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艾、陸桐和趙醫生稍後也趕到了大廳。陸艾面色蒼白,一副“怎麽可能”的表情。而陸桐只是稍稍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不一會兒就迅速轉成一副輕松的模樣。

趙醫生仍帶着口罩,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去通知下陸先生。”就想走進書房。

“慢着。”陸艾攔住了趙醫生。“小叔死了,我們大家都有嫌疑,不能獨放你一人走。若你是兇手,我父親就有危險了。”

而白铤也贊成陸艾的話。其實他心裏認為趙醫生嫌疑最大。如果老人真的乖乖待在自己房間沒有外出的話,那麽有全部房間鑰匙的趙醫生最有可能作案。

趙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回到大廳。

此時陸羅扶着的少奶奶好像情緒穩定些了。她看看一臉悠閑地陸桐,又看了看陸艾。

“我知道誰是兇手。”她輕輕地說。

陸羅驚訝地看着少奶奶,少奶奶明顯害怕極了,她嘴唇哆嗦着,用顫抖的聲音說:“就是他。”

少奶奶的手指向陸桐。

陸桐的臉色沒有一絲改變,他微笑着看着少奶奶說:“嫂子,這随便誣陷別人可不好。你怎麽能證明我是兇手呢?”

少奶奶語氣弱了下來,她猶猶豫豫地說:“小叔總是要殺你,所以你就把他……”

仿佛少奶奶的話很好笑似的,陸桐輕笑了一聲,說:“他要殺我不假,我怕他殺我也是真的。但若是想殺他,我早就殺了。”

“白铤,你說對不對?”他轉頭對白铤笑道。

白铤不置可否。

少奶奶臉色蒼白,她握緊了拳頭,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擡起了頭,對客廳裏其他人說:“陸桐可能沒殺小叔。但他肯定有問題。小叔說的是對的,他不是正常人。”

少奶奶咬了咬嘴唇,再次指着陸桐:“我殺了他兩次。他都沒死。”

陸艾突然臉色大變,他揚起手就給了少奶奶一巴掌,同時狠狠地罵道:“你這個傻婆娘!怎麽淨做些蠢事!”

少奶奶顯然委屈極了,她捂着臉辯解道:“我都是為了你。是你說老爺的遺囑都寫好,公司有一半給陸桐……”

“住嘴吧你!”陸艾大叫,伸手就要繼續打少奶奶,被趙醫生一把抓住手臂。

“別這樣。”他輕輕地對陸艾說,又轉頭看着少奶奶,“劉小姐,陸桐少爺的确不是正常人。在白同學來這座大宅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怎……怎麽會?”少奶奶顯然十分震驚,哆哆嗦嗦地幾乎要跪下。同樣震驚的還有白铤。

“怎麽不會?”陸羅笑眯眯地說。他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開始講起事情的經過。

“前天早上,陸羅來之前,我拿了一把刀趁着趙醫生還沒吃完早飯的時候進了老爺的屋,威脅他給我一半家産。結果沒想到正威脅着呢趙醫生和陸艾就進來了,看見我就一下子同我扭打起來,想奪我的刀。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打着打着,那刀就噗嗤一下,□□我胸口裏去了。”

陸桐說着,表情輕松地做了個胸口插刀的動作。他語調平靜,仿佛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

“我當然不依了,嚷嚷着要報警。老爺為了安撫我的情緒,告訴我只要沒其他人死,我過一個星期後就會自己複活。為了堵住我的嘴,他答應給我公司一半的股份。”

“對不對,陸艾?”

陸桐扭頭問陸艾,陸艾鐵青着臉不說話。

少奶奶已經完全癱坐在地上。她喃喃道:“不可能的。昨天他摟我的時候,今天他靠近我的時候,我都能聽到他的心跳”

陸桐攤了攤手,做出了一副可憐的神色,說:“那是你太緊張了,産生了錯覺。”

陸羅突然皺起了眉頭。他和白铤眼神對上了,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不對。”

趙醫生扶起少奶奶,讓坐在沙發上。少奶奶一副神志不清的樣子,似乎沒有從重擊性的事實中緩過來。

趙醫生給少奶奶倒了杯水,又和客廳裏的其他人說:“你們有沒有人昨天晚上看到什麽或聽到什麽?”

