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故人來
晅旻還沒走出主街道,護衛李征就帶着一衆手下尋來了。
“主子!”李征見晅旻的臉色異常的蒼白,急忙給他把脈,“主子,您怎麽能內力強壓蠱毒?!”
若強制用蠱毒,這好不容易才辟除毒性的蠱毒,會複活的,會致命的。
晅旻取出玉香囊,嗅了嗅,才緩了口氣,“送我去祁雲山的地宮。”
李征見這玉香囊的玉質,愣了愣,旋即領命。
世人傳得神乎其乎的金蟾閣,其實就在祁雲山,這裏沒有蟾蜍,反而奇花異草無數,地勢形如蓮花,峰巒環抱,壑谷幽邃,四面山腰處卻呈不同地貌,既有雪峰突兀林立,也有草原草甸廣袤。
最神奇的是,這山的四季是與山上相反,六月飛雪銀裝素裹,冬日卻百花齊、杉柞掩映,所以,被稱為小昆侖墟。
可這樣的一個仙境的山地,沒幾個人能進來,因為山底外圍有一層毒瘴,尋常活物靠不得。
自從十八年前,他中了七色砺蠱毒,逃到此處,意外闖過毒瘴進了來,許是以毒攻毒的緣故,毒瘴辟除了七色砺毒蠱的毒性,讓他活了下來。
辟除了毒性的蠱毒,只相當于滅活了,并未消除,他依然每月月圓夜遭受蠱毒的噬心之痛。祁雲山成了他的避難所,就留了下來,經過十八年的經營,這祁雲山已經成了他的地盤。
祁雲山的地宮下面有一灣熱泉,可以稍微鎮壓他的蠱毒,也緊緊是好受一些,并不能完全緩解。他以往月圓之夜都會到此的,這幾年蠱毒好轉了,他可以不用來這裏了,莞迎閣後苑那荷花池,就是他專門療傷用的,種些荷花掩人耳目而已。
如今,慕雲玺的玉香囊,似乎比所有東西更能鎮壓他的蠱毒。
見湯池裏的男子又拿出了香囊,李征忍不住問了,“公子,這香囊……”
晅旻擡眼,看向了玉镂蓮紋香囊,這香囊,玉質色青如藍靛,可是難得的上品,看起來價值連城,可這不是尋常的玉,這是天山碧玉,西域皇族禁域之物,他的七色砺蠱毒,就是來自西域皇族的七色蠱。。
只是,為何那女人會有天山碧玉?
“派幾個人盯緊莳香樓,盯緊那個女人。另外,紫玉晶珀,加大力度找。”
“是!”李征領命。
李征猶豫了一下,才彙報,“主子,靖王前些日子派人到莞迎閣試探……”
“都十八年了,他還不放棄?他試探就讓他試探,吊着他。”說完,晅旻放下香囊,整個人潛入了水,見此,李征知曉他不願意提他的生父,噤聲立在一旁守着。
想起丢失的紫玉晶珀,他眼眸裏閃過一些痛色。
紫玉晶珀,不僅僅能緩解他的蠱毒,更是因為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了,以付出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母子二人皆中蠱毒,最後,他活了,以慘痛的代價。
這十八年來,過的什麽日子,只有他知道。若非答應了母親要好好活着,他壓根都不想活在這世上。
這紫玉晶珀就成了他唯一的念想了。如今卻被那可恨的女人給盜走了!
“全力追查紫玉晶珀下落,觊觎它的人,殺無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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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被恨上的慕雲玺,繼續過着自己的小日子,自從季嬷嬷和绛雲來了以後,她整個生活質量有個個質的飛躍,簡直就是養豬的日子。只是,想出一趟門,非常非常難。
才過去小半月,季嬷嬷興高采烈地拿着一封書信過來,讓她收拾行囊回雲城郡的将軍府。
原因有二,一是慕将軍即将歸朝,季嬷嬷得回去打點。二是她的封賞過幾日就下來了,她得回去領賞。
“什麽封賞?”她做了什麽?她一臉懵,她就一整天盼着天降橫禍讓她一命嗚呼的鹹魚,有什麽好封賞。
“将軍立了大功,皇上要封賞将軍,擢升一品神侯将軍,将軍拒絕了,替你換了個诰封,诰封您為翁主,封號:雲邑。雖然只有從四品的品階,但,您這可是我朝有史以來,唯一一位因功特封且有封號的翁主啊!”
