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因為考場在相反方向,考試當天,梁煊和李逸初同時出發,到小區門口坐上反方向的出租車,去往各自的考點。

李逸初多年以來終于不再需要去計算寫錯幾個答案能夠得到一個中等分,只需要做完後一遍遍檢查,盡力保證沒有一處失誤。答完數學卷李逸初就知道今年的分數線肯定要創歷年新低,數學題非常難,以往他做完整張試卷最低還有四十分鐘的檢查時間,而這次,他做完後只剩下二十分鐘,不過這對他來說足夠了。

第一天考完,李逸初到家時梁煊還沒回來。梁煊的考點回來要經過一個很大的市場,這個點正是堵車的時候。劉凡端出準備好的西瓜,不敢問李逸初答的怎麽樣,怕影響他心情,只叮囑他去洗澡休息一會兒。

李逸初倒沒覺得累,和家長打聲招呼就去卧室看錯題本了。

“逸初,逸初?醒醒!”梁煊坐在李逸初床邊,不斷叫着正抓着床單嘴裏胡亂呓語的李逸初。梁煊回來後進李逸初卧室看看他,卻沒想到一打開門就見到李逸初半歪在床上掙紮,似乎陷在很痛苦的夢裏出不來了。

梁煊連續叫了幾聲都沒把他叫醒,最後用手心輕拍他臉頰:“逸初!”如此幾下後李逸初才驚醒似的睜開眼,喘氣看着梁煊,很久之後坐起來抱住了他。

梁煊拍拍他後背:“怎麽了?做噩夢了?”

李逸初仍然愣怔,夢裏他一直在喊,現在醒了反倒發不出聲音了,只是使勁地抱住梁煊,生怕梁煊會像夢裏那樣,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

梁煊用手指梳他的後腦,問道:“夢到什麽了?吓成這樣。”

李逸初幾分鐘後才在梁煊的肩頸處小聲道:“夢到……算了,夢都是反的,不說了。”

梁煊看他抱着自己不願松手,猜到那夢多半和自己有關,安撫道:“晚飯好了,吃飯吧。”

理綜是李逸初最擅長的科目,考完後他感覺發揮的還不錯,應該會比平時的水平還要好。中午他和梁煊在各自的卧室睡午覺,鬧鐘響的時候李逸初睜開眼,他沒怎麽睡着,不過無所謂,他的英語成績一直穩定,不管狀态好壞。

兩人洗完臉坐在客廳喝水,梁長平叮囑道:“別掉以輕心,以前我帶過不少好學生,高考到最後一科的時候自己放松了,覺得英語是個永遠不會發揮失常的科目,結果成績出來恰恰是英語拉了後腿。”

李逸初點頭:“您說的對。”

梁煊看看時間道:“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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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拎着書包下樓。

劉凡在陽臺拖地,看着兩個男孩走到小區門口,笑道:“再過兩三小時,他們就解放了。”

沒有聽到回音,劉凡扭過頭看客廳,梁長平不在,估計回卧室看書去了。劉凡拿着拖把走進屋,視線一轉就看到倒在餐桌下面的梁長平。劉凡大驚失色,扔了拖把跑過去。梁長平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嘴裏不斷往外嘔血,上衣的前胸已是一大灘的血跡。

“長平!長平!”劉凡剎那間被吓的六神無主,她使勁把梁長平往起拽,可是梁長平将近一米九的個頭,劉凡下唇都咬出血了也沒能動彈他半分。劉凡看着他嘴唇的血泛着血沫的往外湧,想去堵他的嘴可又覺得沒用。“救命——來人——救命啊——”劉凡雙臂把梁長平抱住,想讓他能坐起一點,不至于再往外嘔血,聲嘶力竭地往外喊。

劉凡想起同層的鄰居前幾天出門旅游了,而其他樓層根本不知道誰在家,也不可能挨個去敲門求救。她使勁把梁長平推到桌腳,上身依靠着桌腿。然後跑到電話機旁撥急救電話。縣裏只有一個中心醫院,離他們家距離不近,更何況這兩天因為高考,很多道路被封,救護車趕過來的時間誰都難以保證。

