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寵成夫(四)

穆桔清暈暈乎乎地從太醫院出來,回去換了身衣服,猶豫了會,還是上了孝絨的小院。

他不在,只有曬着的被子衣服,穆桔清站在那被日光曬過後散發着一股奇特氣味的被子給迷住了,她自己所有的被褥上都是玫瑰的香氣,下人都知道這一點,就算是曬過了被子,也會灑上一些玫瑰香露,她沒有聞過這種氣息,有一點,像是昨晚她一開始抱住他時在他的頸項間聞到的淡淡氣息。

她越走越近,手碰上了晾起的被子,指尖先碰上,然後是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那一刻,她沉浸在一種他帶來的全新感受中,她忍不住将臉埋入了那被褥中,深吸着那讓人着迷的氣息。

“大,大人。”孝絨回到小院的時候就見到了這一幕,穆桔清猛地擡起頭,咳嗽了一聲,用袖子掩住嘴,“我看看,你被子幹淨了沒有。”

孝絨走進來,拍拍被子,“很幹淨吧。”

她沒說話,只是扭頭打量了四周一圈,眼神定格在窗前的那個香爐上面,香爐再幹淨,也免不了煙灰,在陽光下,一陣陣的煙灰像是在跳舞,嚣張地出現在她眼前,穆桔清覺得那些煙灰正在一點點向自己靠近,被吸進了鼻子,嘴裏。

她一手指着那個香爐,面色僵硬,“我說過什麽?”

孝絨啊了一聲,飛快地跑過去把那香爐抱在懷裏,“我就收好。”他跑回房裏,壓回箱底,再出來時,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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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還是在皇宮正午門前,穆桔清上了馬車,逐風駕車而去,沒多久徐胤走出來,被身後另一個大臣給叫住,“徐大人。”

“辛大人。”

“徐大人,說實話,我有一事,實在是想不明白。”

“哦?什麽事?”徐胤整個身子都回過來。

“剛剛在朝上,為何穆相力谏帝上延緩發兵?”

“你說呢?”

她搖頭,“這種時候,穆相應該和穆澄清劃清界線才對,難道穆相會這麽糊塗?”

“你覺得呢?”

“只是覺得不可能。帝上的反應也很奇怪,所以我想不明白。”

徐胤搭過她的肩膀,“辛欽,那一君一臣高興在那裏演戲,就讓她們演去,我們嘛,看個熱鬧就成了,穆相自有她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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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桔清回到家,換完了衣服,終于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朝着孝絨的小院走去。

至少她現在可以确定一件事,看見他晚上流在枕巾上的口水她會不舒服,可是沒有他,她是真的睡不好。

“大人。”孝絨乖乖地站在她身前,穆桔清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喝一口。”

他很奇怪,不過還是照做了,“別咽下去。”剛含在嘴裏的時候她又道。

他于是嘴裏含着水,鼓着腮幫子不解地看着她,她又道,“低頭。”

于是孝絨低下了頭,接着穆桔清做了一件讓她後悔了很久的事情,她低頭去看他的嘴巴到底漏不漏水。

那太醫說,晚上流口水有很多種可能性,其中一種,就是嘴巴的形狀本身有些缺漏,所以她坐着微微朝前探過身子彎下腰歪着腦袋,孝絨嘴裏本來就鼓着滿滿的水,見到她奇怪的動作,突然間很想笑,于是嘴巴抿不牢,一松開整口水全部噴了出來,噴了面前的人滿臉都是。

這一口水噴出去,兩個人都愣住了,先反應過來的是孝絨,他跑到放臉盆的水架上面擰了一塊幹淨的毛巾,湊上來替她擦臉,一直到臉被他擦幹淨,穆桔清終于以很慢很慢,幾近咬牙切齒的聲音開了口,“靳孝絨,我果然是待你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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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大街小巷的傳言中,當朝穆相是一個儒雅盈虛的風流女子,穆相是沒有脾氣的,她永遠都是不火不過,一抹潇灑淺笑挂在嘴角,收放自然,渾然天成。

只除了她的潔癖,她幾乎是個完人。

孝絨在大院裏掃着滿地落葉,聽着嘩嘩的落葉堆積聲,覺得很是好聽。第一次見到穆桔清的時候,他曾經一度相信過這些傳言,可是現在,他想想,脾氣很好?至少他見過幾次她青筋暴露,只差沒爆發出來了。溫文儒雅?沒覺着,就是經常笑得他汗毛倒豎。還有什麽,對了,還很幼稚,人家的香爐她都看得不順眼。

不過,這樣子的穆桔清,似乎比一開始,要可愛多了。

孝絨打了個哈欠,夕陽西斜,他已經掃了很長時間,虎口有一些酸痛,大部分的落葉已經堆在了邊上,高高的一堆。

他舒展了下筋骨,正準備去找籮筐把這些落葉都運走。

“大人,大人。”一路傳來叫嚷聲,孝絨有些奇怪,怎麽找穆桔清找到大院裏來了,他沒有多想,自己溜達到一邊去搬籮筐,就在他消失在視線中後,穆桔清敲了那大聲嚷嚷的家夥腦瓜上一巴掌,“叫什麽叫?”

