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下第七當(完)

“怎麽這麽慢,就這麽點帳用得着算到現在?”

雁三文這些天火氣很大,大清早起來才發現已經沒有人會送早飯過來。

“老板,我們又不是龍少爺,怎麽可能那麽快?”

“不許提他。”一提她就來火,整個當鋪的賬簿之前已經全部給他負責了,現在這麽一走了之,她整整花了三個日夜才把之前的理清楚頭緒。

“老板,誰讓你留他的話都不說一句,明明自己舍不得,現在又把氣出到我們身上。”

“我,我什麽時候舍不得了?”她揪住那個夥計的衣領,“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兩只。”

“死一邊去。”她把那夥計彈開,抓過賬簿,“我自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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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三文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她看着手裏的衣服,完了完了,她應該去找個大夫看看,路上經過家成衣鋪子,想到之前他在抱怨自己衣服又短了,她竟然會鬼使神差地進去,照着他的尺寸,買了件大了一號的衣服。

一直到走出來的時候,才想起來,他已經走了,走了整整兩個月零七天。

她重重地捶了自己的腦袋一下,沒事數着日子幹什麽?真是瘋了。

“雁老板。”身後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她回過身,正見到那個據稱是龍兒爺爺的人,他看上去風塵仆仆,“龍兒呢,我來贖他回去。”

“晚了。”她把衣服藏到身後,“他姐姐贖走了。”

那老人終于不悅地眯起了眼,“你就這麽讓人贖走了?你知不知道龍兒在寧王府,過的是什麽日子?”

她捏着衣服的手一緊,他委屈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盤旋,“反正,她們又不當我是人。”

“那是他自己選的,與我無關。”

那老人搖頭嘆氣,雁三文抓着衣服就想走,“等等。”

“什麽?”她問道,卻看着他揚起手刀,劈向自己頸間,被打暈過去之前,雁三文心裏暗罵,你娘的,一個個都欺負她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生意人一個,會武功了不起啊。

那老人接住她的身子,龍兒啊龍兒,你茶不思飯不想就是為了她,你當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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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三文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的時候,正坐在馬車上,屁股被颠得發疼,她掀開門簾,駕車的正是那個老人,“你這是幹什麽?”

“上京。”

“放我回去。”

“有本事你跳下去。”

“你要去京城你去好了,我又不會攔着你,你帶我一起去幹什麽?”

她一屁股坐到他旁邊,嘴上是這麽說,卻沒有了要走的意思,那老人斜了她一眼,駕車的速度越加快,雁三文狐疑地看着他,“你這麽趕,出什麽事了嗎?”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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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禮?那是什麽?”

“類似于抛繡球,被繡箭射中就和被繡球打中一樣。”

“那不是要人命?”

那老人鄙夷地看着她一眼,“鈍箭,箭頭綁綢帶。”

“哦,這是誰家要行箭禮?”她饒有興致地看着花樓,馬車停在路邊,行人的談論聲傳到耳邊,“你說這一定要入贅,身世好的女人哪個會肯?”

“我也這麽想,還說什麽不論出生,不論家世,只要答應入贅,常住寧王府,你看這來的,還不都是些吃軟飯的小人。”

“居然連年齡都不限制。”

“這寧王府的五公子還真是可憐,不受寵成這個樣子。”

“可要真不受寵,幹什麽還要這麽大費周章地替他行箭禮?”

