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紙片霸王龍

簡常徹淩晨回到家的時候,發現門廊亮着一盞暖黃的小燈,他低頭看見宗遲的鞋子在玄關靜靜擺着,是自己絕對不會穿的窄尖皮鞋——除了面試的時候買過一雙,他其他所有鞋子都以舒适好走為主。簡常徹低頭看了一會兒那雙鞋,然後把自己的腳蹬進去試了試——略微有一點大了,但鞋底并不如記憶中的硬,難道這就是錢墊在底下的感覺?

他就着這一盞小燈走進屋裏,房間很小,一眼便能看見客廳沒人。角落裏垃圾桶邊有一個外賣的口袋,桌上還有一盒沒有拆過的食物,估計是給他留的。但簡常徹沒什麽胃口,直接将之放進了冰箱。

客廳和卧室之間只有一道透明的推拉門,此刻也半開着,簡常徹看着床上被子下的鼓包,和枕頭上的黑頭發,一時之間有點走不動道。

“家裏有人”這個場景,于他而言太陌生,也太特殊了。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人等過他回家。

雖然這人根本自己先睡着了。

雖然一時沖動準備了鑰匙,但簡常徹根本沒把握對方會不會用。畢竟兩人之間的羁絆,只是在炮友基礎上更加複雜一點的關系。成年人碰在一起互相慰藉、各取所需,又不讨論前途,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不想說白,因為說白了之後,事大概率會黃、人大概率會散,他應該明白的。

他不是不明白。

他也想過,交付公寓鑰匙這步邁出去,自己很可能會吓到宗遲,對方便會就此退縮,兩人之間這暧昧的糾纏到此也就結束了。

那也算是另一種解脫。

殊不知,這家夥拿了鑰匙之後似乎全無糾結,當夜就登堂入室不說,竟然還心大地自己睡着了。簡常徹無語地看着抱着半個被子睡得香噴噴的宗遲,簡直哭笑不得。宗遲身上的睡衣是之前某次簡常徹找給他的舊T恤,後來對方就一直霸占着,洗了穿穿了洗,最後聞起來都像他。

天已經亮了,客廳百葉窗的縫隙間滲透着藍灰色的絲線。所幸卧室的厚窗簾遮光性很好,好好地保護着珍貴的睡眠。

簡常徹抹了一把臉,脫了外衣外褲坐在床沿,輕輕從他手裏抽出被挾持的被子。宗遲動了動,咕哝了一句什麽,大概是“你回來啦”,翻了個身又睡着了。

簡常徹鑽進被窩裏,關上燈,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瞳孔适應了黑暗,連掃在宗遲脖子上的頭發絲他都能看清。

他輕手輕腳地向前湊了湊,鼻尖抵在宗遲後頸處嗅了嗅——洗發水的味道還很濕潤,這家夥大概也剛睡着不久,簡常徹淺淺哼了口氣。

簡常徹值了一個通宵的班,一般累到這個時候反而很難睡着,但神奇的是,今天他幾乎一沾枕頭就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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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常徹睡到快晚飯時間才醒來。

他人是醒了,但眼還閉着——倒作息之後就是這樣,時間錯位,總有一份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簡常徹聽見客廳一些細微的響動,腦子尚未轉過彎來,于是一臉蒙圈地坐起身,虛盤着腿,被子有一半都掉到了地上。透過推拉門的玻璃,他看見宗遲坐在客廳地毯上,背靠着沙發,捏着PS2手柄在玩他的複古游戲。

宗遲玩了一會兒,無意間回頭看,說:“你醒了?”

簡常徹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他光腳踩在地板上,腳趾頭動了動,然後站起身走了幾步,腿一邁又癱在了沙發上。他見宗遲身邊放着外賣咖啡的袋子,杯子已經喝空——自己竟然一覺睡到這個時候,實屬罕見。

“餓不餓?吃點啥?”宗遲一邊進入回合制戰鬥,一邊微微側過頭問。

“不知道,”簡常徹遲鈍地看着電視屏幕:“這邊用偷襲,魔法打不動。”

“哦,”宗遲:“明天上班嗎?”

“不,周一下午。”

宗遲結束戰鬥,存了個檔,跪起來回過身,伸出雙手使勁搓把簡常徹的腦袋:“怎麽睡傻了?”

“餓了。”簡常徹說。

宗遲大力一拍雙手:“走,吃飯!”

兩人穿上外套外出覓食,宗遲難得穿了常服。簡常徹見他竟然若無其事從行李袋裏抽出T恤和夾克,意識到對方根本就是回過家後又過來,完全是有組織、有預謀地蹭住。周六的市區十分熱鬧,兩人随便吃了碗牛肉面,一人加了一個蛋,而後開始心滿意足地滿大街瞎溜達。

他們路過一個小酒吧時,裏面正巧傳出笑聲,簡常徹看見門口黑板上寫着“每周五、周六,脫口秀開放麥”,宗遲見他感興趣,問:“進去看看不?”