什麽?慕雲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翁主馬甲從天而降啊,将軍府大小姐出趟門就已經非常不容易,若是成為翁主,按規制,伺候的奴仆更多,一舉一動都有人跟着、伺候着,她就跟被軟禁差不離了。
這将軍是有多寵女兒啊,拿軍功為女兒争取這般榮寵。
“嬷嬷,您先回去,我把這裏的東西拾掇一下,就回去了。”
季嬷嬷對于将軍即将歸朝以及慕雲玺被诰封一事高興得都快睡不着,急着想回雲城郡,再加上過兩日就是初一了,她要回去給慕家列祖列宗祭祀,也就沒再堅持,将绛雲和暗衛留了下來了,就自行趕回了雲城郡。
主仆二人在季嬷嬷走後,就換回了男裝。那晚季嬷嬷看見她的男裝,忍到第二天才唠叨,聽得她都以為季嬷嬷是唐僧附體了,之後她就沒再出過門,沒再穿過男裝了。
拾掇了兩日,今日是農歷八月初一,她閨蜜龍菀晴的生辰,她到此後唯一的一個朋友,一個救了她的姑娘。她去給她賀一賀,順便道別。
她帶上了一埕梨花釀,還有冰糖葫蘆、糖畫以及一些禮品便往東街的別苑去了。
給她開門的,是一個紮着犄角的小童,稚嫩的臉龐,戴着個金玉項圈,一身的貴氣,身後立着兩個侍衛模樣的男子。
“怎麽又是你?!”那老神在在的表情,與那奶聲奶氣的童聲,實在不匹配。
“我來找你姐姐啊,與我是閨蜜的你的姐姐。”雲玺說着就推開了他,徑直進了門,不理他那欠揍的态度。回回來,他都同樣的開場白,也不煩!
再說這孩子實在太擰巴了,那麽多随從護衛,誰不能開門?非要他親自來開門?整日在想她來又不想她來中糾結,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很嫌棄的樣子,真是欠揍。
認識她們姐弟,是年初的事了。當時她剛到洛城郡,莳香樓剛開張,被地痞流氓來鬧事,龍菀晴正好在,救了她,不知她是什麽身份,總之那些地痞流氓再也沒敢來過。
兩人一見如故,就結交了朋友,龍菀晴還告知她住處給她,至此,就時常來往了,這小家夥覺得街上認識的人,還女扮男裝,不知根不知底,就認定她是壞人,對她各種防備,更是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
雲玺不想理這個傲嬌又臭屁的孩子,自顧自進了院落,到了樓亭等龍菀晴。
樓亭懸挂着明黃的帳幔,在微微徐風中,輕盈搖曳,庭院布置與雕柱花紋雕刻的風格,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處處透着溫婉細膩的氣息。
“你姐姐呢?”雲玺問。
“她不在!你可以回去了!”小童小眼看了看她手上的東西,撇嘴道。
“嗤,你姐姐那虛弱的身子,能出得了門?她那救命恩人能給她出門?你不用來招待我了,告訴我你姐在哪裏就好!”雲玺翻了翻白眼,這小屁孩就是皮癢,那天一定得揍他!
“我可沒來招待你,我只是在這看住你!”小童冷冷地盯着雲玺道,他看這雲玺哪哪可疑,恨不得将她綁了起來,可他姐姐不給,所以他跑來這死死盯着了。
“我也帶了很多吃食的來,冰糖葫蘆、糖畫兒,可不是帶來給你的。”
光看她帶來的這些吃食,就極誘人,居然說不是給他的!小童愠怒,“來人,給我把這女人,扔到大街去!”
一個溫婉柔和的女聲傳來:“龍蔚瑀,你又胡鬧!”
聲音輕柔似雨,卻有着卻不容反駁的威嚴。
龍蔚瑀立馬噤聲,不服氣地瞪了雲玺一眼,飛奔着撲到那女子身上,撒嬌地喊了句:“姐姐!”
雲玺循聲望了去,那女子如姣花照水,文弱似柳,一身書香氣質。
那女子彎腰揉了揉小童腦袋瓜子,雲玺看到了那女子彎腰時,頸後露出了一個桃花形的胎記,美豔雅致,一如既往地讓她驚豔。
龍菀晴直起腰,向雲玺笑了笑,笑容嫣然,清秀動人,“小弟莽撞,請雲玺姑娘多多包涵!”