“不知道了吧,據說是要把這五公子永遠留在寧王府,才出了這一招,只要入贅就成,那女人是怎麽樣子都無妨。”

“這是什麽道理?”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老人扭頭,卻發現,雁三文已經不見了人影,搖了搖頭,龍兒啊龍兒,希望你不要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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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蒙着面紗站在花樓上,看着下面的人群,苦笑着接過繡弓,他到底還在期盼着什麽。就算啓爺爺找到了她又怎麽樣,她又怎麽會放下生意不做來找他。在她心裏,他不過是個白花錢的麻煩,就像她整天挂在嘴邊的那句話,男人,就是賠錢貨。他舉起了弓。

雁三文擠在人群中,看着花樓上的人,心裏煩躁不已,想到他要嫁給別人,她就想把那個女人掐死。

這裏到處都是人,怎麽才能讓這些人走開,她深吸了口氣,吐出,再吸氣,再吐出來,從懷裏抓出一把銀票,走的時候正好去幾家租出去的店面收完帳,抖着手,朝邊上天女散花地灑出去,自己穿過人群朝前走到箭禮範圍的空地上。

她逼自己不去看那些銀票,哄鬧的人群都出了圈子,來的女人本來就都是貪財無義的,一個個搶着銀票,哪裏還顧得着前面。

她擡眼,正對上樓上人的視線,聽到身後人搶到銀票的歡呼聲,心裏一滴滴淌着血,該死的家夥,回頭看她怎麽壓榨他,把這些銀子都壓榨回來。

繡箭飛來,雁三文以為鈍箭打在身上就和被根筷子戳一下差不多,但是,她低估了這麽高的高度,就算是鈍箭飛下來,力道也不容小觑。而她,也高估了自己可以承受的力道。雁三文成為了京城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繡箭射倒在地,并且射到吐血的女人。

她暈過去前看到他丢了弓驚慌失措地跑下來,心裏暗罵,果然,不止賠錢,還招黴。就這麽幾天,她已經暈了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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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高床軟枕,身前還有一個眼睛紅通通的少年。龍兒撲到她身前,“你還好嗎?”

“不好。”

她摸了摸自己懷裏,還好,東西還在。龍兒低下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把你弄暈過去。”

“你是在罵我很沒用嗎?”

“我沒有。”他已經揭了面紗,胎記還是清清楚楚地在臉上,“那個老頭不是給你找除胎記的藥了嗎?”

“沒有,去不了。”

“很好。”雁三文坐起了身,“要是去掉了,我就白忙活了。”

龍兒不解地擡眼看着她,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裹遞給他,他打開了一看,卻是半面精致的小小面具,竟是用那塊墨晶磨得。

“戴上試試。”

他突然嗚咽着哭出聲來,雁三文頓時手足無措,她又不知道要怎麽哄男人,只得重複着一句話,“你別哭,行不行,你別哭。”

他把面具戴上,正好擋去了那塊胎記,精雕細琢的墨晶光彩剔透,連帶着墨色的眼珠也顯得亮若星辰。

雁三文見他終于止了眼淚,回身躺下,這才發現,簾帳是紅色的,床單是紅色的,被子是紅色的,連面前的少年,也是一身紅衣,再看自己,卻還是原來那身衣服。

“這是…”

“有人背着你和我拜過天地了。”

居然随便成這樣,看來,寧王府是真的只想要留住他,其他一概不理會。他黯淡下了眼神,“對不起,你肯定不想入贅的。”

“叫聲雁姐姐,就都好說了。”調笑的聲音響起,龍兒擡起眼,“雁三文。”

“雁三文,雁三文。”他不斷重複着她的名字,直到眼淚又流到嘴裏,雁三文嘆氣,“好了。”她抱過他的身子,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身子是這麽得軟。

“雁三文。”

“幹什麽?”

“你,你想回去嗎?”

“廢話,我當然會回去。”話剛說完,就見到他繼續黯淡下去的神情,“帶你一起。”

“一起?”

“廢話,你這個家夥害我扔了多少銀子,不給我好好幹活賺回來,我晚上睡覺也不會安穩。”

“可是…”

“你家裏那幫人,我會搞定的。”

“你怎麽搞定?”

“找人搞定。”

“找什麽人?”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睡覺。”

“哦。”他乖乖躺下,沒多久,驚愕道,“雁三文,你幹什麽脫我衣服?”