劉凡挂了電話後扭頭看看命懸一線的丈夫,手指在電話機的按鍵上不斷顫抖,她從嫁給梁長平以來,除了為他洗衣做飯和照顧孩子們,從來沒有見過任何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場景。當初李逸初父母的遺體被運回,梁長平就一直讓她留在家裏,不要去看那些場面。梁長平的臉色已經顯出灰敗,劉凡心裏天人交戰,梁煊和李逸初剛剛坐上車,應該走不了太遠。梁煊雖然已經通過Q大自主招生的考試,但高考必須過一本線才能被Q大錄取。她腦子裏來回滾過兩個孩子的手機號,最終咬牙撥通了李逸初的手機:“逸初!你快回來!你梁叔他不行了!”

李逸初乍一接到電話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但是聽到劉凡嚎啕的哭聲,他立刻沖司機道:“師傅麻煩您掉個頭回剛才的小區!”

師傅納悶道:“現在回去?這一掉頭可就耽誤時間了啊,你不考試了啊?”

李逸初來不及多想,如果梁叔不是出了大事,劉姨不會這個時間把他叫回去,他急道:“快點啊!”

師傅見他着急,只能在路口調轉方向,嘴裏念叨:“什麽事能比高考重要?”

李逸初見師傅還是剛才的車速,扭頭吼道:“我爸出事了我得回去!!”

師傅将他扯回座位,鎮靜道:“坐好孩子,我開快點。”

說完直接闖紅燈飛馳了出去。

一到小區門口,李逸初從兜裏掏出一把零鈔,來不及數都給了他,然後推開門往裏面跑。司機一想這小孩高考都不考了往回跑,恐怕是真出了大事,就把車停到一邊,打算等等看需不需要幫忙。

李逸初一步四個臺階的上樓,家裏的大門敞開着,劉凡正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梁長平,嘴裏撕心裂肺地喊他名字,梁長平從下巴到上衣遍布血跡,觸目驚心。他立刻蹲下身去扶梁長平,嘴裏指揮劉凡:“劉姨你拖着梁叔的腰往我背上靠,我們馬上去醫院。”

劉凡來不及擦臉上的淚,站起來給李逸初幫忙。李逸初的體型背梁長平十分吃力,但他此刻爆發了全身的力量,在劉凡的幫助下穩穩扣住梁長平的大腿,快速出門下樓。

司機在車裏看到李逸初背着個大男人往外跑,連忙開門去接他。

李逸初像見到救星似的,就差給司機跪下了,氣喘籲籲道:“師傅求您送我們去醫院,越快越好!”

司機幫着他們把梁長平放進車後座,然後啓動車子,轟一聲飙了出去。

一路闖紅燈抄近道,到達醫院後,李逸初沖進去叫護士,他們跟在推車後面進手術室,最後被護士擋在手術室門外。那個護士看着他們道:“病人需要立刻搶救,家屬趕緊去前臺繳費辦手續,現在一分鐘都耽擱不起。”

兩人出來的急,身上都沒錢,劉凡問道:“大概需要多少錢?”

護士:“我建議你們目前最低準備五萬塊錢,後續需要聽醫生的診斷。”

劉凡往後踉跄了一下,家裏一直不富裕,僅有的幾萬存款前不久才借給親戚,如今一時半會從哪裏籌錢?

李逸初扶住劉凡,冷靜道:“劉姨你在這看着情況,我回去拿錢。很快就回來!”

