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沒碰你
喝下第一口酒,何溪突然明白裴梓岳為什麽說他的同事客戶看不上眼,因着對方為首的那位女士沖裴梓岳那幾位勸酒的同事壓了壓手心,說,“今天過來與你們會面,主要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何溪看得出來,那一行人很專業,即使坐在飯桌上,也端正的如同換了個地方開會。
裴梓岳應該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才道,“徐總,上周末中和掉标我想您應該已經知道了,事實上我們這幾天一直在找問題出在哪,評估預算方面……”
何溪很難再聽進去了,他實在不太懂裴梓岳業務上面的事項,但無疑,此刻的裴梓岳專業和專注到讓他有些淡化了心中那些委屈。
裴梓岳學了四年的建築,畢業後應聘上中和,一個國內小有名氣的建築公司,他在這行一條比一條更艱苦的道路裏選了最吃力不讨好的,美其名曰商務,但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就是喝最貴的酒,做最賤的狗,為了蓋一戳紅章,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
裴梓岳卻樂在其中,何溪知道,他渴望自己手裏握住更多的客戶資源,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可以靠這些人做手到擒來的活兒,那就随他去吧,何溪一直這麽不帶任何偏見的支持着,盡管時常會暗自嘆一口‘何必呢’。
桌上的人還在聊着,何溪拿出手機,百無聊賴的翻出沒做完的翻譯稿,用手機備忘錄開始翻譯一些段落,那會兒付雪的消息框突然降下,他便點開,對方問他在哪裏。
【外面,陪岳哥吃飯。】
付雪:【走的開嗎,我在簡奧汀,被一幫男的纏住了。】
何溪擡眼看了一圈,回複過去:【我馬上來。】
而後收起手機,卻在開口前清晰的聽見徐總将話題扯到了他身上,“小何,你覺得呢?”
何溪心下一沉,頓了頓,“徐總,我覺得您可以嘗試着信任裴梓岳,也信任中和。”
徐琳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後拿起酒杯沖他道,“辛苦你了,聽我們聊這些。”
何溪很快端起杯子,因為隔得遠,便是隔空敬了她一下,兩人齊齊仰頭喝了一口,徐琳又說,“聽說你是實習生,怎麽樣,做這行還習慣嗎?”
那是剛進來的時候裴梓岳介紹時說的,何溪記起來,便沒有反駁,“對我來說做什麽都沒有區別。”
“挺好。”
氣氛看似融洽了些,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何溪身上,這唯獨讓他覺得別扭,像是掉進了某種獵奇的牢籠,接下來他就要回答諸如‘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嗎’‘喜歡什麽樣的’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
“诶小何你今年二十幾了?”徐琳果然問。
何溪那時收回了之前認為她們無比專業的想法,在踟躇間幫着裴梓岳圓謊,“二十二,剛參加工作。”
“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回頭你要是想跳槽了,我親自過來挖你。”
何溪想拒絕,嘴還沒張,裴梓岳便插嘴道,“當然可以,徐總,這樣吧,我把他微信推給您,回頭香港那邊要是有好的工作機會,您也惦記着我點兒。”
徐琳笑的粲然,點頭說好,陡然間氛圍熱鬧起來,大家有說有笑的,何溪花了一分多鐘讓自己顯得平靜了一些,才朝裴梓岳湊過去,低下頭說,“付雪有麻煩,我得去一趟。”
“小溪,再坐會兒,”裴梓岳在桌子下摁住他的手,“現在走,徐總該不高興了。”
“會麽?”何溪抽出手,站起身,把剛剛手機上的徐琳的添加好友信息通過了,才沖徐琳說,“徐總,抱歉,我朋友遇到點麻煩,我得過去一趟。”
“好沒事,快去吧,”徐琳分外善解人意,沖他擺手,“我們下次再約。”
裴梓岳也抱着歉意起身,“徐總,我送送他。”
“小溪你慢點,”何溪一路出來,沖到電梯邊摁了下行按鍵,裴梓岳跟在他身後停下,“小溪,付雪能有什麽事!”
“她在酒吧被一幫男的纏住了,是小事嗎?”
“你,你生我氣了?”
“沒有,你快回去吧,我到了會給你報平安的。”
電梯停在高層一直不下來,何溪有些煩躁了,裴梓岳抓住他胳膊,“小溪,徐總是個女人,所以才讓你加她微信,我覺得沒什麽啊,你別多想!”
“是啊,女人可以,男人不可以,就因為我是你的人,所以什麽都由你來定是不是?”
“你在說瞿孝棠嗎?”裴梓岳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我不讓你跟他走太近,你不開心是嗎?”
何溪聽完,有些驚愕,但更多的是陌生,“關瞿孝棠什麽事?”