酒吧不大,一樓是吧臺和幾張座位,地上趴着兩只大毛狗,像一片灰撲撲的地毯,狗的主人們靠在飄窗坐邊聊天。簡常徹買了兩杯啤酒,兩人順着酒保的指示爬下又窄又陡的樓梯,來到地下室,悄悄坐進了最後一排。

開放麥時段,都是素人脫口秀演員在表演,小小舞臺的一旁用黑板寫着表演人的順序。這些脫口秀演員大多是興趣使然,經驗不足,節奏大多有些奇怪,演員本身也都不同程度地緊張,但期間仍不乏好笑的段子。場內氣氛十分輕松,觀衆們都很給面子,笑得相當捧場。簡常徹大概也挺喜歡的,宗遲右耳一直傳來低沉又爽朗的笑聲。宗遲其實不太感冒這種形式的幽默,但簡常徹心情好,他就也莫名跟着喜滋滋。

每個演員的表演時間大約在五到七分鐘,三個演員之後,宗遲意識到這是兩人第一次“約會”。

說來好笑,他們認識到現在,分別經歷了“互看不順眼”,“上床”,“彼此了解”,“同床”和“約會”,簡直是亂到不能再亂的順序。

演出結束了,燈亮了起來,宗遲又去買了兩杯酒,回來看見簡常徹正和幾個素人演員随口聊天。

宗遲把杯子遞給他,自己靠在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他們閑談,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簡常徹說話說到興起的時候,眼睛會略微撐大,眉毛十分生動,很是可愛。

直到第二杯酒喝完,宗遲走上前去,手臂不動聲色地環在簡常徹腰上,微笑道:“我們要回家啦。”

簡常徹有點驚訝地側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驚訝他在公衆場合表現出來的親昵,還是為了那句“回家”。

但無論如何,宗遲如願綁走了小護士,回家,做愛。

周一大清早,宗遲神清氣爽地來到公司,和保潔阿姨打了招呼,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辦公室裏悠閑地看新聞。直到同事們逐漸來齊,他的電腦上彈出會議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出門的時候,十分自信地把會議需要的資料落在了簡常徹家玄關的鞋櫃上。

這份材料是宗遲周五準備好,周末又拿回家修改過後的,辦公室并無備份,他和助理小姐面面相觑。

宗遲只得無奈地摸出了手機。

電話響了五六聲之後,對面才接起來,宗遲小聲道:“吵醒你了嗎?”

“沒,醒了。”簡常徹說。

“能不能幫我個忙。”

“送文件嗎?”

“你看見了啊,”宗遲本想讓簡常徹幫他叫個閃送而已的,但聽見對方的提議,瞬間覺得這個想法更好,于是改口道:“是,可以嗎?”

簡常徹爽快地說:“地址發過來。”

挂掉電話,宗遲埋頭發出公司地址,一擡眼,赫然發現周圍站了一圈同事,該接水的、該打印材料的全都不動彈,一齊盯着他。

“……”宗遲無語道:“幹嘛?”

助理和宗遲最熟,大着膽子問:“女朋友?”

宗遲虛起眼睛,幹巴巴地說:“不,是。”

衆人根本不信,全都一臉促狹。從剛才短短的幾句話交談中,任誰也可以輕松得出以下信息——總經理早上出門之前對方都還沒起床,說明兩人頭天夜裏甚至整個周末都住在一起,搞不好甚至在同居,更多的細節全靠人民群衆腦補。

助理小姐無所謂地撇了撇嘴,一臉“管你怎麽說到時候來了就知道了”。

小電驢雖然續航能力和車速有限,但勝在靈活,無視早高峰的瘋狂,輕松地穿梭到了辦公樓樓下。簡常徹胳膊下夾着文件袋,昂首闊步地進了辦公室。

宗遲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還準備下樓去接他,一擡頭看見人已經站在公司前臺了,正左右張望着,立刻大踏步迎上去。

“你就直接上來了,樓下保安沒攔住你?”宗遲驚訝道。

簡常徹回憶了一下,剛才似乎确實有個保安欲言又止地想說點啥,但是他忙着走沒注意。

“噗,是花臂加成嗎?”宗遲失笑。

簡常徹挑起眉,将文件袋遞給他:“不是急着要?還貧?”

宗遲一看時間——會議還有五分鐘就要開始了,忙道:“急急急,走了,謝謝!”

宗遲倒是帶着風飛快走了,簡常徹立刻就能感覺到周圍有同事好奇地打量他。不知為何,他們探究的眼神中還帶着些許意外,但卻并不含惡意,所以簡常徹倒也沒着急離開。他環顧一圈,自顧自找了個飲水機用紙杯接了點水喝——出來的時候着急,現在有點渴了。況且他還從沒在這種所謂白領寫字樓的辦公環境工作過,正好趁機參觀一下。

透過會議室透明的玻璃,簡常徹也第一次觀察到了完全工作形态的宗遲,雖然對方以前在醫院遠程辦公的時候,他已經旁聽了無數次宗遲罵人,但換了一個環境的觀感還是不一樣的。

視野範圍內一旦成為“簡常徹free zone”,宗遲立刻切換成為嚴厲霸總人設,說正事的時候,他眉頭習慣性微鎖,目光如炬,在場每個人似乎都在他的鎖定之下。之前一臉揶揄的八卦同事們此刻也完全收起了戲谑之心,嚴肅地板着臉,聚精會神盯着他。

簡常徹饒有興趣地觀察了一會兒,才捏皺紙杯扔進垃圾桶,戴上安全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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