“哪裏,鬥起嘴來,我們倆是半斤八兩,那是不打不相識,對吧?”雲玺向龍蔚瑀眨了眨眼。
龍蔚瑀縱然心裏不屑,但還是很配合地點頭:“是的!我們這是打出來的交情。”
雲玺将帶來的吃食和靈芝人參等都擱在了大理石桌面上,遞了一個糖面兒給龍蔚瑀。
他擰巴了一會,還是抵不過饞蟲,就接了過去。
“你人來就讓我開心不已了,怎麽還帶了這麽多東西來?”龍菀晴看着那滿滿一桌的東西,笑了笑。“我因體弱多病,多年來較少踏出府門,更無閨中密友可談心,有你經常來看我,已非常難得了。”
雲玺也笑了,“既是蜜友,就不要再客套了,生分了。”
“這倒是!”兩人對望捂嘴笑。
龍蔚瑀見狀,翻了個白眼,沒眼看,一溜煙跑了出去。
龍菀晴看了看龍蔚瑀遠去的身影,揚起了嘴角,這個弟弟,人精似的。
兩人相談甚歡,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
雲玺擔憂龍菀晴的身子,幾次提出告辭,龍菀晴都不給走。
龍蔚瑀多次過來勸龍菀晴歇息未果,最後氣得黑着臉罵了起來:“你這是拿命博,明明身子吃不消,在這熬,我與你說過的,你死我也跟着去死,一刻都不耽誤,不信你試試。”
“胡說什麽呢?!”龍菀晴暗自好笑,自家弟弟越來越像那人了,當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就佯裝生氣,喝了龍蔚瑀一聲,轉身對雲玺說道:“他就是愛小題大做,不用理會他。”
說着,就咳了起來。
龍蔚瑀冷哼一句:“你愛怎麽折騰就折騰去吧。”
雲玺心裏堵了快大石頭,那麽一個玉軟花柔的人兒,如果真像龍蔚瑀說的那樣體弱多病,人生實在也悲催無力至極了。
心裏正想着想着如何尋些續命的藥物給龍菀晴,她不願意再耽誤龍菀晴的休息,上前牽了牽龍菀晴的手:“咱們相識時間雖不長,但來日方長啊,我得空就會多來找你。”
“好!”
龍菀晴面上笑容不變,心下卻有些悲涼,今日怕是她這輩子最後一個生辰了。自從五年前受重傷,所有大夫都說她活不過五年,今年已經是第五年了,來日并不長了。
走了也好,免得拖累人,想她的那心上人,為了她,從一個為民請命的父母官,變成了一個的貪官,就為了斂更多的錢買人參靈芝給她續命,她就心疼。
她從五年前來到這個異世,睜開眼,就遭遇這些了,艱難地活到現在,越是活得時間長,她就越舍不得這些她愛的和愛她的人。
在她萬般不舍的目光下,雲玺還是告辭了。
龍蔚瑀見龍菀晴被雲玺說服,這才對雲玺終于和顏悅色了些,對雲玺微微點了點頭,致意。
雲玺好笑地搖搖頭,這才八九歲小孩,怎麽就老成成這樣子了?
龍家姐弟一同出來送別。
“我安排兩名護衛送你回吧去。”龍菀晴指了指身後的兩名侍衛。
雲玺看了一眼,這兩名護衛繃着個臉,跟雕塑似的,應該不是聽命于龍菀晴的,倒像是奉命專門保護龍菀晴的。
雲玺拒絕了:“不必了,不過是同城,幾條街的距離,不礙事的。”
說罷,雲玺堅持獨自走。
龍菀晴幾次勸說無果,最後無奈同意。
送走雲玺後,龍蔚瑀沒好氣地白自家大姐一眼:“何苦如此??傷人又傷己。”
若是那人知曉她如此不顧自己身子,又該氣得跳腳了。
龍菀晴環顧了一眼周遭那人安排的護衛,淡淡地道:“我的身子骨,我清楚,我不但清楚自己的身子,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反着個手老氣橫秋地走着路的龍蔚瑀踢了踢腳下的一塊小石子,回頭白了她一眼:“你愛如何便如何!即便如此,也用不着跟一個才見過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如此交底、談心,人心還隔着張肚皮呢!”
龍菀晴回頭看了看牆外雲玺走的方向,輕道:“她不是陌生人,是一個故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