“礙事。”面具被摘下,小褂被扒下,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樣的香軟。她滿意地趴伏在他身上舔吻,龍兒終于被她磨蹭得難受不已,不住□□,雁三文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那個,龍兒…”

“嗯。”

她本想說自己好像不太會,卻說不出口,只得繼續賣力地在他身上磨蹭,卻不知道,只能讓他□□地更加厲害,渾身發燙,難受得厲害。

好不容易,雁三文終于發現了重點,好不容易,終于算是過成了洞房花燭夜。過後,雁三文決定收回那句男人都是賠錢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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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兒不知道雁三文找了什麽人,但是雁三文帶着他離開了寧王府,駕着馬車朝花落鎮的方向駛去,他開心得像是出了籠的鳥,不停地從馬車裏探出腦袋,惹得雁三文幾次差點駕着車撞到路邊樹上去,“給我進去好好坐着。”她吼道。

馬車出了京城,卻被人攔下了,她叮囑他好好坐着,自己走到那個藍衣女人面前,那女人嘆了口氣,“老七,為什麽走得這麽急,當真連見一面都不願意?”

“沒有必要,你姓豐,我姓雁,本來就沒什麽瓜葛。”

“老七…”

“這次,多謝,你已經不欠我什麽了。”她轉身離開,坐上馬車,龍兒奇怪地看看她,又看看那個一直目送着她們離開的女人。

那女人一直到那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才慢慢地轉身離開,老七,豐氏的全部,本來就都該是你的,其實你真要來取走,我也會雙手奉上,可你卻寧可與我們徹底斷絕關系。

豐氏七女,嫡女卻只有一個,排行第七。十三年前正君因為與人通奸被廢,嫡女被指非豐氏血脈,逐出家門。

一直到很多年後,一切水落石出,才知道所謂的通奸一事,不過是被人陷害,然後,一切,悔之晚矣。老家主含恨而終,空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又如何,皇帝也要禮讓三分又如何,終究,最愛的男人,已經被自己逼死,最心疼的女兒,已經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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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兒。”門被人踢開,雁三文火冒三丈地指着一本賬簿,“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

“哦。”他艱難地從軟榻上坐起來,雁三文急忙塞了個墊子到他的背和軟榻之間,“花大娘家裏很困難,這是人家的傳家之寶,都來當了,自然要多給一些。”他拉下雁三文的身子,“我是在給寶寶積德。”

她哼了一聲,見他捶着自己的背,連忙上前替他捏着肩膀,“怎麽了?”

“沒事,肚子大了總是有點累。我今天遇上了一件很好玩的事,你知不知道?”

“什麽?”

“我白天去後街,想跟那些生産過的男人讨些經驗,結果,人家都說。”

“說什麽?”

“只有雁三文,連正君懷孕的時候,都不會去偷腥,因為,她舍不得花這個銀子,哪怕肚子已經大成這個樣子。”他指了指自己,“她也只要不要錢的。”

雁三文一怔,龍兒卻笑倒在她懷裏,雁三文郁悶地看着他,“很好笑嗎?”

他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其實你最近已經很散財了,為什麽大家還是覺得你這麽小氣了?”

“散財的是你。”她磨着牙,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上天要派個散財夫君給她,結果她斂錢的速度只能不斷加快,來讓他散出去。偏偏這會他懷孕了,她又不舍得不給,雁三文郁卒地摸着他的肚子,最好,來個小錢精吧,最好,可以和她爹爹一樣,過目不忘心算如神,可以替她掙錢。

他嘆了口氣,倚在她懷裏,“其實我真慶幸,啓爺爺當初把我當給你。”

雁三文又哼了一聲,他問道,“你哼什麽?”

“那是我這輩子最賠錢的一筆生意。”

頓了半晌,她終于拉過他在額上重重地親了一下,“也是最劃算的一筆生意。”

幹了一輩子的當鋪買賣,其實,最劃算的,就是接了你這一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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