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更
姐妹們一走, 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雲錦帶着雲绡端來了的茶水、瓜果和點心,然後也悄悄退到了門外。
劉悅薇笑眯眯地看着鄭頌賢。
她覺得自己前兩日有時候的羞澀就是多此一舉,這是她的夫君, 她上輩子和她連孩子都生過了, 她還羞什麽呢。以後她再也不躲着他了,趁着還沒成親, 多處一處, 情分才能更厚。
鄭頌賢被她看的挪了下腳,“薇兒笑什麽?”
劉悅薇搖了搖團扇, “你頭上出汗了, 是不是好熱?”
說完,她給他扇了兩下。
鄭頌賢感覺一陣清風吹來,帶走了一些涼爽。但劉悅薇只有一把扇子, 給他扇了, 她自己就沒有風了。
想了想之後, 鄭頌賢把小圓凳挪到她身邊,和她并排坐,然後伸出來手, “你力氣小, 我來扇吧。”
劉悅薇笑着搖頭,“你來是客,怎麽能讓你動手。我剛才一直坐在屋裏沒走動, 不怎麽熱。”
鄭頌賢也不勉強, 雙手托着下巴看着她,“薇兒這裙子真好看。”
劉悅薇仍舊笑看着他, 繼續扇扇子, 還掏出帕子, 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真的好看嗎?”
鄭頌賢把臉微微揚起來,方便她給自己擦汗,等劉悅薇拿走了帕子,他輕聲說道,“不光裙子好看,人也好看。”
他本來是炸着膽子說了這句有些孟浪的話,還擔心劉悅薇會臉紅生氣,哪知道她眼波流轉兩下後,忽然把臉湊了過來。
二人靠的非常近,雙目對視,鄭頌賢感覺自己可以聞到劉悅薇臉上胭脂的香氣,連她睫毛的輕輕顫動都能看得見。
他整個人忽然僵硬了起來。
劉悅薇看到他這樣羞澀,忍不住逗弄他一下,“那,三郎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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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頌賢頓時雙臉紅了,呆楞了兩息,一把抓住她沒有拿扇子的那只手,“我喜歡,特別喜歡。”
誰知劉悅薇坐直了身子,扭過了臉,側身對着他,輕輕搖了搖團扇,“三郎來看過了,還不走嗎?”
鄭頌賢剛被她把心尖兒抛到了半天空,忽然聽她攆他走,頓時又從雲端跌了下來。
他像那回在二門口燈下一樣,把她的手握在手裏,仔細摩挲,“薇兒如何這般狠心。”
劉悅薇又看向他,見他眼神忽明忽暗,雙臉透紅,兩只手把她的一只手緊緊包裹着,似乎随時要吃人的樣子。
劉悅薇頓時有些心虛了,她想起了上輩子剛成親時,他每天都像只吃不飽的小奶狗一樣,就知道嗷嗷叫要吃。
她剛開始害羞,經常拒絕他。等時日久了,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兩本書,忽然跟開了光一樣,手段越發了的,弄得她拒絕都不能了。
他現在的眼神,就跟他以前夜裏偷偷看過書之後,合上書本後的樣子沒兩樣。
劉悅薇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心裏有些後悔不該逗他,趕緊打岔,“你快放開我,我哪裏狠心了,明兒我跟林姐姐學,你來三趟,我就見你一回。”
鄭頌賢輕笑,“怪不得龐師兄總是垂頭喪氣,不說他們了,讓我好生看看薇兒。”
說完,他真上下認真打量她起來,仍舊像以前那樣摸摸她的耳垂,“這耳墜真好看。”
劉悅薇用團扇拍開他的手,“好生坐着,別動手動腳。”
她知道他又開始上頭了。
鄭頌賢可不就上頭了,他把她從頭看到腳,覺得她哪哪兒都美,這個想頭一出來,他頓時覺得心跳變快了。
他苦苦忍耐,額前又開始冒汗。
劉悅薇心疼他,一邊給他扇扇子,一邊繼續給他擦汗,“再熬一陣子,出伏了就好了。”
少女的幽香一陣陣竄入他的腦海,讓他感覺眼前全是她紅色裙子。
他深深出了口氣,擡起她的那只手,放在嘴邊輕輕親了一口。
劉悅薇呆住了,她倒是不在意他親這一口,但如今鄭頌賢還是個少年郎,若是自己毫不反對,以後他會不會每天都想這樣?