白铤剛想說晚上聽到的那聲巨響。沒等他開口,就聽陸桐說:“我看到兇手了。”

“什麽?”陸艾問。

“我看到兇手了。”陸桐又重複了一遍。“我每天晚上都在書房待到很晚才回去。昨天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人把一箱東西搬到大廳裏,我就躲在樓梯下面等他搬完了再回的屋。現在想想可能是在搬屍體。那個人穿着黑衣服,帶着白面具。白铤也見過那個人。”他轉身看着白铤,似乎在征求他的贊同。

“等等,你在書房?”陸羅問到,“我和白铤昨晚一整晚都在書房裏,沒看到你。”

“傻弟弟,你忘了書房有二層了?”陸羅笑着指了指大廳的二層平臺,上面有一個通向書房的門,“我昨晚一直在。”說着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捏着嗓子道:“白铤,你是不是特別煩我?你為什麽不讓我報A大……”

“別說了!”陸羅怒吼。白铤看陸羅氣得手都抖了,趕忙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陸羅逐漸平靜下來,他定了定神,對大廳裏的人說:“我想再确定一下各位的脈搏。”

大廳裏沒人說話,表示默許。陸桐笑嘻嘻地把胳膊伸到陸羅的面前。白铤看得出陸羅在強忍 把他的手扇到一邊的沖動,他手指按了按陸桐的手腕,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然後陸羅又走到少奶奶的旁邊,少奶奶情緒稍微穩定了些。陸羅測了一下,是有的。

接着他又走到陸艾身邊,陸艾伸出手讓他按。陸羅的手指在陸艾手腕上停留了很長時間。過了一會,他輕輕問陸艾:“哥,我能摸摸你的頸動脈嗎?”

陸艾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讓他摸了。

陸羅摸了陸艾脖子一會,又提出要摸摸他的胸口。

“你什麽意思?”陸艾不耐煩地看着陸羅,“沒完了是吧?”

“哥,”陸羅小心翼翼地說,“我摸你手上的脈和頸動脈都沒有感到跳動。”

“你好像已經死了。”

陸艾聞言,瞬間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瞪大眼睛,一副不肯相信的神情。

白铤一看不好,趕快把陸羅拉回來。

“不可能。”陸艾自言自語,“不可能!”他手在自己胸口和脖頸上亂摸。當确認自己真的沒有心跳了之後,他的表情瞬間變了。

“我死了!我怎麽不知道!!”陸艾咆哮着。“是誰幹的?是誰幹的!”

他憤怒地掃視着客廳裏的每一個人。卻不能從任何人的神情中得到結果。

陸艾瘋狂地揮舞着雙手,仿佛要從空氣中抓住那個兇手似的。這時少奶奶發出嗚咽的聲音,他便一下子拽住坐在沙發上少奶奶的衣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知道你這個婊。子早恨透我了!我死了你很高興吧!”

少奶奶吓壞了,直往沙發後縮。

陸桐想阻止他,卻被他一拳打到了一邊。

這時陸艾仿佛想起什麽似的,放開了少奶奶的衣領。“我早該想到了,是你,”陸艾說着,轉身對着趙醫生。他冷笑着,随手拎起了一張椅子:“就是你殺了我。你瞞不過我的。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把你……”

陸艾揮着椅子就向趙醫生砸去,就在要砸到醫生身上時,陸桐及時撲到陸艾身上,将陸艾的雙手鎖住。趙醫生趁機将椅子奪走。

“白铤!陸羅!”陸桐喊道,“你們快找繩子來!”