“大人。”那下人縮了一下,“是二管家回來了,帶了一個男子回來,鼻尖也長了痣,而且很漂亮很漂亮。”

穆桔清不耐煩地皺起眉,“我不是說了不用找了。”

“不知道,大人還是去看看吧。”

她回頭看了那堆落葉一眼,等他裝完應該就會回他自己的小院去了,她剛剛一時生氣罰他來掃落葉,可是一眼看到這滿滿一大院地上堆滿的落葉,看着他一刻不停地掃着地,她又舍不得了。

可是穆桔清拉不下這個臉,只是掩在一邊看他。

她朝前廳走去,孝絨也找了籮筐回來,正要把那一大堆落葉放進去,誰料老天不幫忙,大風夾面而來,越來越猛,刮散了他一下午的成果。

孝絨哭喪着臉,這下完了,大人說了不掃幹淨不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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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走。”穆桔清坐在主座上,一手搭在一邊的桌子上,撐着下巴,看了那男子一眼,二管家和那男子全都擡眼看着她,她面無表情,“我說帶走,以後再敢自作主張,你也一起卷鋪蓋。”

二管家只得帶着那男子出去,搖頭不解,這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符合的男子,又漂亮又幹淨,家裏因為落魄才淪為貧民,怎麽看都比之前那個好太多,怎麽穆相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她邊走邊想,難道這也是了塵師太的話中玄機,只有那個男子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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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桔清不緊不慢地回去用完膳,洗漱完,在書房看了幾個時辰的書,出來的時候,月已從柳梢頭躍上了當空,星辰滿布,她在自己的院裏站了好一會,終于披了一件披風朝孝絨的小院走去。

他只是個小寵,小寵而已,別對他太好,他還睡覺流口水,枕巾都弄得一塌糊塗,穆桔清,你明明覺得接受不了,你還去找他做什麽?

她心裏做着拉鋸戰,還沒想完,人已經走到了他的小院裏,黑暗暗的沒有人影,不僅連個伺候的小侍都沒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裏。

她心裏泛過一陣莫名的心慌,難道他走了?她從沒讓門房阻止過他的任何行動,他想要走,根本不會有人攔他,難道剛剛他聽見又有男子被帶來,所以走了?

突然想起那個記憶中她叫做爹的男子,那個本不是她親生父親的穆家前任主君,他總是眼神迷離地看着她,“知道我最氣的是什麽?呵呵,一個專門給我倒洗腳水的小侍,居然會懷上了她的獨女。”

“清兒,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願意和別的男人共享自己的妻主。”他總是會坐在搖椅上,晃着,告訴她,然後用着慈愛的眼神看着她,指甲卻掐進她的肉裏。

這次,是她自己的指甲掐進了手心,是不是他也接受不了,所以走了,甚至都不願意和她說一聲。

穆桔清仰起頭看着夜空,披風落下地,她也沒去理,為什麽要自欺欺人,就算他不愛幹淨也好,就算他睡覺喜歡流口水也罷,這個小寵,是第一個她願意敞開心扉來接納的人。

“大人,你怎麽在這裏?”孝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回過身,就着月色看到他黑乎乎髒兮兮的臉蛋,“哪裏去了?”

“掃落葉啊,不是你說掃不完不能回來?”

“過來。”

他走到她身前,她撿起披風裹在他身上,“跟我過去。”

“去哪裏?”

“我那裏,以後你就搬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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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端着盆子的小侍差點打翻了手裏的盆子,擦着花瓶的差點一手揮落了瓷瓶。

“真的,昨晚上公子在大人房裏過的夜,大人院裏的小侍都說,大人抱着他一起下水洗澡,還喂東西給他吃,清早起來的時候還囑咐外面的人不要吵醒他,讓把他小院的東西全搬過來,後來打掃的時候,床上有見紅。”

“不是說,說他晚上睡覺會流口水嗎?”

“不知道,我也沒想到,還以為他不會得寵的。”

靳孝絨在大床上翻了個身,突然睜開眼,坐起身揉着眼,嗓子有些幹,他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咳下去,隔斷的屏風外面立刻湧進來一群小侍,端水盆的端水盆,捧毛巾的捧毛巾,有兩個上前麻利地給他穿衣,他別扭地接過來,“我自己來就行了。”

“這怎麽行,公子怎麽能做這些粗活。”不由分說地,衣服穿上身,洗漱完,立刻足夠十人用的早膳已經在桌上擺好,梅花瓣形狀的花色粥碗,六種味道各異的粥,小碟足有八碟,每一碟盛着一塊精致的糕點,沒有一塊重複,另有炸得金黃松脆的春卷四碟,四種夾餡,末了還有燕窩盅送上潤口。

好不容易用完早膳,沒有人允許他動手,孝絨無聊地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數螞蟻,直到,穆桔清的暗紅色官服出現在視線中。

“大人。”他還是坐在門檻上,擡起眼看着她,她掃了他的下身一眼,不用說,衣服肯定又髒了,不過她沒生氣,只是捏捏他的臉頰,然後揚聲叫了兩個小侍,正是之前給他穿衣服的。

“帶公子去換一身正式的宴會華服。”

孝絨不解道,“為什麽?”

“我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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