劉凡失魂落魄地抓住他的手:“家裏沒有錢了啊……”

李逸初:“我有,我現在就去取。”

李逸初又坐出租趕回家,從主卧裏翻出當初梁長平給他看過的存折,心裏一邊默念密碼一邊把梁長平和劉凡的身份證都找出來帶在身上。銀行在學校附近,李逸初背着書包沖進去先取了七萬,用塑料袋包起來放進書包,将書包背在前面出了銀行大廳。

不遠處傳來一陣鈴聲,是李逸初這十幾年來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那是開考十五分鐘的通知鈴聲,這個鈴聲一響,所有的考生都不能再進考場,無一特例。

李逸初站在原地恍惚了幾秒,他看着不遠處的教學樓,擡起胳膊擦掉眼眶裏的淚,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出租車。

梁長平的手術持續了很久,劉凡由最初的惶惶不安逐漸變得鎮定下來,她看着靠牆站立的李逸初,慢慢走到他身邊忖度着開口:“逸初,對不起……”

李逸初低着頭沒有說話。

劉凡內心十分愧疚,雖然她的做法是人命關天不得已而為,但是她在緊要關頭最終還是選擇犧牲掉李逸初,不去打擾自己的兒子。即便曾經她數次對家裏出現這個累贅心有怨言,可這次她除了感激和愧疚,再沒有別的想法。

劉凡低聲道:“我們再複讀一年行不行?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才把你叫回來,明年你再複讀一年,我到時候什麽都不做,就一日三餐照顧你,好不好?是阿姨對不起你……”

“我沒有怪你。”李逸初終于開口:“梁叔的身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沒他重要。”

劉凡說着又開始哽咽:“你說好好的人怎麽說倒就倒了呢?”

李逸初不擅長安慰她,兩個人又安靜地站在手術室外面等着。

手術室外面的牆壁上有電子時鐘,到四點的時候劉凡聽見李逸初叫她,于是回應道:“什麽事?”

李逸初看着牆上的時鐘,臉上是一種在少年人身上很難見到的精疲力盡的神态,他緩慢道:“我沒有考英語的事情,您暫時別跟梁叔說,也……也別跟梁煊說。”說到梁煊兩個字時李逸初的聲音明顯哽了一下。

劉凡本來就想過要怎麽跟梁家父子交待這件事,以他們倆對李逸初的感情,到時候自己肯定是落不了好,劉凡為難道:“可這怎麽瞞呢?”

李逸初:“瞞一天是一天吧,還有兩周才出成績,現在梁叔的身體為重,不要因為我,家裏又出亂子,其他事以後再說。”

劉凡握着手機給梁煊打電話,通知他來醫院。

梁煊狂奔到醫院,在走廊看見一站一坐的李逸初和母親,他走到母親身邊坐下,握着她的手問:“爸怎麽樣?”

劉凡見到兒子就覺得有了依靠,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抽噎道:“醫生說很嚴重……”

梁煊睜大眼,擡起頭看李逸初,似乎是想從他嘴裏聽到不一樣的答案。李逸初此刻不知道怎麽面對梁煊,僅僅過去了幾個小時而已,他感覺自己和梁煊仿佛一下子被分到了地球的兩端,遙遠的可怕。似乎有什麽東西仍然在一點點加寬他們之間的距離,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梁煊看見李逸初的表情,知道母親說的都是真的,他沉默地用手拍拍母親的肩膀。

三個人等到傍晚,醫生終于從手術室出來,梁煊首先走過去問情況,醫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道:“病人是胃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了。”

李逸初不信:“怎麽會呢?梁叔一直都說自己是胃潰瘍……”

醫生:“有些人抗疼痛能力比較強,如果病人一直忍着不說,外人是看不出來的。病人這次發作的很厲害,雖然搶救回來,但一時半會兒蘇醒不了。醒後要看他的身體情況選擇化療方案。家屬……盡快确定是否化療吧。”

劉凡倉惶問道:“化療能維持多久?”

