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過了早餐,白铤和陸羅又去探望了一下陸敬椿。陸敬椿顯然已經從趙醫生口中聽到了全部事情的經過。他臉色很不好,顯得非常疲憊。

陸敬椿沒有對二人多說什麽,只是囑咐陸羅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要随意出門走動。陸羅答應了,剛想離開,又思索了一下,找趙醫生要了所有房間的鑰匙。

白铤疑惑地看着陸羅,陸羅笑着說:“現在沒解決的問題太多了。咱們得去找點線索,才能主動出擊。”

趙醫生有些擔憂地說:“陸羅,我知道白铤這樣你心裏着急,但你也不要太沖動。”

陸羅感覺趙醫生可能是擔心他拿着鑰匙方便下手殺其他兩人,略微思索了一下,說:“我讓陸桐跟着我們。鑰匙晚上就還給您。這樣可以嗎?”

趙醫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陸羅把一大串鑰匙系在腰帶上,造型十分像學校門衛張大爺。白铤一邊叫着“陸大爺”取笑他,一邊想着到哪去找陸桐。

陸羅看出了白铤的想法,聳了聳肩,說:“找陸桐陪着只是說給趙醫生聽的。碰到陸桐就讓他跟着咱們,碰不到更好。”

白铤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拍拍陸羅的背:“走吧陸大爺。”

二人先到陸艾的房間确認他的情況。陸羅将門打開一道窄窄的小縫,正好可以看到屋內。

陸艾被綁在床頭,手腳都被困得結結實實的。他看上去有些沒精神,但嘴裏仍一直嘀嘀咕咕地咒罵着。

陸羅确認陸艾沒事後,關上門,又仔細将門鎖好。

二人順路又到隔壁陸桐的房間逛了圈。他的房間其實沒什麽東西。白铤注意到陸桐的床頭多了個保溫瓶,他拿起來晃了晃,發現裏面幾乎是空的。

之後白铤和陸羅敲門進了少奶奶的房間。少奶奶在屋內,顯然情緒還很不穩定。陸羅問她可不可以在屋裏檢查一下,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簡單翻了一下衣櫥,又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支棍子将垃圾桶翻了翻。

“你懷疑她?”離開少奶奶的房間後,白铤問陸羅。

“也不算是懷疑。”陸羅說,“我就是很奇怪。她到底用什麽方法殺的陸桐,以至于殺了兩次都沒有意識到他是個死人。并且我感覺她還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還有,”陸羅頓了頓,“說到陸桐,這個人太詭秘了。他有很多事瞞着我們。你還記得第一天保姆死後,我要求确認每個人的心跳嗎?我第一個确認的就是陸桐,我很清楚地記得那時他是有心跳的。而根據他自己所說,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

白铤聽得背後一涼:“那這麽說,他既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

陸羅搖搖頭:“倒沒有那麽複雜。他應該是用了什麽方法維持了心跳。就是不知道方法是什麽,以及他這麽做的用意。”

二人又将房子內的每一個房間都打開看了看。東側的房間大部分是卧室和套房,室內裝修都很相似,加上一樣的房門和令人産生視覺錯誤的走廊,有時候甚至能把白铤搞迷糊。他差點就反複進了同一個房間三次。

之後二人又來到西側的走廊,西邊的房間中也有兩間套房,其中一間是老人的房間,白铤昨晚送他回房時瞄了幾眼,看的不太清楚,今天才有機會仔細搜查。陸明樟似乎有許多老人都有的喜歡收集廢物的習慣,他的房間有好幾個大箱子,裏面裝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因為有鐘點工打掃的原因,房間裏并不是很亂。白铤拿着陸羅的棍子翻了翻大箱子,也沒翻出名堂來。

白铤走到老人的桌子前,桌子上有一些碎紙屑的痕跡。他拉開抽屜,看到了一本厚厚的記事本。白铤打開記事本,發現這竟然是一本相冊。

說是相冊顯然也是不對的。本子裏所有的相片都是被膠水黏在了紙頁上。老人顯然沒有機會得到一本真正的相冊,只能将普通的記事本當做相冊使用。

黏在第一頁的是一張非常大的相片,豎着占滿了整個頁面。相片中,幾十個人站成了三排,穿着素淨的衣服,表情神态各異,但總體有些嚴肅。他們以陸家大宅的大門為背景,面對着鏡頭,站在最中間的是一位50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眉頭緊鎖。而站在他旁邊的面無表情的年輕男子,白铤一眼認出,就是陸敬椿。

陸敬椿的長相和現在別無二致,只是少了很多皺紋。年輕的他顯得俊朗帥氣,眼睛卻無神地看着鏡頭,似乎思緒并不在此。

這張照片看得出來已經反複被摩挲過多次,很多地方都已經發白變色。并且還有明顯的水漬。其中有一對牽着一位小孩的夫妻,面部已經被磨得模糊不清了,想必應是陸明樟的父母。照片上燙金印着一行小字:“xx37年6月25日于陸家”。白铤記得,這是事件發生的前一天。

