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榛之園

作者有話要說:

當夏福芝聽到祖母第一次提榛園的時候,有些冒傻氣的想着裏面種滿了榛子樹,就如同她們祖宅裏的梅園、桃園一般,種滿了梅花、桃花,等花期一到便會滿園飄香。

可當她真的踏入榛園的時候才知道,其實榛園裏從來沒種過榛子樹,也不會在收獲的季節有成簍的榛子吃。

安靜的坐在梳妝臺前,今日已經是福芝入住榛園的第三日了,她看着鏡中的自己,被娘親新送來的兩個丫鬟打扮的漂漂亮亮,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酸意。

一身嫣紅的衣裙,外面罩了水紅色的刻絲夾襖,一衆配飾下來全部都透着粉嫩。簡單的雙丫髻上點綴了幾顆比米粒大的珍珠,耳朵上垂了一對看起來有些俏皮的珍珠墜子。這樣打扮起來不似她平時那麽寡淡,到是多了七歲女孩該有的嬉鬧之态。

福芝伸手摸摸胸前挂着的金項圈,這是她今日身上唯一一件從西北祖宅帶來的東西了。金項圈的做工非常講究,上面挂着的長命鎖上鑲嵌着一塊鴿子蛋大的紅寶石,從個頭、顏色再到切割工藝都讓人無從挑剔。

“四小姐這金項圈真漂亮,比宋家六表小姐的還好呢,就是上面的刻字怪了些,怎麽是個‘康泰’二字,不是應該刻寫‘歲歲平安’、‘長命百歲’麽。”

娘親送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少言叫春燕,一個嘴快叫喜鵲。春燕這些日子還好些,但喜鵲這幾日不知道吃了嬷嬷們多少教訓了,可就是不長記性。

“喜鵲姑娘。”福芝還沒嘆完這嘴快的喜鵲姑娘不長記性,身邊掌事的向嬷嬷已經開口道:“這等金貴的物件兒可是你一個丫鬟可以胡說的?”

向嬷嬷平日就愛板着臉,在這麽一嚴肅,看起來就與那門前的獅子無異,唬人的不行。

“金……”喜鵲是個沒記性的,剛要回嘴與向嬷嬷對上幾句,卻趕巧兒這時福芝身邊的大丫鬟春晴正挑簾子進來,“哎呦呦!”一聲斷了喜鵲的話,上前給一直穩穩坐着的福芝行了禮,道:“四小姐,今兒個可真漂亮。”

說着又看了一遍福芝身上的物件兒可都齊整了,才道:“時候不早了,剛才我見春雲她們也都忙上了。”

福芝自然明白春晴的話,春字排行的丫鬟裏最出挑的四個春雲、春雨、春露、春晴被祖母分與她們姐妹四個做大丫鬟。平日她起的早,但卻從不去争那個第一,所以多是見春雲那邊動了,她才出去。

不去看悶在一邊的喜鵲,福芝伸手讓少言的春燕扶着自己從繡墩上站起來,吩咐道:“該去給娘親請安了。”然後便順着小丫鬟醉薇重新挑起的簾子,先踏步出了內室。

“四小姐。”內室門口拿着鬥篷的香薇趕緊跟步上去,麻利的給福芝披好鬥篷,然後還順着簾子的縫隙同情的看了喜鵲一眼。心道:在她們家姑娘屋子裏當差,切忌要少言,尤其是向嬷嬷在時,不知道那句話要是沖撞上了,肯定又是一陣刮撈。

鬥篷披好了,候在門口的紫真、紫安也備好了手爐,又幫着整了一下鬥篷的前襟兒,便挑了外面的簾子。

Advertisement

按照慣例,今日跟着福芝的丫鬟、嬷嬷安靜的跟着出屋,一點子聲響都沒發出。

…… ……

福芝踏步到回廊上,自從住進榛園,她早上都要先去娘親那裏請安,然後才能跟着娘親到祖母那裏。不似以前在祖宅,一清晨起來就能見到祖母了。

“紫真。”福芝走的很慢,因為她娘親也不是個起的很早的人,或者說不是個習慣早起給長輩請安的人。

“四小姐。”紫真見自家小姐喚自己,提步上前兩步,但還是跟在大丫鬟春晴之後。

“去和喜鵲說說話。”