醫生:“這個得看情況,如果能積極配合治療,并且長期保持一個好的心情,一般是五到十年。”

梁煊立刻道:“我們同意化療。”

醫生看着面前的三個人衣着都很樸素,不像是富裕家庭,提醒道:“化療的費用非常昂貴,前期最低要準備二三十萬,如果你們确定化療,提早準備錢吧。”

李逸初:“錢我們會想辦法,請您一定盡力。”

梁長平當天夜晚醒過幾次,但都是半睜着眼看看四周,不一會兒又睡過去,到第二天下午才徹底醒過來。醒來後休息許久,精神才恢複少許。他把面前的三個人叫到床邊,吩咐道:“我知道如果我說不治了,你們肯定不答應,那我就治,但是你們得聽我的安排。家裏還有幾萬塊錢的外債得盡快要回來,梁煊和你媽一起去學校找行政的蔡主任,讓他幫我們先把房子挂出去申請點定金,加上學校的保險,暫時的醫療費應該是夠了。”

劉凡在聽到醫生說要準備二三十萬的時候就決定賣房了,現在梁長平這麽說,她點頭道:“好,我和小煊馬上就去。”

李逸初也在昨天就決定把那二十萬全部給梁長平治病了,現在聽他這麽說,急道:“梁叔——”

“逸初留在醫院陪我一會兒。”梁長平語氣強硬地打斷他的話。

梁煊看看父親的面色,知道他是有話要跟李逸初說,于是帶着母親一起離開了病房。

李逸初見他們一走,立刻坐到床邊,看着梁長平道:“梁叔,不管您要還是不要,我的錢都會拿出來。您躺在這兒,您管不了我怎麽做。”

梁長平哼了一聲:“你這脾性跟你爸還真像。”

李逸初是怕他不願意要才采取這麽激進的态度,現在看他沒有反對,一顆心才算放下來。

梁長平:“幫我把床頭搖起來。我想靠一會兒。”

李逸初就走到床位按按鈕把床頭半豎起來,一邊按一邊問:“可以了嗎?”

“嗯。”梁長平指指病房的凳子:“你搬個凳子坐到這邊,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李逸初見他表情嚴正,便聽話地坐到一邊。

梁長平:“我讓他們倆去要錢,是為了讓他們安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不會同意化療的。”

李逸初睜大眼惶急地看着他,說話時都快要哭了:“梁叔你是操心錢對不對?我有錢你忘了嗎?醫生說二三十萬就夠了,你別倔行嗎?”

梁長平看着眼前一臉赤誠的孩子,心中酸澀不已,他這一生過得辛苦,可是兩個孩子卻養的正直懂事,讓他欣慰。他本想來日方長,将來一定能帶着老李的孫子去給他們夫妻上墳掃墓,可是現在,他沒時間了。

梁長平好一會兒才道:“家裏就算再窮,還有幾萬塊錢的存款,加上房子,總不至于要花你的錢。”

李逸初氣道:“那您為什麽要這樣?”

梁長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逸初看懂了那個眼神,梁叔并不是不願意化療,只是在拿這個事情和自己談判,說白了,他在威脅自己。李逸初不解地看着他:“那、那您要怎麽樣才願意?”

梁長平下巴微微抽動,狠心開口:“我要你……和梁煊做一輩子的兄弟。”

李逸初懵道:“……什麽?”

梁長平:“兄弟就是現在你們肝膽相照,以後長大了就要各自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李逸初沒聽懂,或許是不願意懂,他不斷眨着眼睛,手指也在緊張地摳着凳子邊緣,啞聲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梁長平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只有梁煊這一個兒子,你爸也只留下了你。我和你爸可以做兄弟,甚至可以做仇人,唯獨、唯獨不能做親家。”

李逸初臉龐唰的一下變得脹紅,仿佛被人當街扒光了衣服,既羞恥又尴尬,心髒咚咚咚地幾乎要從口腔裏跳出來。梁長平看着他的表情,想起逝去多年的好友,李逸初和他的父親十分相像,俊雅白淨,最招女孩喜歡。孩子還小的時候梁長平就和李父開過玩笑,說将來李逸初長到十七八歲肯定是個禍害。那時候李父頗驕傲:招女孩喜歡好啊,将來找個身體好性格好的媳婦,多生幾個胖孫子,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逸初他媽身體不好,只生了這麽一個孩子。

李父去世後托人帶回來的信,梁長平看過很多遍,幾乎倒背如流。李父在信裏将李逸初托付給梁家,不求他出人頭地,只求他一生平安,妻兒和美。所以這些年梁長平對李逸初的學業要求并不嚴苛,只要他盡力就行。梁長平和李父多年相交,怎麽會違背他的遺願,讓他的兒子成為難以在社會中立足的異類呢?九泉之下,他有什麽面目去見曾經的兄弟?

