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便是傳奇
天微亮之時烏弦涼便已經醒了過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暫時沒有危險,立刻便查看江引歌的情況。
江引歌嘴唇幹得都裂了開來,烏弦涼取了些水回來給她潤了潤嘴唇,再摸了摸她的額頭。
額頭有些發燙,烏弦涼昨夜已經把所有能取暖的東西都蓋在了江引歌身上,沒想到還是發熱了。
烏弦涼有些着急,直接灌了一些水給她喝下,趨言輕聲嘶叫了一聲,竟然站起來了。
它走過來蹭了蹭烏弦涼,烏弦涼有些擔憂的摸了摸它的頭,旋即輕聲叫喚:“引歌,引歌,醒醒。”
烏弦涼不敢讓江引歌繼續昏睡下去,她擔心如果她醒不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心中不由得焦急萬分,加重了語氣連聲喚道:“你快醒來啊引歌,快醒醒。”
烏弦涼不斷的叫着她的名字,江引歌昏昏沉沉之中終于有所察覺,艱難的睜開了眼睛,背部傳來劇痛,她忍不住咳了起來。
“咳……咳”
一咳嗽,帶動了身體,背後的傷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一下子又裂開來了,烏弦涼神色一慌,連忙又要去找藥草為她敷上,卻被江引歌拉住了。
“你還撐得住嗎?”烏弦涼不敢再動,俯在一邊問道。
江引歌眼睛似乎随時都能閉上,卻也打量到了四周,她喉嚨幹得難受,說出來的話也不禁幹巴巴的:“涼兒……不要管我……”
“說的是什麽屁話。”烏弦涼氣得都要笑出來了,可是嘴角扯了扯,卻怎麽也扯不出笑容來。
江引歌意識并不清晰,有一只大手正在拽着她的機智,讓她費盡了心力去撐住不能昏迷,她勉強開口道:“我……我失血過多,快……快不行了……”
“不要胡說,怎麽可能會撐不下去,你一定能撐得下去的。”烏弦涼打斷江引歌的話,眼淚卻湧了出來,被她死死的忍住了。
江引歌呼吸逐漸的平穩了下來,平穩得似乎下一瞬間就會停止一般,驚得烏弦涼連忙低聲喝道:“江引歌你聽到沒有?!撐住,一定要撐住,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撒手走了啊?你想想現在的局面,如果你不在了,就沒人能攔得住拓跋殊了!如果你不在了,我怎麽辦?!”
江引歌很想打起精神聽烏弦涼說話,可是眼皮卻沉重得仿佛千斤墜一般。
“江引歌,你聽着……我們還要一起過年的,快要過年了……我還要上元節和你游船的,你忘了嗎,我們每年都一起游船,還有,你還沒向我求婚,你還沒八擡大轎娶我啊!”
“我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難道你就打算這樣撒手不管了嗎?!你還有沒有良心?!”
烏弦涼克制不住嘶吼了起來,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她冷靜是因為知道江引歌還在,可是如果她都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還能做什麽,那一瞬間感覺天都塌了。
“呵……”虛弱的輕笑聲傳了出來,江引歌勉強又拉回了神志,她虛弱的睜開眼睛,看着烏弦涼,又道:“我還活着呢……你哭什麽……”
烏弦涼抹了抹眼淚,道:“你一定要給我撐住,我現在就帶你回去,你一定會沒事的。”
烏弦涼發過誓,她要用命去保護自己在乎的人,這一輩子,這一切都來得如此不易,她不想身邊任何一個人出事。
江引歌回應:“好……”
她又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烏弦涼不敢再停留,确定她的傷口不再流血之後就把她背了起來,找準方向走了出去,趨言瘸着一條腿跟在身邊。
拓跋殊在江引歌和烏弦涼二人滾下斜坡之後,便命人下山尋找,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山坡竟然十分隐秘難行,而正在開路之時,林爽已然帶着人進林來,雙方見着面,自然免不了一番打鬥。
雙方都在林子中,誰也占不了便宜,拓跋殊知道錯過了最佳追捕時機,果斷的撤了軍,同時散布謠言,就說江引歌與烏弦涼雙雙墜崖,死了。
戰場從清越城轉移到了方瑤城,林爽和諸将自然不信,可是兩位主帥不在,他們也心有不安,好在方瑤城易守難攻,他們死死的守住在城裏也一時攻不破。
然而過了兩天,依舊沒有江引歌和烏弦涼的任何消息,拓跋殊确信江引歌肯定沒命,不由得大勝在握的笑了起來。
方瑤城被打得越來越沒有士氣,哪怕是林爽,也心裏戚戚然,也只能安慰所有人,這是拓跋殊的計劃,是陰謀。
然而始終沒有見到本人,所有人心中都動搖了起來。
眼見着謠言似乎就要變成現實,拓跋殊更是抓緊了時機,攻打着方瑤城,勢必要把它拿下。
而此時,烏弦涼正背着江引歌走出林子。
幾日的時間,烏弦涼變得狼狽不已,身上沒有一塊地方不是傷,她頭發散落,滿臉漆黑,肩膀的傷口已經發聩,衣服都已經成了條狀,雙腳也已經是血肉模糊,唯有那雙手,還緊緊的抱住江引歌的雙腿。
為了防止江引歌滑下去,她用草藤把她綁在自己的腰上,陷入昏迷中的江引歌,則趴在烏弦涼的身上。
烏弦涼每走一步,就會留下血痕,鑽心的痛就會從腳底傳進心裏,她只能每一步都走得仿佛用盡全身力氣。
“引歌,引歌,我們已經走出來了,你看到了嗎……”烏弦涼的聲音低沉沙啞,可是她卻沒有停止過的和江引歌說話。
她說了三天三夜,每隔小半個時辰必然和她說說話,她不敢停止,因為生怕自己一停止說話,恐懼就會把自己淹沒,而江引歌就從此再也聽不到自己說話。