陸艾像一頭狂獸一樣,力氣大得可怕,他一邊怒吼一邊奮力地掙紮。四個男人齊心協力才把陸艾捆住。被束縛住的陸艾眼睛仍惡狠狠地盯着趙醫生,嘴裏不斷地咒罵着。

“把他關進自己的房間吧。”趙醫生說。

陸桐和白铤将陸艾推進了他的房間。因為漏雨,整個房間濕淋淋的,待着肯定不太好受。但二人也沒管那麽多,現在的陸艾實在是太危險了。

陸桐從陸艾口袋裏摸出鑰匙,将他的房門反鎖上。二人回到了大廳。

“陸明樟先生的屍體怎麽辦?”趙醫生問,“我将他擡到後院裏吧。”

陸桐沉吟了一會,說:“還是扔出去吧。放到後院,一星期之後肯定臭了。誰都受不了。”

幾人沉默不語,相繼離開大廳。白铤和陸羅走進廚房。陸羅詢問趙醫生和少奶奶要不要吃早餐,趙醫生搖了搖頭,說只準備老爺的就好,而少奶奶則面色陰沉,一言不發。在這種糟糕的狀況下,估計其他人不想也不敢吃二人做的飯了。

白铤将雞蛋打入平底鍋內。他心中不是滋味,剛剛從趙醫生口中得到老人的真名,卻是他已經死亡之後。明樟這個名字,白铤在那本日記中看過。他是在五十年前僵屍事件之後,幫陸敬椿将屍體抛到門外的人。他應該是那個躲在倉庫,僥幸活下來的堂弟。是陸敬椿50年來留在身邊唯一的親人。

他躲過了50年前的災難,卻沒有在50年後的屠殺中逃出。

而現在,白铤陷入了非常艱難的處境。

昨天的他,還認為這個家裏只有他一個死人。他只要老老實實捱過這幾天,就會複活成一個正常的有心跳有血液的人類。然而今天,家中突然又多出兩個死者。他們一個渾然不知自己早已死去,一個已死多時,卻又嬉皮笑臉地隐瞞事實。

而這所大宅裏,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已死之人,潛藏在角落裏。看準時機,伺機而動,去奪取這生存的唯一機會。

白铤要活下去的前提,是在其他死者的屍體都不完整之上的。

老人的屍體被切成幾塊,他沒有進入這生存游戲的賽場,就直接被淘汰出局。

而陸艾,陸桐,他們倆得像老人一樣身首分離,四肢截斷後,白铤才能成功複活。

誰去拿着斧頭砍斷他們的身體?我嗎?

白铤打了個冷戰。

鍋裏的雞蛋傳來了焦糊的味道。白铤回過神,趕忙把雞蛋翻了個個。

他感覺有一只柔軟的手覆在了他拿着鍋鏟的手臂上。

“白铤,別擔心,”陸羅低聲說,“你會活着出去的。”

白铤關了火,将自己的手蓋在了陸羅的手上。緩緩摩挲着陸羅的手背,他輕輕地說:“沒辦法,順其自然吧。”

陸羅沒有答話,卻将白铤的手腕攥得更緊了。他垂下目光,靠近白铤,用頭緩緩地蹭着白铤的脖頸,似乎是一只尋求安慰的小獸一般。

“不許你說什麽順其自然。”陸羅喃喃地說着。“白铤,你會沒事的。”

“我會沒事的。”白铤摸了摸陸羅的腦袋。

“再說一遍。”陸羅鬧別扭似的說着。

“我會沒事的。”白铤笑了。“等我們離開這裏之後。我們先去十中門口吃米線,要超超辣那種。再到商場的冰激淩店吃冰激淩火鍋。吃個五百塊的,慶祝一下劫後餘生。”

陸羅笑了,擡起頭看着白铤:“那你還是別活了。反正之後要拉肚子拉死的。”

陸羅的目光水盈盈的,看得白铤心有點蕩漾。

要不就趁現在告白吧,萬一真不小心死了就沒機會了。白铤想着。

他剛想說什麽,眼角的餘光卻看到陸桐大搖大擺地走進廚房。

真他媽會選時候,白铤心中咒罵着,給陸羅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刻分開了。

“太好了,你倆都在!”陸桐看到白铤和陸羅,笑眯眯地說:“在做早飯?能不能幫我也做一份?”

陸羅看着陸桐:“你都死了,還用吃東西?”

陸桐笑着說:“這不是無聊嘛,吃點東西消磨時間。”他又指向白铤:“你看白铤也吃東西,你怎麽不說他?”

