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來屍體是不需要睡覺的。
白铤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段時間,得出了這個結論。
由于手機不在身邊,白铤又沒有戴表的習慣,他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讓他在床上睜着眼過一晚實在是太困難,開電視又怕吵到陸羅。白铤決定出去走走。
陸桐只給了二人一把鑰匙,這把鑰匙現在被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白铤想了想,最後還是把鑰匙揣在兜裏。他走出門,将房門反鎖上。
走廊裏漆黑一片,有些駭人。本來白天就令人辨別不出長度的走廊,夜晚變得像無盡的隧道一般。白铤也不知道走廊上燈的開關在哪,只能摸索着走向客廳。
這個宅子也太黑了。白铤想。走廊由于兩邊都是房間,盡頭是鏡子,連個窗戶都沒有。他和陸羅住的房間也沒有窗戶。
什麽房子是沒有窗的呢?白铤開始自己吓自己。他立刻想到了答案,心中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麽詭異的宅子,住的人也神經兮兮的,半夜我還一個人從房間跑出來,在偵探片裏我估計都活不到半集。白铤絕望地想。
但他還是想知道一下時間,好讓漫漫長夜有個盼頭。白铤記得大廳裏挂了好多鐘表,他看一眼時間就回屋。
終于慢慢摸索到了大廳。外面好像開始下雨了,白铤聽到了水滴敲打天窗玻璃的聲音。他想踱到茶幾旁,打開茶幾上的小燈,卻隐約覺得自己身後好像有黑影在動。
白铤感覺不妙,三步并作兩步奔向了茶幾打開燈。與此同時,他感到一陣風貼着他後腦勺挂過,然後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和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
白铤就着小燈的燈光一看,即使他是個死人,也吓得魂都飛了。他看到一把鋒利的大鐵鍬,鐵鍬頭已經将大理石地面砸出裂縫。如果自己慢了一兩步,估計半個腦袋都被削沒了。而緊握住鐵鍬把手的,就是陸羅的堂叔,那個瘋瘋癫癫的老人。
白铤立刻舉起了小燈,做出了自衛的姿勢。他知道這樣看起來很傻,但這小燈是銅制的,估計能稍微擋一會。
而老人看到是白铤,反而神色緩和了起來:“小兄弟,原來是你呀。”
白铤感到奇怪,但仍保持着自衛的姿勢不敢放松。老人把鐵鍬靠在沙發扶手上,搖了搖手:“小兄弟,別緊張,我沒想害你。”
沒想害我?那你想害誰?白铤想着,但沒敢說出口。他手裏依然拿着小燈不肯放下。
“小兄弟,”老人湊近了對白铤說,“我有幾句話要說,也不知你願不願聽?”
老人仍然一副神志不行清醒的模樣,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兩眼流出異常的神色。白铤看他這個樣子,心裏說了一百句不願聽。然而老人哪管他心裏怎麽想的,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你和小少爺都和那個嬉皮笑臉的人走得太近了。他遲早會害死你們。”
嬉皮笑臉的人大概指的是陸桐吧,然而我不用他害,我已經死了。白铤面無表情地想。
“只有我知道,他早就不是活人了。他是來複仇的。”老人臉色陰沉地說,“他憎恨我二哥,要整個屋子的人都殺光才能滿足。而我,”老人走到沙發旁拿起鐵鍬,“我今天就是在這裏等他。我得在他再殺人之前把他劈開,扔出去。這樣我們才能活下來。”
白铤覺得背後寒毛直豎。他是不信一個神志有問題的人說的話的。然而老人卻講得十分認真,并且對陸桐的指控簡單而直接,讓他忍不住起疑。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陸老師會殺了我們?”白铤試着問到。
“因為……”老人剛想說,眼神卻突然僵硬了起來,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仿佛白铤背後出現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于此同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白铤的耳朵:
“白铤?你怎麽不在房間裏?這麽晚了跟誰說話呢?”