福芝是個非常非常懂事理的女孩子,雖然只有七歲,卻比那些十一二歲的少女更加的明白人心冷暖,而這可能也要歸功于她一出生便遭遇的事情。

“是。”紫真沒問到底自家小姐要她說什麽,便直接簡單的應了聲兒,退回隊伍中自己的位置繼續前行。

她們幾個紫字排行的丫鬟都是陪着小姐長大的,很明白自家小姐的脾氣。知道自家小姐這是想提點下喜鵲,讓她收斂些、克制些,別在不小心觸了忌諱,白白丢了性命。

就拿今日早上喜鵲随口說的項圈一事,那要是被老夫人聽了,定是要沒命的。

因着她們小姐自小養在老夫人身邊,身上的物件兒雖然不花哨,但卻多有出處。尤其是這不能離身兒的項圈,更是宮中傳出來的東西。聽老夫人屋裏有資歷的嬷嬷說,那項圈是老夫人出閣之前最喜歡的東西,是老夫人的祖父崇宗皇帝賞賜的。

一行人安靜的繞出榛園的回廊,迎面就遇到了另一行人。

“姐姐!”

本來被幾個丫鬟婆子哄着也無精打采的景書,一見到迎面過來的姐姐福芝便來了精神。不顧身後丫鬟、婆子的勸阻,他便直接踏着有些濕滑的路面向這邊跑來。

“姐姐起的真早。”

弟弟景書是祖母第一個孫子,也是娘親的嫡長子,也是她龍鳳胎的弟弟。可能真的是兩人血脈最近,即使幾日前才相見,兩人卻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書哥兒慢一些,地上這時最是濕滑。”福芝接住撲上來的弟弟,其實他們一邊高的,可是弟弟總是像四五歲孩子一樣,喜歡粘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景書站直身子,笑嘻嘻的道:“姐姐昨個兒晚上做什麽了?我說要去同姐姐睡,她們非攔着我。”景書對這個與自己有九成相像的姐姐非常喜歡,不似對小他三歲的二弟夏景文,總是愛答不理的。早上一見了,就開始給自己身邊的丫鬟告狀。

福芝微微一笑,其實她也很喜歡這個弟弟。雖然二姐福芸總是冷嘲熱諷的道:是這個弟弟搶了她的福氣。但她還是喜歡。

“晚上能做什麽,點了燈也是昏暗暗的,自然是洗洗睡了。”福芝拉過弟弟的手,輕聲問道:“昨個兒白日看的書可還記得?”

“記着呢!”景書拍拍胸脯道:“那點事兒都記不住,豈不是讓那些丫頭笑話!”說着景書回手指指身後跟上來的一衆丫鬟,仰着頭道:“我可是要給姐姐贏那只湖筆的!”

景書自來調皮,無心書本上的事情,每每念書都是打漁曬網。據說娘親從他三歲啓蒙的時候就開始罰他,可絲毫的效果都沒有不提,還弄得他更是油滑。

而兩日前景書跑去姐姐房中做耍,見的姐姐一手字端莊秀麗,便誇口說今年定要得了先生的喜愛,将作為獎勵的湖筆贏回來送與姐姐。

福芝也沒有勸他,想着弟弟能夠好好讀書也是好的。

姐弟兩個有說有笑的牽着手在前面走,而後面跟着景書的一衆丫鬟婆子則個個屏住呼吸,恐怕被另一隊人給比下去,顯得她們沒的規矩。

…… ……

進了朝頤居的院子,福芝還沒有看清楚,一個胖墩墩的身影便從回廊上朝她撲了過來。

“姐姐,姐姐。”四歲的弟弟景文也正是愛動的年紀,對年長自己三歲,有很好脾氣的姐姐最是喜愛。自從姐姐回來了,他便與哥哥景書争的不可開交,誰都說這個姐姐是自己的。

“夏景文!先生怎麽教的你,見到姐姐不行禮,沒個樣子!”

