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塔上的眺望者
夏琰維持着不變的姿勢，在“明珠”頂層站立了一天一夜。
他的體能一直很好，但在變成喪屍之前，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不知疲倦，似乎唯有再一次的死亡才能讓他停下步伐。
殺戮、轉化，這似乎是剩下的時光裏他唯一想做的事。
夏琰擡起手，在自己頸側碰了碰。等級稍高的喪屍都具有一定的恢複能力，身體也不似低級喪屍那樣僅僅由一堆腐肉拼湊而成。“它們”有真正意義上的皮膚，只是膚色慘白，皮肉僵硬的連表情都很難做出，與活人截然不同。
可那又如何？
轉化以後，屬于異能者的能力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成倍增加的力量和速度。僵硬的皮肉讓他不懼水火，血色瞳仁帶來的是千裏眺望。
最重要的是思維能力。
在那個人身邊時，他以為會思考能說話的喪屍會是人類最大的威脅，卻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變成這樣。
指尖所觸之處，原本被撕爛的皮膚已經重新長好。夏琰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玻璃上自己淺淡模糊的影子，指甲驟然刺出。
頸側再次流下粘稠的黑色液體，而在那小塊被挖下的皮肉上，能隐約看出一排數字。
E10是實驗編號，再之後，是代表個體的代碼。
“聖城”之中。
“人類的進化路線與喪屍截然不同。也有一種說法是，異能者的出現也是由Z病毒帶來的變異。”
“等等。”夏璇舉起手：“這種程度的結論不是很早以前就的出來了嗎？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重複？”
會議桌的另一側，季禮躊躇了下：“……那就跳過推斷過程，直接說結論好了。”
昔日研究所裏的學生扶了下眼鏡，繼續道：“先前，我們以為E防護系統的能量總有用完的一天。可長久以來的喪屍潮已經幫我們推翻這個結論，防護系統的能量在消耗的同時也會增長恢複，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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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禮停頓了下，環視衆人。他放下手中的資料，微微傾身，手指分開按在會議桌上：“……能量上限在增加。”
夏璇的眼睛一點點睜大。
季禮：“在這點上，與異能者相同。”
散會後，夏璇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頭，看不出神色。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她才站起來，緩緩向城牆走去。
十五年時間，足以讓末世之前的第六區成為末世之中最大的幸存者基地之一，也足以讓基地規模一日日加大，聞名而來的人一日多過一日，城牆建起，與S城遙遙相望。
天氣晴朗時，甚至可以在城牆上看見“明珠”。
夏璇攏了攏耳邊垂下的發絲，眼神堅毅。她登上城牆，用最近的距離，看着籠罩了整個城的白光。
夜幕之下的光芒比起白日更顯耀眼，卻絲毫沒有遮擋處光層之外的蒼茫夜色。天幕恢複了多年以前的明星瑩瑩，地面荒草菲菲。
夏璇盯着光層上的某一點，眼睛焦距拉近，開始發呆。
離夏琰失蹤，已經過了整整兩年。
夏璇心知肚明，夏琰怕是早已轉化。她忍不住心驚，兩年前的夏琰已經是十三級異能者，直接轉化的話，就是十三級喪屍。
……這是個什麽概念啊。
她擡起手，掌心懸空，似乎是貼在那層光上。
自從E防護系統正式啓用，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一個人願意走出城牆。
固若金湯的防護裝置也許不止是人類的依靠，也鎖住了他們的信心，讓人類成了籠中之鳥。
有城牆、有光罩，城牆以內發展的科技和木系異能所帶來的糧食……夏璇有時候也會茫然，人類還有沒有必要走出去？
她的視線在光罩以外漫無目的的轉動，在觸及某一點時，夏璇驀地一驚。
——毛骨悚然。
“阿璇？嘶！……做什麽啊。”
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夏璇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發動異能。薄薄的綠葉出現在空中，沒有停頓，快速劃向身後。
她聽見了綠葉劃破空氣的聲音，再然後，是熟悉的人聲。
綠葉在對方手上割開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肉翻開，鮮血淋漓。牆下的喪屍像是嗅到了血腥氣，嚎叫陣陣。