想着老人常常一人坐在這裏,一邊撫摸着照片一邊哭泣,思念着屍骨無存的親人。白铤的心中有些難過。

白铤又将相冊向後翻了翻。整部相冊像一本剪報本,貼滿了殘破不全的照片。大部分照片都有明顯的燒灼痕跡,但有一些破壞好像是人為,特地将某個人從相片中剪去。

白铤翻到另一張照片,是陸敬椿和一個男子。陸敬椿應該是少年時期,臉顯得很稚嫩,他站在照片左側,露出微笑。而在他旁邊椅子上,坐的是一位較為肥胖的青年,眉眼和陸敬椿略微有些相似。從搭在椅子上的一只手看,這張照片還應該有第三個人,但照片的右邊被整整齊齊裁斷了,這第三個人的長相也無從得知。

白铤眼睛迅速掃過一頁頁的照片。被人為修改的照片數量并不算很多,但白铤很輕易地發現這些修改都是針對一個人。有的照片被故意裁剪過抹掉這個人的身影。而在一些人比較多不好剪的照片中,他的臉就被人用小刀刮掉或用黑筆塗成一個黑疙瘩。

從這個被抹掉的人的位置中,白铤推斷出這個人應該就是陸桐的生父,陸敬椿的二哥。白铤記得從日記裏看到過,陸明樟是因為躲到倉庫裏才逃過一劫。那麽他應該在倉庫裏聽到周萱和二哥說的話了。他到底聽到了什麽,才會恨二哥,或是怕二哥到這種地步,每張照片都要抹掉他的存在。

但越隐藏,越能激起人的好奇心。翻完相冊,白铤更加想知道這位二哥的長相了。他轉過身問陸羅:“你們家有家庭相冊嗎?”

陸羅正在檢查老人的衣櫥。他搖搖頭,回答說:“沒有。我父親他不愛照相。怎麽了?”

白铤舉起老人的相冊,遞給陸羅說:“我找到了你小叔收集的照片,唯獨沒有你二伯的,有點想知道他長什麽樣。”

陸羅接過相冊,翻了兩頁,嘆了口氣說:“如果這本相冊裏沒有的話,那估計就沒有了。據說我父親在50年前那件事之後,為了不陷于悲傷,更快振作,将家裏所有相冊都燒了。更不可能有二伯的。”

他用手指輕輕撫摸着照片,說:“這些照片,估計是我小叔費盡心機,從灰燼裏和家裏的角落一張張找到,貼在這裏的。”

白铤看着陸羅手中的相冊,心中不是滋味。時間不停地再走,而陸明樟在精神和智力上卻永遠停留在50年前的那一天。這個世界對他太殘酷,讓他一日之內失去全部的同時,連回憶的機會都不給他留。

也不知道他是在什麽心情下,将這一張張回憶的碎片找到,并貼到這裏的。

白铤搖搖頭,陷入了沉默。

二人在陸明樟房裏待了一會後,又将西邊走廊的所有房間查了一遍。白铤發現,無論東邊還是西邊的房間,裏面都有一個所謂的管道間。陸羅帶的那一大串鑰匙中,沒有一把能打開其中一任扇門。

“奇怪了。”白铤握住管道間的門把,用力擰了兩三下,門把紋絲不動。“你說在房間裏弄一個這樣誰都打不開的門是為什麽。”

“不知道。”陸羅聳了聳肩,“只有待會問我父親了。”

二人在試管道間的鑰匙上花了大量的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了。大宅裏只有小保姆和趙醫生的房間沒有看過。趙醫生并沒有把他房間的鑰匙給陸羅。二人決定先看一下小保姆的房間,然後就去吃點東西。

陸羅打開小保姆房間門的一瞬,白铤就感到自己仿佛離開了陸家大宅,回歸了現代文明社會。

不得不說,相比起大宅裏其他裝修和家具擺放都一模一樣的房間,小保姆的屋子要有人味的多。她房間裏的家具和其他房間都不一樣,更有少女氣息一些。牆上用不幹膠貼着影視明星的海報,床上放着三四個毛絨玩偶。靠門的地方還有一個不小的鞋架,上面擺着各種各樣糖果色的高跟鞋。

白铤想了想,他在少奶奶房間倒也看到了鞋架,不過好像還沒這個小保姆的大。

“陸羅,”白铤問,“房間裏的家具不都應該是一模一樣的嗎?可以自己随意換掉嗎?”

