的試探着江赫然頸動脈,順着這個動作看到了自己手掌上的牙印。
明明今晚還那麽有精神的在咬自己,明明前一晚還是他全心全意的伴侶,可眼下的一切都因為他的翻覆變得不能再糟糕,眼前這個如紙般蒼白脆弱的男人亦因為他的背叛而身陷絕境。
先前種種或許的假設,跟着溺在浴缸裏的人一起成了水中的泡影,樊天不得不向現實的事态做出假設。
假設江赫然不會再相信他所說的話。
假設江赫然與他的關系再回不到從前。
假設江赫然不會原諒他,不會再愛他。
“江赫然……”樊天輕喚着對方,沒底的心中卻不知道将人喚醒後,他又該作何。
“冷……好冷……厄萊斯……”江赫然冷顫着,一遍遍地念着能帶給他安全感的心頭月光的名字。
而先前,在那場令江赫然誤以為被他人侵犯的性事裏,江赫然用尋求倚靠的聲音叫得是樊天。
“替身”松開懷裏的人,喊到嘶啞的嗓音放得很輕,過往在另一種層面上對江赫然也算得上有求必應,“厄萊斯已經死了,需要我把他挖給你麽。”
“厄萊斯……”
“他死了,江赫然,你現在只有我。”
眉頭緊颦的江赫然終于舍得清醒過來了。
樊天為悶聲咳嗽的江赫然順着後背。
沉默,長久的沉默,先前的記憶在他被水泡過的腦內重新排列清晰,江赫然逆着頭頂的燈光,艱難的動了動自己被包紮妥帖的左手,黑沉沉的眼中卻無半點光亮,“你又一次救了我啊。”
樊天突然又懂了江赫然的心思,懂了對方的若無其事——他不想獲救,他還是會決絕的赴死。
“這次為什麽救我?”
“從心。”
江赫然覺得樊天有時候也挺幽默的,“你有心?”
“原來沒有。”那些僞裝時的深情款款都演不出來了,男人生疏的表明着心意,“在你即将要離開我的時候,有了。”
能坦然接受一切後果的是那個沒心的樊天。
所以江赫然之前究竟愛他多深,才會這樣絕望。
絕望的江赫然平靜地問:“是什麽感覺?”
“像受傷。”樊天如實道:“比受傷更疼。”
江赫然跟聽屬下報告一樣,随意的點了頭,“現在幾點了。”
“淩晨四點半。”
“我的餃子呢?”
“材料還在車上。”
江赫然又看向上方可以搭床單“蕩秋千”的管道,赴死原來也是件很累的事情,江赫然從沒覺得自己這麽疲憊過,他這次想走更簡單一些的人生捷徑,“蕩秋千”應該也挺有趣的。
“去拿。”
樊天将江赫然的臉扳向自己,“你又要支開我去送死麽?”
感情白癡在其他方面并不好騙,江赫然不掩飾道:“你要想在這當觀衆也可以。”
樊天咬着後槽牙,将起身的江赫然又推回到床上,“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就算想死也要經過我的允許。”
“管我你也要有那個資格。”
腳腕鎖鏈作響的階下囚,以無畏作為人生信條,落魄了也是個惹不起的爹,在對方挨上自己時,嫌惡的暴起還擊,令樊天不得不與他持有距離。
江赫然此時已然變成了樊天眼中帶着碎紋的玻璃,逆來順受的沒還手。
即使是玻璃的碎片,也是鋒利刺人的。
從沒被動挨過打的樊天,用手背蹭去鼻血,冷靜了一會兒,失控了整晚的情緒也稍稍冷靜了些許。
若想馴服一個人,軟硬兼施的手段施加下去,總能令對方服軟,然而長遠的馴化手段并不适用在一心求死的人的身上。
江赫然是他密不告人的私藏,樊天的獨占欲與警惕心使然,不願派人看管他的階下囚是否安分,更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守在江赫然的身邊。
若論極端,坐在地上那名因為病弱而脫力的困獸顯然更加不顧後路。
于是樊天為江赫然鋪了一條後路。
“你不打算救鶴井了麽?”
