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欽安殿中, 晉無陵忙得焦頭爛額,他此刻不僅要收拾宮內宮變後的殘局, 還要準備萬帝的喪禮儀式。當然,還要防止宮內宮外各方勢力可能存在的反撲。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
晉無陵将所有的事都分派下去後, 輕輕地撬起了欽安殿右側第三塊青石地板。
青石地板的下面是一個中空的小隔,小隔中只放了一個金色的長方形狀的錦盒。
晉無陵緩緩将錦盒從小隔中拿了出來。掀開蓋子,錦盒中躺了一卷聖旨。
傳位诏書!
聰慧如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萬帝诏書所藏的位置,從三年前他就知道萬帝将一份重要的東西藏在了這這塊青石的地板下, 想來除了傳位诏書也不會再有別的。
他輕輕摸了摸此刻正藏在胸口處以備萬無一失的一卷僞造的诏書後, 将萬帝準備的這份聖旨拿了出來。
看着聖旨,晉無陵目光微暗, 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随後,他緩緩展開。
诏書前面的長篇大論被他迅速掃過,很快他的目光就集中在了那一句最重要的話上。
上書:傳位于皇三子晉無陵。
他的嘴角勾出了一個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的笑, 搖了搖頭, 便将這份真實的诏書又放回了盒子中, 還原到了青石地板下的小隔裏。
随後又走到了一旁的燭臺處,将胸口處的那份僞造的诏書緩緩點燃,化為灰燼。
這時, 欽安殿的紅木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晉無陵微微擡眼,冷淡道:“進來。”
從外面進來的是萬帝身邊随身伺候的太監總管王仁。
進來後,他緩緩朝晉無陵跪下,上禀道:“三殿……皇上, 外面景國公和他的女兒景如畫求見。”
晉無陵微愣。
這才想起今日還是他大婚的日子,外面求見的正是他今日的新娘。
一陣略有些酸澀又微疼的感覺突然在他的心裏升騰而起。
“讓他們回去吧,我不想見。”晉無陵随口冷淡道。
随後,他又嘆了口氣。
卻是改口道:“算了,讓他們進來吧,怎麽說也是朕的皇後了。”
“是。”王仁回道。
但他卻依舊沒有起身出門,只繼續跪在了原地。
過了半響,晉無陵再次擡眼:“你還有事?”
王仁微微低頭,朝晉無陵又扣了一個頭,聲音沙啞道:“求皇上賜老奴追随先帝而去。”
晉無陵沉默。
新皇換位,而且采取的是非常手段,宮內必然是要被清洗掉一大片的人。
王仁作為先皇近侍,親眼目睹了萬帝死去的過程和晉無陵以不正當手段謀得帝位的過程,必然是首當其沖會被清洗掉了那一批。
王仁此刻也心知肚明,他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
晉無陵垂眸,只道:“王公公跟随在父皇身邊多年,勞苦功高,這樣的話莫再說了。”
聽到這話,王仁心下一片慘淡,雖說自己主動求死,但還是存着那麽一絲晉無陵心懷仁慈的念頭。
其實只有此刻晉無陵放話,讓他跟随先帝靈柩去守皇陵,那才是真的準備留他一命。
如此這般敷衍,不過是早就沒打算留着他了。
明白晉無陵心意的王仁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早就看透了荟陽宮內的起伏和衰敗,這般下場也是他早就預料到的。微微叩了一個頭後,他站起身來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宮去。
随後不過一會兒,景國公便領着景如畫從正門走了進來。
兩個人都是全身披麻戴孝,景國公雙目微紅,仿佛剛哭過似的。而景如畫則努力維持着大方端正的氣度緊緊跟在了景國公的後面。
晉無陵看着景國公一臉悲傷的跪伏在他前面,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嘲諷了笑意。
随後他也換上了悲怆的表情,悲痛道:“國舅快快請起,父皇突然崩逝,眼下正是需要國舅穩住大局的時候。”
這個稱呼一出,他很輕易地便在景國公的臉上看到了強忍住的喜悅的表情。
晉無陵在心底冷笑了一笑,接着道:“如畫也快起來,我正打算派人到府上接如畫進宮,眼下後宮也是需要人主持大局的時候。”
如此,景國公臉上的表情又更加的繃不住了。
晉無陵和兩人并沒有說太多,眼下宮中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處理。于是草草聊了兩句,将景如畫皇後的位置定下來後,便打發了兩人先下去。
接下來僅僅一日的功夫,傅九機便以太後之尊從太央宮走了出來。
此刻荟陽宮內處處都挂滿了白色的喪布,一夜之間,幾乎所有的宮女太監也都換上了白色的喪服。
晉無陵已經對外宣稱萬帝萬帝受妖道長雲道長蠱惑,暴斃身亡。
如此說法既順水推舟讓傅九機走上了太後之位,也為自己弑父奪帝的醜行蓋上了一層遮羞布。
但其實這也就是騙騙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和小官小吏罷了.