“理論上應該可以吧。”陸羅也不太肯定,“可能別的人都嫌換家具太麻煩了。剛才我們去的一個空房間裏有兩套家具,估計小楊覺得家具太老氣,把家具搬到空屋自己換了一套新的。”

小保姆的書桌上還放着一個薄薄的筆記本電腦,白铤一眼就看出是市面上比較貴的一個型號。他打開電腦,發現還需要輸入密碼,就沒多管。

書桌旁的椅子靠背上挂着5、6個皮包。白铤随手打開了一個,裏面有一個精致的錢包,和一部現在流行的新款手機。

白铤疑惑地拿起手機看着陸羅:“你們家保姆工資這麽高?”這手機的價格頂的上白铤媽媽一個月獎金了。他朝陸羅打趣道:“你早點跟我說啊!我來你家當保姆。”

陸羅的表情有些尴尬,說:“我也不知道我家保姆工資是多少。”他看了看椅子上挂的包。陸羅生母也是喜歡買包的人,他對包多少了解一點,知道這些包都價格不菲。“如果這些都是她工資買的,也太離譜了。”

“也可能她有個有錢的男朋友吧。”白铤聳聳肩,“小楊長得挺漂亮的。”

由于年輕男性的羞恥心,白铤和陸羅沒人去搜查小楊的衣櫃和床頭櫃,一直在書桌和化妝臺旁轉悠。他們打開書桌的抽屜,也不過發現一些首飾和裝飾品。

書桌最底下的一個比較大的抽屜,小楊自己上了一把鎖。二人把書桌看了一個遍,只剩這個抽屜沒搜查了。

“打開看看嗎?”白铤問陸羅。

“打開吧。”陸羅說,“不過我手上沒有開鎖的工具。”

“不用工具。”白铤笑了。剛才翻東西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屋子裏的家具雖然好看,但不太結實,大概都是膠合板的。和其他房間的純實木家具還是不能比的。“放着我來。”

“你來?”陸羅還沒反應過來,就見白铤深吸了一口氣,扣住抽屜上的一個凸起,“嘿呀”大吼一聲,竟硬生生地将抽屜從合頁上扯了下來。

陸羅顯然震驚了,他睜大眼睛看着白铤:“這麽多年了我都沒發現,你力氣竟然這麽大。”

白铤“嘿嘿”笑了兩聲,裝作嬌羞地樣子輕輕打了陸羅一下:“讨厭啦!大壞蛋!說人家力氣大什麽的,真煩人!”

陸羅撐不住笑了。二人湊近被慘烈分屍的抽屜。本以為會看到一些筆記本、存折之類尋常物品的白铤和陸羅,卻驚訝地發現,裏面并沒有這些東西,卻裝了滿滿一抽屜的內服脫發劑。

“怎麽回事?”白铤一臉茫然地拿起一盒脫發劑,看了一眼,發現是治療頭癬的。“小楊她有頭癬?”

“我不知道啊。”陸羅也搞不清狀況。“我沒看出來她得頭癬了。或許是她準備寄給家裏的病人的?”

“如果是寄回家的話,也不至于鎖這麽嚴實吧。”白铤搖搖頭。

“先拿一盒走吧,之後再研究一下。”陸羅提議,白铤贊同。

二人離開了小楊的房間。除了脫發劑,白铤還帶走了小楊的手機和錢包。他覺得小楊房間雖然看着非常有生活氣息,貼近常人,但卻又有太多不能以常理解釋的地方。或許手機裏可以帶來些答案。白铤想。

之後白铤和陸羅來到了廚房,準備給自己弄點吃的。

經過了一天稍顯緊張的搜查,廚房的氣氛顯得很緩和。然而這緩和的氣氛,卻莫名帶給白铤一種壓迫感。

廚房裏只有白铤和陸羅兩人,光潔的廚具挂在牆壁上,映着人影。本該開始洗菜的白铤,卻地陷入思緒中,這座房子裏的人,每個人都有秘密。陸敬椿,陸桐,陸艾,少奶奶,趙醫生,甚至保姆小楊。而早已去世的二哥,就像一個沉默的編劇一般,默默地寫着自己複仇的劇本。

白铤在廚房,他盯着面前嘩嘩流水的水管,産生了深深的疲憊。他感覺這所宅子的人,手拉手在他周圍圍成了一個圓圈,并一點點地縮緊,讓他感到窒息。

白铤轉過頭,陸羅在他身後專心致志的切菜。他還和往常一樣,切菜用力方法不對,整個人顯得緊繃繃的,非常可愛。白铤看着他的背影,感到有些安慰的同時,眼前卻突然浮現昨天晚上噩夢中的景象。

“陸羅早就死了。”血肉模糊的面具人笑着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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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85年 3月14日

三個月前我請了一位新的家庭醫生。我早有請醫生的打算,卻不料這位醫生自薦到家裏來。他因為容貌被毀,工作處處碰壁,不得已才到處推薦自己。我看他行醫執照齊全,人又溫和有禮,就留他下來試用。他也的确是名不錯的醫生,行事風格總讓我想起熟悉的那個人。現在我正打算将他長期留在家裏。

昨天二哥的兒子陸桐過來投奔我。他長得和二哥一模一樣,但言談舉止一點二哥的影子都沒有,說話做事粗俗不堪,我看着心生厭惡,卻又不能将二哥的子嗣拒之門外,只能将他留在宅內居住,又托人在城裏的普通中學給他找了個工作。

今天我向陸桐打聽二哥的情況。陸桐一副在談論毫不相幹的人的樣子,說:“他早死了。睡電熱毯燒死的。”

我早該料到是這樣的。要不然陸桐也不會來投奔我。

屬于我和我的家人的複仇應該也不會來了。但我心中難受得要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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