黑桃在巷口的暗殺暴露後,就已經是張廢牌了,劫持鶴井跟那名司機,帶走江赫然之後,由明轉暗,正以在逃叛鬼的身份與被扣押搶救的鶴井同生共死,而被江赫然帶去的其餘手下,被“及時趕到”的樊天救下,就連效忠鶴井的情報組,都在主謀的誤導下,偏離了原本的搜救軌跡。
江赫然的命在他自己的手裏,鶴井的命在樊天的手裏,而現在,樊天要以此作為籌碼,跟他做交易。
樊天沖着表情陰鸷的江赫然,平聲道:“能救鶴井的人,只有你了。”
從來沒有人用這種低端的手段威脅過江赫然,因為他們不相信鐵石心腸的江赫然會被威脅到,感受過他心熱的樊天相信他會動搖。所以早在樊天為避免交火誤傷江赫然,令黑桃槍指鶴井,在對方從命後,為近一步控制江赫然,選擇了救治鶴井。
手機屏幕裏那個靠醫療設備維持生命的男人,仍然處在深度昏迷的狀态,地下室信號不太好,閃動的通信畫面不時卡頓,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亦跟着頓停,給人一種畫面另一端的人生命也趨近停止的感覺。
那名過往沒受過什麽風浪卻被卷進渦流的司機凱恩也在場,以禱告的姿勢,趴睡在了病人的床邊,被進來拍攝的巡查人員驚醒時,一時還對自己的處境反應不過來,從茫然到驚懼,對巡查人員做着無用的祈求,祈求對方可以放了他們。
樊天側頭避過向他迎面砸來的手機。
“窒息很痛苦吧——不想在鶴井的身上留下雙倍傷痛的話,就不要再試圖傷害你自己。”
“滾出去。”
樊天撿起碎屏的手機,仔細的幫赤腳的囚犯将地面上的屏幕碎渣清掃幹淨。
“你還餓不餓。”
“我讓你滾,你他媽聾是不是?”
江赫然的脾氣總算正常了些,屋子裏他所能拿到的物品,從枕頭衣服,瘋了一樣沖着另一人砸了過去,然而在這間專門為了迎接江赫然的到來而預備的地下室,除了江赫然自己以外,沒有什麽外在物品能威脅到樊天。
他的篝火重新暴烈的燃燒起來,這樣的江赫然是鮮活耀眼的,令他折服,令他想要将其折服。
瘋吧,一起瘋吧。
“可是我餓了。”樊天迎着江赫然的怒火,一步步上前,“我想吃了你。”
食物是維持人體運作的基本條件,江赫然是樊天的食物,活着就要吃,不吃就會餓。
成王敗寇,他是勝利者,享用他的戰利品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樊天再次以強迫的形式,占有了身下的人。
過程很不順利,插入的卻很順暢,性欲期的身體不抗拒任何形式的交合,力竭的人無力的掙紮,亦無形中給了樊天對方仍願意與他歡好的錯覺。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不能死。
江赫然咬着勒進嘴裏的皮帶。
不能死。
“不舒服嗎?”樊天注意到江赫然氣短的喘息,又将皮帶從江赫然的口中拿了出來,擦去江赫然唇邊帶血的唾液,“不許再咬自己,你乖一點,我不會對你動用暴力的。”
“喜歡我慢一點動嗎?”
“江赫然……江赫然。”
樊天将過盛的精力發洩在江赫然的體內,對他的禁脔深情告白,“我愛你。”
“你真的愛我嗎?”江赫然像先前詢問樊天是否殺他一樣,又認真的确認了一遍。
“我愛你——我也會學着去愛你。”
愛是真假,重幾分不重要,對他是動心,還是習慣了他的作陪亦不重要,在那僅此一顆的子彈被男人射偏的那一刻,在這場他輸到一無所有的玩笑中,輸家不單單只有他一人了。
“這樣啊。”江赫然笑着說:“那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