哥哥景書可能已經忘了,剛才自己也是這麽撲到姐姐懷裏的。可現在卻能臉不紅氣不虛的數落弟弟,也見的他臉皮要厚到什麽地方了。

“咧!”弟弟景文對着一邊的哥哥吐吐舌頭,然後才不情願的立起身子,拉上姐姐福芝的另一只手。

而福芝看着兩個弟弟間的嬉鬧,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許多。

聽到聲音,娘親屋裏的丫鬟出來挑了門簾,福芝拉着兩個弟弟進了堂屋。

爹娘還在東屋的內室,應該還沒有洗漱完畢。

福芝懂事的幫弟弟們除去披風,然後坐到西屋的熱炕上。現在這個時候,看來她們姐弟還有的等。

“說話輕些。”福芝接過弟弟手中暖手的小銅壺,見兩個弟弟又要鬥嘴,趕緊叮囑道。而景書見姐姐特意叮囑自己,笑眯眯的點點頭,便不去理緊挨着姐姐另一邊的二弟。

等在炕上做得久了,福芝身上也沒了涼意,這時內室才端出水盆來,看樣子爹娘是剛剛梳洗完畢。她拉起兩個弟弟,這才準備進去請安。

進到東屋的內室,爹娘的确已經規整好了,爹爹不知在娘親耳邊說了什麽,逗得娘親咯咯直笑,直到他們見到兒女進來才正了色,歇了剛才的話。

福芝一本正經的拉着弟弟給父母行禮,小大人的樣子讓爹爹夏環看着笑了又笑。

“芝姐兒過來讓爹抱抱。”夏環起身過來抱起福芝,往高了舉了舉,明顯是對這個回來不久的女兒甚是喜愛。

可福芝被忽然舉起來,臉上卻沒有被寵愛的喜色。

她從小接觸的最多的家族裏面的男性就是大伯父和二伯父,而這兩個人又都唯唯諾諾、膽小、言輕。不要說同爹爹一樣爽朗的笑,出言與他們姐弟說話。就是挺着腰板兒訓斥下人的時候都是沒有的。

“今日去你外祖父家,一定要聽話!你外祖父母可是叨唸你很久了。”夏環舉着女兒,自然沒有注意到女兒一瞬間的表情。左右看看另外兩兄弟,依舊笑道:“你們也不許搗亂。”

福芝跟着祖母一路而來,因為路上又是大雪,又是流民的,所以耽誤了行程。原本打算臘月就能進京,沒想到一下子拖到了正月十五。但好在正月十五那日進京了,也圓了團圓之意。

可初二、初三走舅家、外家的時候她卻錯過了,不過正月十八這日是外祖父的生辰,到省得還要把拜外家的時候排出正月了。

“哎呀,芝姐兒也不小了,你舉這麽高,看看讓她怕的。”

福芝的娘親姓宋,名玉娥,是外祖父母的老來女。見女兒被舉起時臉上有着一剎那的錯愕,心中一陣別扭,才開口道:“怎麽也是個姑娘家,別帶的似這兩個混小子一樣。”

說着夏宋氏上前接過女兒,可抱在懷裏又有些不知适從。生了這個女兒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抱在懷裏

“夫人,時候不早了。”幸好這時娘親屋裏的大丫鬟流莺進來道:“老夫人那邊可是要等急了。”

“好了,穿戴好了,去祖母那裏吧!”夏宋氏順勢放下女兒,除了回來那日請安,今日是她離女兒最近的一次了。

…… ……

衆人規整好了,又都回到榛園。

榛園是這宅子裏最大的園子,中路偏東,裏面除了福芝祖母臨安郡主住的鶴鳴齋以外,還有六處向陽的無名高脊大屋,分別給福芝大伯家的大姐福榮、二姐福芸,二伯家的三姐福萍與福芝四人住着,丫鬟婆子加起來,這榛園便占了百八十。

而空着的兩處房舍也規整好了,不過暫時還沒個用途,便先閑着。

清晨給祖母請安幾乎是福芝最熟悉事兒,雖然現在四姐妹都跟在祖母身邊,可只有她是祖母親手帶大的。

各自行了禮,福芝克制了一下才沒有坐到祖母身邊去,可看着祖母的表情,卻是柔和的多。

吃飯的時候特意分了兩桌,爹爹夏環帶着兩個弟弟在外間,福芝與祖母、母親和三位堂姐在內間。

祖母從不讓兒媳立規矩,即使過世的大伯母那麽過分,祖母也沒有真的像那些惡婆婆那樣整兒媳。但這并不代表祖母不注重規矩,例如她們每日吃飯的時候,杯盤之間是切莫發出什麽聲響的。

用過早飯,祖母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來福芝,招手讓她過去,上下看了三遍福芝身上的衣裙、配飾,才道:“去了外祖家要娘親的聽話,記得照看好弟弟們。”

“是。”福芝笑着墩身行了一禮,因着爹娘都在等,她也不好在膩着祖母什麽,只輕聲道:“晚上我回來給您讀經書。”

祖母聽了微微一笑,點點頭,便擺手讓福芝退下,這個時候福芝才跟着丫鬟輕聲退出來,準備跟着爹娘去外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