白铤轉頭,看到陸桐打着手電筒朝他走來。明晃晃的燈光照得他眼睛有點不适應。
陸桐看清楚是老人,嘴角一撇:“我就知道又是你這個老瘋子。這麽晚了不睡覺還跟別人在背後說我壞話。”說着走上前,伸手就攬住了老人:“來來來,我送你回房。”
老人拼命掙紮着,奈何一個老年人又如何掙脫得過一個年輕人,他就這樣被陸桐拖着朝西邊走廊走過去。
拖老人的同時,陸桐還不忘向白铤擺擺手,讓他趕快回房間。
白铤被這一出弄得有點懵,但他終究還是沒忘自己來大廳的目的。他舉起燈,照了照離自己最近的一座鐘,發現現在是半夜兩點。
離天亮還有很長時間,白铤決定還是聽老師的話,趕快回房間休息。他仔細看了一下小燈,發現竟然是一盞電池燈,就決定拿着它照明回房,等白天了再送回大廳。
白铤剛剛走到東邊走廊入口,就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咔嗒。
走廊入口處第三扇門緩緩地打開了。
那是白铤和陸羅的房間。
白铤以為是陸羅醒了,想出來走走,剛想叫他一聲,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出門前把門反鎖了。
而鑰匙只有一把,現在在他的口袋裏。
白铤感到自己喉嚨在一點點收緊,他握住的小燈的手不住顫抖着。
房門依然吱吱呀呀地向外打開着,一個黑影出現在房門後。黑影似乎看到從白铤手上的小燈裏發出的光芒,慢慢地轉向白铤的方向。
那不是陸羅。
不,白铤也不能肯定那是不是陸羅。他只看到一張慘白的臉,上面什麽都沒有,只有眼睛的部分是兩條細長又漆黑的縫隙。
那人帶着一副極為簡陋的面具。
白铤瞬間想起來陸桐在白天給他講的50年前陸家的慘案。他說那個所謂的大兒子就喜歡半夜穿着黑衣帶着面具作案,屍體至今沒有找到,很有可能還潛伏在這個家裏。
陸羅呢?陸羅怎麽樣了?想到面具人是從自己房間出來的,白铤心焦地恨不得立刻奔回去确定陸羅的情況。
但已經來不及細想了。面具人發現白铤的存在,徑直向他沖過來。白铤這才發現他手上竟有一把明晃晃的大斧頭。他本想拔腿就跑,又十分擔心陸羅,咬了咬牙,直接向面具人沖了過去。
面具人顯然沒有料到。他遲疑了一秒,拿斧刃迎着白铤劈了上去。白铤閃了一下,面具人撲了個空。白铤伸出手想将他推到,也被他躲過了。
白铤長得高大勻稱,身體素質也不錯,經常在學校運動會上有突出表現。他感覺面具人的行動并不是特別敏捷。如果徒手打的話,白铤還是自信他能将其制服的。然而現在白铤忌憚的是他手上的斧子。只要被砍一下,估計他這個僵屍生存游戲就gg了。
白铤突然想起了老人放在沙發旁的鐵鍬。如果拿上個武器,估計是能和這個面具人拼上幾回合的。不過他又害怕自己飛奔回大廳拿鐵鍬的同時,面具人會返回他的房間,這樣陸羅就更危險了。
但他最害怕的,是這個面具人從他們房間出來之前,就已經将陸羅……
白铤搖搖頭,他克制住自己可怕的想法,盯着黑衣人,一步一步向大廳退去。值得慶幸的是,黑衣人也和白铤周旋着,一步步朝他逼近。
白铤感覺自己離沙發不遠了,他打算待會一個箭步沖向鐵鍬,拿起來就直劈面具人的天靈蓋。當他剛剛轉過身準備沖刺,一束刺眼的光朝他的方向打來。
“誰在那兒!幹什麽呢!”陸桐大喝道。
面具人轉身就跑。他迅速閃進白铤的房間然後将房門鎖上。白铤心一驚,飛快地追上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卻怎麽也對不準鑰匙孔。
大概過了一世紀,白铤終于把房門打開了。他直奔卧室,映入眼的卻是一張空蕩蕩的床。
白铤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停止了。
不過沒過多久,白铤就注意到床腳下有一團鼓鼓囊囊的被子。他定了定神,又深呼吸了幾口,一把将輩子掀開。
果不其然,被子裏包的是睡眼惺忪的陸羅。
白铤頓時産生了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他一把抱住陸羅,恨不得把他按到自己身體裏,嘴裏不停地念叨:“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陸羅睡相不好。小時候在白铤家過夜的時候和白铤擠一張床,經常睡着睡着就掉下床或者把白铤踹下床。長大一些後,二人就很少睡在一起了。但沒想到都長大了,陸羅這個毛病還和小時候一樣。
總之沒事最好了。白铤一邊抱着陸羅一邊想。
陸羅顯然還在迷糊的狀态。他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習慣性地輕輕地拍着白铤的背。直到聽到一陣非常刻意的清嗓子的聲音,擡起頭看到了陸桐似笑非笑的臉,陸羅才瞬間清醒過來,一把将白铤推開。
白铤也意識到自己行為過火了,尴尬地收起手,眼角瞅了瞅滿臉通紅的陸羅,讪讪地站了起來。
“怎麽了?”陸羅低聲問。白铤于是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講了一遍。陸桐也在旁邊饒有興致地聽着。
“你看吧,我下午時候和你講的都是真的。”聽罷,陸桐笑眯眯地看着陸羅說,陸羅聽後,沉默了一段時間,說:“先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面具人有房間的鑰匙,并且還從這個房間消失了。”
白铤想了想,說:“這套房間不是還有兩個門我們沒有進過嗎?客廳一個卧室一個,他是不是躲在這兩個門後面了?”