想了想之後,劉悅薇抽出了手,起身去旁邊的茶幾上倒了杯茶水遞給他。
鄭頌賢以為她害羞,接過了茶水,一邊喝茶一邊偷看她的表情。
劉悅薇輕輕晃着團扇,頭發被吹起,輕輕飄揚,鄭頌賢感覺自己的心挂在了頭發絲上,跟着它一起上下飄蕩。
過了半晌,她忽然開口,“三郎。”
鄭頌賢趕緊放下茶棧,“好薇兒,你別生氣,都是我孟浪了。”
劉悅薇看着他,低眉回道,“我沒有生氣。”
鄭頌賢頓時笑了,“沒有生氣就好。”
劉悅薇看着他說道,“三郎,如今你們家裏來下了聘,但婚事,還要再等一等呢。”
鄭頌賢點頭,“我知道,我爹說了,不中秀才,不成婚。”
劉悅薇算了算時間,頓時放心了,“還是伯父高見。”
說完,她又忍不住看着他,他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過了好久,劉悅薇敗下陣來。
“三郎,既然成婚的時間還早,咱們,咱們有些地方還是要守禮。”
鄭頌賢嗯了一聲,“我知道,薇兒別怕。好薇兒,我來的少,就想好好和你坐一起,哪怕不說話也行,讓我好好看看你,你別不理我。”
來了,他又這樣,委屈巴巴的樣子。上輩子他就是靠着這種手段,每每讓她就範。
可劉悅薇聽見他這略帶委屈的話音,又忍不住心疼他,忙拉着他的手,“我給你做了個荷包,你等我去拿給你。”
鄭頌賢卻一起起身了,然後繼續拉着她的手不肯放開,要跟她一起去房裏。
劉悅薇猶豫了片刻,鄭頌賢拉着她的手,輕輕晃了晃,“咱們去看荷包吧。”
她只得作罷,二人手拉手一起進了卧室。
外面的雲錦聽見了,連忙進來了,守在東屋門口,豎起耳朵聽裏面的動靜,要是二姑娘喊一聲,她就得沖進去了。
進了屋裏之後,劉悅薇掙脫開鄭頌賢的手,從針線筐裏拿出一只荷包。
這荷包與往常的不同,以前她給他做的荷包,上面不是修得松樹就是竹子,這回,她偷偷繡了兩朵并蒂蓮。
兩口子上輩子恩愛的很,劉悅薇不光繡過并蒂蓮,更羞人的東西都有,不過那都是房裏用的,從來不拿出去。
她看着鄭頌賢有些泛紅的臉,把荷包遞了過去,“給你玩的,別讓人看見了。”
鄭頌賢接過荷包,看到那兩朵并蒂蓮,頓時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好喜歡這個荷包。”
劉悅薇撇開眼看別的地方。
鄭頌賢把荷包打開,見裏面空空的,悄聲問她,“薇兒,荷包裏能放些東西嗎?”
劉悅薇笑,“你想放什麽?要不我給你放個金稞子?”
鄭頌賢搖頭,然後湊了過來,低頭再她耳邊小聲說道,“薇兒的秀發,能不能給我一縷。”
他的呼吸聲都噴在她耳朵上,劉悅薇耳朵尖也紅了,“你想要,給你就是。”
鄭頌賢聽見她答應了,雙手挑出她一縷頭發,放在手裏仔細把玩,還拿到鼻子下聞一聞。
聞完了,他還一本正經地問,“薇兒用的什麽洗發膏子,怪香的。”
他就站在她附近,撫弄着她的頭發,劉悅薇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上輩子的恩愛時光。
她沒有動,她也有些貪戀這種感覺。
“都是我姐姐家鋪子裏的,也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
鄭頌賢不滿足于那一縷,把她全部頭發都捧在手裏,感受像緞子一樣的絲滑觸覺。
劉悅薇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過了好久,鄭頌賢道,“薇兒頭發亂了,我給你梳一梳。”
劉悅薇抿嘴笑,“你會嗎?”
鄭頌賢拉着她到了窗前,讓她坐在梳妝臺邊的椅子上,自己拿起妝匣子旁邊的一把密齒桃木梳,“薇兒放心,保證不會掉一根頭發。”
劉悅薇願意和他玩這些小游戲,增進情分,也不會違了規矩,畢竟二人自小一起長大的,如今定了親,她是板上釘釘的鄭家婦。
小時候他們在一起玩,別說梳頭了,過家家時她還做過新娘子呢,小鄭頌賢有模有樣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當時鄭太太等人笑了半天。
話轉回來,鄭頌賢拿着桃木梳輕輕給她通頭發,一邊梳頭一邊誇贊,“薇兒的頭發真好。”
外頭,雲錦聽見動靜,忍不住從簾子縫裏偷偷看了一眼,然後忍不住捂住了嘴。
二姑爺居然在給姑娘梳頭,老天爺,我要不要進去?我進去了,姑娘會不會生氣?我不進去,太太知道了會不會罰我?
雲錦再次從簾子縫裏往裏看,誰知鄭頌賢忽然擡頭,往簾子這邊看了一眼。
雲錦心裏一驚,立刻縮回了頭,老老實實站在簾子外頭。
鄭頌賢舍不得放下手裏的梳子,這樣梳了半天,他低頭問劉悅薇,“薇兒能給我一縷嗎?”