江引歌的背部獻血已經凝固,一大片黏在背後,看着似乎血肉模糊,她的頭發已經散落,眉宇安靜,似乎感覺不到痛楚,沒有了知覺一般。
“引歌,別睡,我們已經快到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別睡,我還想和你去走遍大江南北,我要和你回上京看梅花,你聽得到嗎……”
說了很多很多,烏弦涼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說出這樣的話的一天,她從來沒有依賴過誰,也從來沒想過原來江引歌對于她來說如此重要,她渴望着生命,珍惜着生命,然而這一刻卻希望受傷的是自己。
她寧願代替江引歌死去。
“引歌……別這樣……”烏弦涼的聲音再幹澀,此時也不禁帶了幹巴巴的哭音,她的雙手顫抖得越加厲害了起來,原本沉重得似乎擡不起來的雙腳,也似乎重新有了力氣般。
她速度變快了,趨言在身後瘸着腿也跟着走快了起來。
每一腳踩下去就像踩在刀鋒上,她的呼吸急促着,卻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抱着江引歌,她雙眼模糊,張口說話也滿口血,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弄出來的,大概是因為嘴唇多次被咬破了罷。
“引歌,快醒來……我和你說,我和你說我的過去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別睡了,天亮了……我跟你說我的故鄉,那是個和這裏截然不同的世界,你醒來我就和你說好不好……”
江引歌每一次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一開始幾乎每隔一個時辰便能說上一句話,到了現在,卻足足有半天時間沒有回應。
江引歌的呼吸似乎有了些起伏,她微微皺住了眉頭,隐隐約約的聽到了烏弦涼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問道:“你……你的……家鄉……”
終于聽到了江引歌的回應,烏弦涼頓時淚流滿面,她不敢用手去抹眼淚,生怕一松手江引歌就掉了下去,她連忙道:“對,我的家鄉,只要你醒來,你醒來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好……”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江引歌用盡了力氣,依舊沒有堅持多一會兒,又昏睡了下去。
烏弦涼雙手僵硬得幾乎沒有了知覺,江引歌的短暫醒來讓她得到了一些希望,終于有精神去看附近,卻一凝神便聽到了戰争的聲音。
烏弦涼爬上一座小山坡,放眼看過去便是血腥無比的戰争,雙方正在開戰,而林爽一方連連敗退,顯然落在了下方。
“哈哈,投降吧,江引歌已經死了,烏弦涼下落不明,你們抵擋不住我萬象國的兵馬,還不如投降,本太子饒你們不死!”
拓跋殊猖獗的笑聲傳遍整個前端戰場,他盼了多少年了,終于盼到了這一天,如何不興奮?簡直是做夢都會笑醒。
聽到拓跋殊的話後,烏弦涼終于找回了些理智,她終于松開了雙手,僵硬着給江引歌解綁,她一邊解綁一邊輕聲道:“引歌,我不會落了你的名頭,只是要委屈你了……”
她要麽不希望走到這一步,可是面對這個場景,她必須讓大家的士氣提升起來。
“拓跋殊,你這個賊人,胡說什麽!”林爽氣得幾乎吐血,可是卻無力反駁,因為他自己心中也有所動搖,恐怕江引歌和烏弦涼真的是遇到了不測了。
“本太子是不是說謊,你心中有數,看看你們身邊的兄弟,哪個不是相信這件事的?不要自欺欺人了,江引歌已經死了!”
“拓跋殊,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烏弦涼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後下意識往她那邊瞧去,只見得烏弦涼一身衣服破爛不堪,可是身板卻挺得挺直,猶如一杆纓槍一般,左側趨言同樣也是昂首挺胸,還不忘大聲嘶叫一聲,更令人目不轉睛的,是站在烏弦涼身邊的江引歌。
江引歌一身盔甲幾乎沒有什麽破損,她什麽都沒拿,只是雙手負背,腰杆挺直,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依舊讓人心生震撼。
因為她的名字,就是一代傳奇。
“吼!”
邺未所有的戰士在看到江引歌的那一瞬間就爆發了無上的勇氣,沒有猶豫,沒有退縮,沒有畏懼,悍不怕死的沖了上去,士氣一下子就提到了頂尖。
只要江引歌站在那裏,就有了主心骨。
拓跋殊沒有想到江引歌竟然會不死,他心中有所疑惑,可是卻知道此時不适宜繼續戰鬥,連忙退兵。
而拓跋殊退兵之後,烏弦涼再也忍不住,松開了手,而江引歌則直直的倒下去,被烏弦涼接住。
其實江引歌根本沒有蘇醒,她之所以“站立”,是因為烏弦涼在背後綁了好多根樹枝把她的身體撐起來,然後再讓自己扶着,營造出一種筆直的站着的姿态。
烏弦涼連忙給江引歌松了綁,重新背上了背上,紅着眼睛一邊走一邊道:“引歌,你看到了嗎……你這麽厲害……敵人一看到你就害怕了……”
江引歌沒有回答,沒有回答。
只有地上烏弦涼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血色的腳印,在訴說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