陸桐聽到這句話之後又笑了:“客廳那個門我不知道,卧室那個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說着掏出一把鑰匙,将卧室的門打開了。白铤發現門外居然是走廊。
“你怎麽知道的?”白铤驚訝地問。
“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房間啊。”陸桐笑嘻嘻地回答,“這個客廳和卧室對應的是走廊上的兩個房間,中間有一個門連着。陸家的客人少的話,就當個套房給一個人用,客人多,就當做兩個房間用。”
“因為陸家近幾十年都沒什麽人拜訪,人丁也不旺,其他房間都閑置很久,一時也難以打掃出來。這個客廳是我一直用的,很幹淨,沙發床也大,夠兩個人睡,我就和趙醫生商量讓你倆住這間房了。”
白铤搖搖頭,這陸家大宅設計者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卧室還分單間套間。
陸羅眨了眨眼睛:“這樣啊,我本應該注意到的。”他停頓了一下,又輕輕地說:“陸老師,我用了你的被褥了,真不好意思。櫃子裏有新的,我去拿一套。”
陸桐笑着說:“沒事沒事,不用了。”他拿起被子誇張地聞了一下:“我就喜歡這種年輕男子的氣息!”
陸羅無語地看着他。白铤趕忙又問:“陸老師,那你知道客廳那個小門是幹什麽?”
“大概是管道間把,我也沒進去過。”陸桐回答。“估計趙醫生和老爺有鑰匙,你們明天找他們問問看。”
他說着打了個哈欠:“我要睡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陸老師,”陸羅看着他,說,“你頭發好像是濕的,先擦擦再睡吧。”
“唉,我都忘了!”陸桐抱住陸羅在他臉上啪地親了口,走進了浴室:“還是我小堂弟關心我。”
陸羅想躲也來不及,只能在他親完後嫌棄地擦臉。白铤看的心裏不是滋味:我都沒親過呢,就這麽讓他給親了。
等到陸桐從浴室回到卧室。陸羅把兩個房間之間的門用力關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将聲音調到最大。
“吵死他!”陸羅惡狠狠地說。
“你不睡覺了?”白铤看着好笑。
“我感覺不困,估計睡不着了。”陸羅說,又問白铤:“你是真的不需要睡覺嗎?”
“嗯……”白铤嘟囔着。不知為何,比起一小時前的精神抖擻,他現在覺得渾身都沉沉的, 意識逐漸模糊,眼皮也開始打架。
我覺得我可能還是需要睡覺的。
白铤還沒說出口,就感覺電視的嘈雜一點點地遠去。他失去意識,身體滑向了沉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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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7年 6月12日
二哥昨天回家了。
我雖然經常去找二哥,但這幾年二哥從來沒回過這個家。
母親臉色非常難看。父親也不太高興。罵二哥居然還記得回來。
二哥也不氣。他說他是來帶她女朋友回來看看。也請父親過目。
我非常吃驚。我從來不知道二哥有女朋友,他向我瞞得很好。仔細問他時,二哥說他們居然已經好了一年多了。打算最近結婚。然後搬到北方去住。
二哥女朋友叫周萱,長得精致可愛,像家裏擺的洋人偶。但我對她沒有什麽好感。我覺得她不是真心喜歡二哥的。
今天我問二哥,結婚後還會回家嗎,二哥猶豫了一下,說不回了。
永遠不回了嗎?
永遠不回了。但你可以來看我們。
二哥說完這句話,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我現在比他高很多,他已經不再摸我的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