梁長平繼續道:“你答應我立刻和梁煊斷幹淨,去別的地方上大學,以後,能不見,就不要見了。”

李逸初捂住眼睛:“梁叔……”

梁長平不忍地偏轉視線,聲音蒼老疲憊:“別怪我狠心,我……我也不想這樣逼你。但是我只能從你下手了,梁煊他是個擰脾氣,也是個執着的人,除非你主動離開他,否則他絕不會罷休。如果我去找他談,勢必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逸初,你就當幫幫我行嗎?別讓你劉姨臨到老了,老伴沒了,兒子也沒了。”

李逸初用手抹了一把臉,眼眶泛紅:“梁叔,我答應過梁煊,不論發生什麽事,都和他一起解決。我不能、不能對不起他。”

梁長平失望地看着他,半晌苦笑:“所以我和你劉姨都沒份量了?”

李逸初決然道:“您的病我們一定會接着治,劉姨能瞞多久我和梁煊就瞞多久,實在瞞不住了,任打任罵都随她,但是我們絕對不會不管她。”

梁長平悶聲咳嗽了一陣,額邊都是虛汗,他手上使勁推開要過來給他擦汗的李逸初,微微側過身。

李逸初的手懸在半空,許久都不敢動作。

梁長平偏過頭不看他,嗓子中間吭吭哧哧地咕嚕着。李逸初一直在旁邊站着,十幾分鐘後突然感覺不對,走到床的另一邊看情況,梁長平嘴角的血絲已經順着枕頭流到床單上,而他左手臂上的吊針已經被拔掉了。李逸初連忙按床頭按鈕叫醫生,然後動手把梁長平的頭扶正,惶恐地大喊:“梁叔!梁叔!”

醫生進來後一看情況氣憤道:“家屬是怎麽回事?到底有沒有照看病人?!”

梁長平再次被推進手術室。

李逸初跟在推車後面跑到手術室門口,在門邊來回走幾趟後抱着頭蹲到了牆角。

梁煊和母親回到醫院後被護士告知情況,趕到手術室,看到了角落裏縮成一團的李逸初。梁煊走過去蹲下身,看到李逸初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上方,兩只手抱頭,手掌緊握成拳。“逸初?”梁煊叫了他一聲,見他沒反應,就準備用手推他。可在手碰到李逸初的那瞬間,李逸初整個人就像觸電似的劇烈顫抖起來,瑟縮着往旁邊挪,不願意看梁煊,也不願意和他說話。

梁煊本想問他父親怎麽突然嚴重了,但看他現在這樣受驚過度的樣子,恐怕什麽都問不出來。梁煊只能站在旁邊等着。

李逸初從沒有離死亡這樣近過,多年前父母的離世是來自別人嘴裏的一句話,他沒有經歷過死亡的過程,只是被動地接受了那個結果,所以一直都不知道這個過程如此恐怖。更何況,梁叔的惡化完全是因為他,他從小就知道梁叔說一不二,卻沒想到他能狠到這個地步。幾乎在梁叔被推進手術室的那瞬間,他就已經陷入混沌狀态,整個人就像踩在雲朵上,荒誕、不真實、搖搖欲墜。

李逸初一直看着牆上的時鐘,看它一分一秒地超過昨天的手術時間,每過去一分鐘,李逸初身體就冷幾分,超過半小時的時候,他已經冷的哆嗦了。

梁煊見李逸初狀态很差,想過去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可一接觸到他,李逸初就猛的往後退。

李逸初強睜着眼睛看牆上的時間,逼迫自己不眨眼,生怕看錯了。

時間過去了四十分鐘,手術室的門依舊緊閉。

李逸初閉上了眼睛,頭埋入膝蓋,腦海裏無聲地念出了生平最虔誠的祈求——只要你活着,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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