夏璇“啊”了聲，綠光自手腕上飄散，覆蓋往那人的傷口。
夏璇：“你怎麽突然……？”與對方視線對上，連忙改口：“我錯了還不行啊。”'
陳陌看着傷口愈合，嘆口氣，“剛才怎麽啦？反應那麽大。”
夏璇頓了頓，轉過身，試着再往方才那一點看過去，可怎麽也找不到那一瞬鋒芒在刺的感覺。
陳陌意識到了什麽：“喪屍變多了？這幾天的确是。”
夏璇斟酌着說：“你覺得，會不會是有什麽，喪屍，在指揮？”
陳陌想了想：“目前發現有思維能力的喪屍，最低等級是八級。”
夏璇：“以前那些都是把自己藏在喪屍群裏……”
陳陌：“恢複記憶後想到自己吃了那麽多人，變得喪心病狂也不奇怪。”
夏璇沉默了下，沒有說什麽。
此時距離當初那場政變已經過去六年。六年中，基地又發生過無數大事小事，研究所與政務中心的勢力再次達到某種平衡。
陳陌頂替了他父親的位置，站在人前。
安全基地的人換過一波，能活到現在的往往頗能說得上話。而關于陳家父子的話題經久不衰，所有人都在猜測，陳陌在父親的死亡中到底出力多少。
不過這些事情與夏璇毫無關系。
她在走下城牆之前最後看了眼昔日S市所在的方向，那裏在她年少時是夢一樣的天堂，整個國度的人都用盡全力以求去往的地方。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整整十五年過去，S市的喪屍潮依舊絲毫不少。
她心中隐隐覺得不對，又說不上為什麽。
自從三年前夏琰被咬失蹤，她們這個安全區再沒和外界接觸過，研究所的所有力量都被投入到E計劃當中。哥哥還是游刃有餘的樣子，仿佛不覺得悲傷，可夏璇分明看到夏瑜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身體負荷太重，吐血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據那些一同歸來的研究者說，夏琰被咬一事發生在崇山峻嶺當中，而那片山與S市之間的距離……
夏璇拒絕再想下去。
事實上，她确實很快就沒有功夫再想。
随着聚攏在城牆前的喪屍越來越多，終于有人提出一個猜想：“如果沒有光罩在，現在這樣子，不就是喪屍攻城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
研究所對E計劃有絕對自信，由陳陌帶領的政務中心又與研究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基地的兩個領導力量都沒有對越來越多的喪屍表态，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在基地生活的普通人心驚。
不過沒等矛盾加劇，陳陌就先去找了季禮一遭，問他：“光罩的能耗到底是怎麽樣？”
季禮扶了扶眼鏡，眼神很堅定：“你要相信夏博士，沒有他的話，安全區根本撐不到今天。”
“可是……”陳陌心情複雜。
季禮道：“我們還有裝置的維修工作要做，請便吧。”
無論如何，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與先前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越來越多的喪屍到底給城內異能者敲響了警鐘，讓他們将荒廢已久的異能重新拾起。
有時也會有人暢想一下外面的世界。安全區內，很多人都是近幾年才從別的小安全區趕來投奔的。而從前他們所在的小安全區如今或覆滅，或不知音信。
“不就是聽說這兒有兩個13級異能者啊，結果來了一看，一個死了，一個連面都沒露過。”
“得了吧，外面的罩子可是夏博士一手制造的，這可不比看一眼13級異能者重要。”
“啧，這倒也對。”
沒有人知道異能的上限在什麽地方，旁人只能根據夏博士異能升級的速度猜測，也許在這時候，他的異能是達到16級。
這是大多數人無法想象的高度。
夏璇擦一把汗，自言自語：“如果夏琰真的完成了轉換，這會兒他大概會是16級……”從前她總心心念念着想知道那兩人異能升級速度快極的原因，後來真的知道了，卻寧願自己從未問過這個問題。
從喪屍攻城被提出到現在，又過了大半個月。
夏璇每天都要上一次城牆，隔着光罩，用外面的喪屍磨練異能。她已經不是那個時時刻刻都躲在哥哥身後、哪怕末世到來都十分嬌氣的小姑娘，異能也升到七級。
夏璇開始慢慢地相信，只要給自己一點時間，不說成長到哥哥的高度，至少也能自保無憂。
除她以外，站在城牆上的異能者還有許多。外面的喪屍死了一批又一批，好在光照的存在能讓它們化作灰燼，不至于堵了地方。
她在安全區內也算是個出名的人物。夏博士的妹妹，政務中心首領陳陌的未婚妻……在夏璇準備離去時，還有人給她打招呼：“嗨，覺不覺得最近的喪屍越來越難打了。”
夏璇有些心不在焉：“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