劉悅薇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你別讓人看見了。”
鄭頌賢悄聲回答,“我藏在荷包裏,誰也看不見。”
劉悅薇從旁邊拿出剪子,從頭發裏挑了一縷,沿着下面輕輕剪斷,從外面一點看不出來少了這幾十根頭發。她又找了一根紅線,綁好了頭發,紅着臉遞給他。
鄭頌賢接過頭發,仔仔細細放到荷包裏,又把荷包藏在懷裏,然後拉着她的手傻笑。
劉悅薇站起來,她見他如獲至寶一般把荷包藏了起來,心裏有些動容。
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她喜歡這種真實的觸感,眼前的少年眉眼如星辰一般燦爛耀眼,而不是夢裏那種遙遠而又虛妄的想象。
鄭頌賢見她眼神飄渺,仿佛又有了些悲傷之意,心裏一驚,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劉悅薇不自主地在他臉上輕輕捏了兩下,然後眼裏的悲意才少了一些。
鄭頌賢看了看門簾子,伸手把劉悅薇摟進懷裏。
“薇兒,你別擔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劉悅薇嗯了一聲,“三郎,你要好好的,咱們都好好的。”
說完這話,她忽然又掉下了眼淚,這眼淚一出,越發不可收拾。她想起了上輩子的孤獨歲月,守寡她不怕,但一想到夫君死于非命,她就肝腸寸斷。
劉悅薇的眼淚越來越多,她怕門外的雲錦聽見,用帕子捂住嘴,嗚嗚哭了起來。
鄭頌賢松開她,立刻掏出自己的帕子,輕輕給她擦淚,“薇兒乖,別怕,我好好的呢。”
劉悅薇哽咽了許久,停止了哭泣,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三郎,我做了個惡夢,夢裏太吓人了。”
鄭頌賢估摸着可能不是什麽好夢,也沒問,仍舊用雙臂輕輕抱着她,偶爾拍一拍她的後背,“夢裏都是反的,你看,現在不都好好的。你在家裏給嬸子幫忙看家,等我考上了秀才,我就來娶你。”
劉悅薇擡頭,用略微有些紅腫的眼睛看着他,“真的嗎?”
鄭頌賢忽然低頭,在她額前輕輕啄了一口,“如有違誓……”
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劉悅薇捂住了他的嘴,“三郎不要發誓,我相信你。”
鄭頌賢幫她把頭發捋順,“薇兒別怕,有我在呢。”
劉悅薇又輕輕嗯了一聲,二人靜靜依偎在一起,雖然沒有了剛才的迤逦,卻多了一絲溫情。
過了好久,劉悅薇從他懷裏站直了身子,“咱們出去說話吧。”
鄭頌賢點頭,又輕聲囑咐她,“薇兒莫要多想,我有空就來看你。”
劉悅薇輕輕點頭,對這外頭喊了一聲,“雲錦。”
雲錦連忙進來了,低頭不去看她二人,“姑娘有什麽吩咐?”
劉悅薇往外頭,“你去打盆水來,我剛才不小心把東西打翻了,弄髒了臉。”
雲錦應聲去了,很快又回來了。
劉悅薇洗臉的時候,雲錦看出來她又哭過了,心裏有些驚奇,但什麽也沒說。
等劉悅薇收拾好了,她讓雲錦去把林檀姝等人請了進來。
劉悅蓁一進來,先問金子的事兒,“二姐姐,我聽說金價這幾日漲的厲害,什麽時候咱們去換回來?”
鄭頌賢笑,“你們都交給我吧,我去錢莊給你們換。”
劉悅蓁笑,“三哥,要是換成了銀子,可沉了,你一個人可拿不動呢。”
鄭頌賢笑眯眯的,“無妨,我讓毛豆去給我拉,保證不會少你們一兩銀子。錢莊的小夥計估計快來找我了,你們要是信得過我,今日就給我吧。”
劉悅薇有些猶豫,“三哥,會不會耽誤你讀書?”
鄭頌賢搖頭,“都是小事,我爹娘也讓我不能死讀書,若是連民生都不懂,以後中了舉人進士,還如何做官呢。”
林檀姝笑,“你們兩個在家裏悄沒生息就要發大財了。”
劉悅薇考慮到林檀姝家裏沒有長輩,她一個姑娘娘,在銀錢這方面,還是以保守為主,就沒有帶她一起。
“我們兩個不像姐姐會精打細算,這才壯着膽子準備掙點脂粉錢,下回一定帶上姐姐。”
眼見着天要黑了,林檀姝就要告辭,劉悅薇帶着她去給魏氏請安,鄭頌賢也跟去了,魏氏打發喜媽媽親自帶着仆人駕車送林檀姝回去,還給她帶了一些禮物。
等劉悅薇再回東小院的時候,鄭頌賢也要走了。
劉悅薇如往常一樣送他到二門那裏。
二人到了到屏門入口時,鄭頌賢轉身對着她笑,竹子掩蓋了他半邊身子,就像劉悅薇重生回來後第一天見到他時的樣子。
鄭頌賢低聲說道,“薇兒,我回家了,你,要記得想我。”
劉悅薇不再像上次那樣羞怯,而是笑着看向他,點頭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