而且可能很快就連平民百姓都騙不住,相比起弑父奪位和正常繼位來說,明顯前者更容易在人們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萬帝的靈柩停在了上乾殿中。
傅九機一身素白,走進上乾殿的時候,輕而易舉地就捕捉到了跪在前方的榮貴妃、淑妃、熹妃幾人,當然還有跪在了最前面的晉無陵和他身旁的景如畫。
扶着香蓮的手,傅九機從已經跪滿了一地的人中緩緩穿過,很快就走到最前面。
殿中的嫔妃們俱是哭紅了雙眼。
雖然其中對萬帝存有真情實感的可能沒那麽幾個人,但哭得倒是十分悲嗆。
眼下她們已是先皇遺妃,下場好點的能在宮內了此殘生,下場差點了就要去給萬帝守一輩子的皇陵。
甚至在前幾朝,還有嫔妃殉葬的先例。
一想到此,衆人俱是一陣寒顫,生怕新繼位的新皇一言不合就拉她們去墓裏陪伴先皇。
而包括毓貴人在內的那幾個入宮沒幾年的,更加正是花枝招展的年紀,又沒有子嗣,對以後的路實在是感到一片茫茫。
倒是傅九機,新皇還未正式繼位,便匆匆定下了她太後的尊位。以後在宮裏必然能享盡榮華,如魚得水。
這時,衆人都用着閃爍的眼神打量着傅九機和晉無陵。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在荟陽城也不是秘密了。
這番身份一轉,晉無陵為新皇,傅九機成了太後,實在是引人遐思。
傅九機絲毫沒有在意衆人的目光,走到最前方後,按照宮規制度緩緩跪在了晉無陵的側前方。
感受的傅九機的到來,晉無陵明顯身體一僵。
一旁的景如畫看着傅九機目光閃爍,但還是恭敬道:“參見太後。”
晉無陵則是微微偏頭,嘴唇輕輕抖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無法将“太後”這兩個字說出口,只垂眸道:“九機不必一直候在此處,待會兒若是覺得累了,可到後廳休息小憩。”
傅九機當然不會硬撐,先帝駕崩的儀式耗時又繁瑣,若是真要跪,那可是要候在靈堂七日整。
如今殿內跪着的人也都是輪流着來,一部分來哭靈就讓另一部分先回去歇着。
傅九機微微點頭,道了一聲好,接着便環視了一周上乾殿內。
此刻她并未在上乾殿內看見句忱。心下不由有些奇怪,按說先皇駕崩如此大的儀式,正是要他主持的時候,這人怎麽會不在呢?
數數日子,傅九機發現自己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看見過句忱了。
就算是在太央宮往天機臺方向看,也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宮內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正在傅九機疑惑的時候,外面一個小太監沿着牆邊走上了前來,朝晉無陵禀道:“陛下,外面鎮國将軍求見。”
聽到這話,傅九機身體一滞,是她父親。
她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他了,心下不由有些期待,便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晉無陵。
晉無陵聽到這番回禀,也立刻看了一眼傅九機。
随後便對來回禀的小太監道:“先請傅将軍到側廳小坐。”
此刻先皇已逝,新皇還未正式繼位,晉無陵的身份地位還有些不清不楚。
雖然表面上一片平靜,但眼下正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寧靜。要想肅清朝堂,不是那麽容易事。
眼下傅哲進宮,應該就是來和晉無陵商議此事的。
晉無陵抿了抿嘴,對一旁的景如畫道:“這裏煩勞皇後照料。”
景如畫點了點頭後,他又側頭對傅九機道:“宮內的各項布置,煩勞九機前去照看一眼。”
傅九機明白這是他讓自己出上乾殿去看父親的借口,自然心下愉快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