“不關他的事嗎?”裴梓岳說,“那天我告訴你我在電梯裏碰見他了,但我沒告訴你在哪個地方,哪棟樓的哪部電梯,你當時的反應你自己沒覺得突兀麽?”
何溪說不出話了,他之所以回避就是因為怕裴梓岳多想,可此刻他又覺得格外的諷刺,原來在一個被窩裏睡覺,甚至親密到坦誠相對的兩個人,也會在某一天打響一場迂回到無法往複的心理戰。
他唐突的哂笑了一聲,“所以呢,就算那天他在我房間跟我做了什麽,如果我一直隐瞞下去你是不是也要一直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直到出現這樣一個可以拿來壓制我的機會,讓我以後依舊對你唯命是從?”
可能何溪說這話時眼裏的神情吓到裴梓岳了,他在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放下了刻薄的姿态,“不是,小溪,對不起,我,我知道你不會,我是說,我是說你真的想多了,徐總馬上要回香港,以後見的機會很渺茫,我只是覺得有你在能幫我撐住場子,這樣我跟她談事情才有底氣,我沒有別的,”
“好了裴梓岳,該做的我都做了,我要去接付雪,你也別多想,回去吧。”
“小溪,”電梯到了,何溪要走,裴梓岳用蠻力掰正了他的身子,“小溪,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不好意思,借過。”服務生推着車從電梯裏出來,裴梓岳的手迅速收了回去,何溪被胳膊上突然消失的力道弄得險些沒站穩,他無力的發笑,擡起頭看着他,“不吵架,裴梓岳,我從來都不想跟你吵架。”
說完,他進了電梯,電梯門在眼前關上,把外頭那個人毫無餘地的隔開了。
第二次來簡奧汀,依舊是接人,何溪闖進吵鬧的舞池,貼在邊緣找手機上的臺位位置,直到一個瘋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進了律動的人群當中。
何溪驚魂未定,付雪的臉在斑斓的光束裏逐漸清晰,她湊在他耳邊沖他喊,“嘻嘻,跟着我跳!”
“……”原來我真的很好騙,何溪可悲的想,“你沒事就好,我回學校了!”
付雪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拒絕了他的想法,牽住他兩只手,随着音樂帶着他擺動身子,何溪掙不脫,也不想扯着嗓子喊話,便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以此消磨時間。
“嘻嘻!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付雪跳着,魅惑的吸引着眼球,某一瞬間,何溪突然把聒噪的音樂聲聽順耳了,他開始學着增加幅度,在和付雪的互動中越發的進入狀态。
誰也不知道這種音樂在表達什麽,但無所謂了,他接過付雪遞過來的酒,喉結在光影中蠕動,一瓶又一瓶,到後來,他看不清人卻還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些酒真的很好喝。
此時樓上的包間,秦宣趴在玻璃牆上,給瞿孝棠撥了個電話,那頭含混不清的接了。
“皮癢了你,幾點了還給我打電話?”
“老大,”秦宣盯着樓下那個身影,“我看到何溪了。”
電話那頭聲音陡然清醒了,“位置。”
周五,上午十點。
何溪感覺腦袋裏撐了一根鋼筋,疼的像是要爆了,迷迷糊糊睜開眼,入眼一片白,晃的他倒回了枕頭裏,拿手背擋住眼睛,緩了好一陣,才敢挪開。
“疼嗎?”
聲音不知從哪發出來的,何溪巡視了一圈,才在左邊靠窗的單人沙發裏看見了聲源。
“怎麽又是你?”尾音滑落,何溪坐起身,迅速摁住了自己的太陽穴,埋着頭邊揉邊問,“這什麽地方?”
“酒店,”瞿孝棠說,“接着睡吧,我讓付雪幫你請假了。”
“我們做什麽了嗎?”何溪在他話剛說完時便如此問了。
瞿孝棠一愣,“沒有,我沒碰你。”
微不可見的,何溪松了口氣,而後掀開被子下床,瞿孝棠又說,“過來把解酒藥喝了。”
“不,”本想拒絕,考慮到要回學校,何溪收回這句話,還是過去了,坐在他對面,将藥喂進了嘴裏,喝水的時候,瞿孝棠問他,
“何溪,你還記得今天要跟我吃飯嗎?”
“嗯,在哪?”
“就在這裏,”瞿孝棠說,“這個房間我訂到了明天,學校請過假了,你好好在這裏醒酒,晚上我過來你陪我吃飯。”
“為什麽要在房間吃?”
瞿孝棠胳膊撐在桌子邊緣,傾過身來,噙着笑說,“這裏風景好,沒人打擾。”
何溪随着他的視線朝窗外望去,江北滿城的景色盡收眼底,天色是昏暗的,望到邊緣,這城市迷幻的像座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