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後悔嗎
刀刃刺入樊天的背後,溫熱的血與生命一起流逝。
江赫然迎着頭頂的光源舉起滿是猩紅的手,彎起的嘴角逐漸平直,不悲不喜。
樊天箍着他的手臂逐漸收緊,将頭埋在他的頸側,蹭了蹭,像是夢游時和江赫然訴說傷痛那樣,用肢體語言無聲的撒嬌。
仿佛只要江赫然給他吹吹,就不疼了。
江赫然想殺他,承諾過任何事都可以依對方的樊天沒想躲。
他不會再刻意欺騙江赫然了,他怎麽能不遂江赫然的心意呢?
刺入他身體裏的匕首冰冷冰冷的,怎麽都暖不過來,凍僵了他的髒腑,跳動的心髒還在回光返照般因為江赫然的存在而炙熱着。
以獵取他人性命謀生的殺手,在致命一擊過後,難得耐心的守在現場,等待見證獵物失去最後的聲息。
“獵物”在動,遲鈍而艱難的在自身的衣服口袋裏摸索着什麽。
是在掏槍麽?江赫然合理的猜測,卻并未阻止。
樊天攤開手,掌心裏放着禁锢着江赫然的腳鐐的鑰匙。
樊天似乎想說什麽,話又被湧上喉間的血堵了回去。
他想說:他先前就想好了,會親手幫他打開鎖鏈,他也不想鎖着江赫然,他想和江赫然好好相處。
他想說:被心愛的人欺騙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他真的知道錯了,原諒他好不好。
他想說:你的肚子還疼不疼,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再傷害自身了。
樊天始終沒擡眼看江赫然,他怕多看江赫然一眼就舍不得放手了。
什麽是愛?愛是飛蛾撲火,即使知道對方手中握着刀刃,依然會迎着刀刃抱上去。
樊天喚着江赫然的名字,緩緩阖眼,在死亡的迎接下,倒在了他渴望的懷抱裏。
江赫然如往常那般在樊天的頭頂摸了摸,他忽略掉空氣裏的血腥,忽略到眼前的血色,冷靜過頭的理智好像陡然轉圜回了先前——夕陽的清光透過彩繪玻璃,落下斑斓的影,夢游時的樊天安靜的睡在他胸口,那一瞬仿佛就是永恒。
“咔噠”的開鎖聲過後,“緊咬”住他不松口的鏈條終于不再尾随在他的身後。
冤仇得報,心底釋然,江赫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那是種不正常的松懈感,像是他周身的每個零部件都沒了支撐,軀體成為空殼,散架的空殼。
他似一具上了發條按照程序運作的機器,弦至盡頭,等不到下一個運作指令,于是随本心熄火。
江赫然摸向樊天的腰間,想要尋找一把帶着子彈的槍。
他頓了頓,先拿到的是樊天的手機。
江赫然原本是要用手機求援的,但他已經得到了枷鎖的鑰匙。
囚禁他的人,用盡最後的力氣,親手将自由交到了他的手上。
手機震動着,屏幕微微發着光,跳出的每日備忘信息提示着:回家。
機身還留有物主的體溫,江赫然擡眼看向那個還有體溫與呼吸的男人。
樊天不應該還有呼吸。
以殺戮為生的人似乎意識到什麽似的,在男人的身上查探了片刻。
“你這裏原來真的沒有心啊。”
本該中刀的心髒,正在右側胸腔微弱地跳動着。
是因為心位偏移了正常的位置,才連情感與心動都慢常人一拍麽?
江赫然不記仇,但他記恩。
仇恨被刀鋒割裂後消弭,他突然想到了那次墜樓時,拉住他的手。
如果一切結局在那個時刻該多好,他帶着滿腔愛意永遠被蒙在鼓裏,作為為他織夢的報答,還主謀一個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多好啊。
“你後悔了嗎?”
救他,愛他,信他,江赫然溫聲地問,“樊天,你後悔嗎?”
當時他所愛的人多此一舉的向他伸出援手,江赫然決定回報這份恩情。
至少其中怡然歡悲,他都曾不計得失的感受過。
信他,愛他,救他,走着颠倒劇情的江赫然不曾後悔。
失去求生欲的江赫然仿佛即将趕來的救護人來救援的是他一般,空檔的心弦有了新的運行指令。
他摸了摸在有自殺想法時輕微陣痛,這會兒又緩和下來的小腹。
他真的懷有了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生命。
“你也不想死麽?”
臨踏出房間前,江赫然回身看了倒在床上的男人一眼,像是在記住什麽,又像是在忘卻什麽。
“好夢。”他說。
江赫然重新站在外面的世界。
天原來已經這麽冷了。
寒風拂面,吹去江赫然眼中的熱意,他仰頭望天。
今晚的星空真的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