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暮笙的輕功極好,卻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慢過。
移形換影的步子迅速地找到吆喝着糖葫蘆的小販,丢下幾個銅板取了糖葫蘆就往回走。
他自然不能買下一整個插着糖葫蘆的稻草人,那樣會影響他回去的速度。
也不知道春風為什麽對這糖葫蘆這麽喜愛,到了這般境地,還滿腦子的想着糖葫蘆。
咚咚咚的步子急促而有節奏,卻停在了頂層的樓梯口。
手中的糖葫蘆登時滑落在地。
春風躺在那株赤色太歲的旁邊,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空氣裏全是血混着灰塵的嗆人氣味。漆黑的頭發散在地上,衣服也十分淩亂,他蜷縮成一團,仿佛痛苦極了。
雲暮笙快步走到春風面前,“春風,春風。”
他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還好還好,他那一刻甚至害怕,害怕就看到這樣一具春風的屍體,帶着熱度卻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
春風的左手握着他頭上的銅簪,上面還有斑斑的血跡。右手手肘被自己的腰帶綁住,從手腕以上一寸左右開始,一道極深的傷口蜿蜒至手背,雲暮笙甚至能看見裏面帶着血絲的肉。
黑色的血從傷口裏不斷大量湧出,傷口邊緣已經有些腐爛,仿佛是被那奇怪的毒所侵蝕,十分可怖。
看着少年毫無血色的臉,雲暮笙有些心疼。少年用銅簪一寸一寸劃開自己的手臂,讓自己的血和毒血一起放出。
銅簪十分鈍,不知道劃開一條那麽長的傷口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到底有多疼。
那個平時連牙疼都得大聲嚷嚷的春風卻就這樣劃開了自己的手臂,任溫熱的血流淌在灰撲撲的地上。
明明牙疼都想讓自己擔心,卻在這麽痛苦的時刻把自己支出去,一個人親手制造對于自己的殘忍。
混小子,還怕他心疼嗎。
這招十分險,控制不好,毒可能會蔓延到其他地方,或者血盡人亡。到那時,就真的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雲暮笙小心翼翼地背起少年,無論毒有沒有排幹淨,春風需要立馬進行包紮。
春風似乎被驚醒了,或是其他原因醒過來,他附在雲暮笙的耳邊,氣若游絲,
“哥,糖葫蘆呢。”
雲暮笙擔心春風,糖葫蘆早掉地上了。
他抿抿嘴,“糖葫蘆掉地上了。”
春風已經沒有力氣撒嬌,也沒有力氣撇嘴了,
“撿起來,吹吹還能吃。”
“等你傷好了,哥給你買一整個稻草人。”
春風卻意外地執拗,“撿起來,吹吹。”
雲暮笙無奈,撿起地上的糖葫蘆,将外面的糯米紙小心翼翼撕開,又吹了吹,放到春風嘴邊。
春風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似乎連張開嘴咬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哥,你放嘴裏咬碎了,再給我。”
雲暮笙頓了頓,背着他一步一步快速又穩當地下樓,好氣又好笑地說,
“都要死了還想着糖葫蘆。”
雖是這樣說,卻依舊照着他的話,将糖葫蘆咬碎,然後将裏面的核細心吐出。
春風無力笑笑,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送到嘴邊的糖葫蘆已經被雲暮笙咬碎,春風毫不介意地張嘴,将糖葫蘆放到嘴裏以後,只抿了抿糖葫蘆的味道,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然後囫囵吞了下去。
這樣吃了三四個,春風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了,這樣有點噎。
雲暮笙感到背上一陣蠕動,餘光瞄到春風手裏拿着那個青色小瓷瓶,
“哥,把這裏面的所有藥丸子都嚼碎了喂給我。”
他取過瓶子,正打算照做,又聽見春風微弱的聲音,
“哥,這藥丸子裏面的毒可能讓你立馬死掉,你怕不怕。”
雲暮笙想也沒想,将藥丸子一咕嚕全扔進了嘴裏。
趴在背上的春風只輕輕笑了笑。
背着他的背上已經有了溫熱的感覺,雲暮笙知道,那是春風的血。
他又問,“你有什麽止血的藥沒有。”
背上又是一陣蠕動,“這是解藥,你先吃下去。”
“我的藥從來都是□□和解藥,不能治病,也不能止血。”春風輕笑,聲音裏全是虛弱“再說,毒血還沒排幹淨,不能止血。”
“再不止血你以後就吃不到糖葫蘆了。”
春風笑得十分無力,“那可不成。”
幹将見他們從閣樓裏出來,一個俯沖,飛到了春風身邊。
嚎叫聲裏有幾分哀鳴的味道。
“哥,別去醫館,找家驿站。”春風的聲音輕飄飄的成了氣音。
“那你還不如死在這裏好了。”雲暮笙的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正好和你那些春風閣的人一起。”
“醫館也沒辦法。”春風知道雲暮笙是氣話,“放心,我不會死。”
雲暮笙抿嘴,眉頭皺得緊緊的。
“哥,我不能再說話了。”
話音剛落,春風手中握住的銅簪無力滑落,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幹将哀嚎一聲,煽動翅膀直沖雲霄。
背着春風從春風閣裏出來,一路上都是春風污黑的血跡。有的重新覆蓋在那些泛黃的血跡上,蔓延成新的形狀,和他們融為一體。
春風昏迷的最後一刻想,真好,春風閣也留下了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