陸桐無論什麽時候,行為都這樣不管不顧。白铤看着陸桐,突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問他一些事情,雖然并不指望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經過老人的那一番事件之後,白铤就深深地懂得了一個道理:你有問題問別人,就要抓緊問,要不然明天這個人就死了。

“陸老師,我能問你點事嗎?”白铤一遍往面包片上放雞蛋,一遍說。

“問吧問吧,”陸桐盯着白铤手上的動作,說,“不過只許問一個哦。”

白铤想了想,陸桐雖然一直嬉皮笑臉,但關于他和他父親的事,白铤是一點也不知道。他考慮了一下,想起了面具人,又想到了昨天看的日記的內容。決定問一個最直接的問題:“陸老師,你的父親—陸老爺的二哥,現在在哪裏?”

“我爸?”陸桐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早死了。我十八歲出去上學那年,家裏電熱毯短路起火,燒死了。我去認時整個人都成了一塊碳,我把他埋到T城公墓。離這裏大概有900多公裏地吧。”

他看着白铤:“你問我爸幹什麽?”

白铤道:“沒什麽,沒什麽。就是好奇。”

從陸桐的話中,白铤感覺陸桐并不清楚他父親與陸敬椿之間的恩怨。但他又不太肯定。因為陸桐說的話總是隐瞞了太多。這個人可能并不像他外表表現的那樣吊兒郎當,不知好歹。他或許知道另外一些事實,或有着其他的目的。

陸桐一開始就死了。他拿着陸敬椿一半家産的承諾,應當急切地想活下去才對。然而他看到白铤的死亡絲毫不動搖。甚至在白铤被面具人追殺的時候出手救了他。

白铤想着,将做好的三明治拿給了陸桐。看着陸桐将面包打開,又擠上一點沙拉醬時,白铤忍不住自己內心的疑惑,問:“陸老師,你真的沒想過殺了我麽?”

陸桐咧開嘴笑了。他的表情無端地讓白铤想到昨晚的那個噩夢中陸羅的笑容,心中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白铤,”陸桐輕輕地說道,将面包蓋在蔬菜上,拿起三明治送進嘴裏。

“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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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32年6月26日

今天是二哥的十八歲生日。

二哥考上了自己想去的醫學院,又正好是生日,非常值得慶祝。

我從半年前就開始着手準備。我打算自己親手做一只懷表送給二哥。父親的廠子裏有配件可以用,但我不想用。我想把這表裏的每一個齒輪每一個螺絲都自己做出來。我還要在表內刻一句祝福的話。是我畢生的祝福。

我用倉庫裏的家用機床做了半年,然而還是不太行。齒輪精度我已經盡力了,卻還是不太準,導致整個表走得也不準。擒縱叉我也做得太大了,摩擦力很大,每次它動的時候,整個表都跟着動,把它放到桌上吵得不行。因為擒縱叉做的不好的原因,能量不能很好的保留,這表需要每隔幾個小時就上一次弦。實在是煩人得不行的一個表。

然而我沒時間給二哥買新的禮物了,只能硬着頭皮送給他。二哥拆禮物的時候,我還編出一套說辭來騙他,說這是德國的心跳表,走的時間和人的心跳接進,并且還能和心一樣跳動。非常難買,只有我們家這種做鐘表的才能買的到。

二哥看到表,很高興地樣子,問我是不是自己做的。看來我剛剛說的那番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我只能羞愧地承認是自己做的失敗作。

我一直想要一個懷表。二哥說。你居然自己做了一個給我,你太厲害了,一定花了很長時間。我得天天戴着。

你別戴了。我不好意思地說,這個表它走不準,又吵,還得總是上弦。我再買個好的給你。

二哥打開表蓋,看見了我為他刻的話,表情更溫柔了。

別這麽說。二哥說,你不是說這是心跳表嗎?我帶着它,它跳着,就跟你在我身邊似的。這樣無論我離你多遠都覺得你就在這裏。

二哥指了指自己胸口。

我點了點頭,有點想哭。

二哥摸了摸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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