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總而言之, 阿姐能找回來是件好事,她流落在外這麽多年,為奴為婢, 已經夠可憐了, 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妹妹就讓着她一點又如何?”偏廳中,裴清衡苦口婆心地企圖說服裴蓁蓁。

裴蓁蓁端坐在書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筆尖移動, 在生宣上寫出一行銀鈎鐵畫的小字。

那行字分毫沒有閨中少女該有的娟秀雅致,淩厲得仿佛生在凜冽寒風中的墨梅。

裴蓁蓁忍不住皺了皺眉,裴清衡的話仿佛清風過耳, 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他。

“那個假冒的阿姐做的事的确不對,你心裏不痛快也不該遷怒阿姐,伯母今日費心操辦宴會,你若不去別人會怎麽想?”裴清衡沒有放棄。

或許是被念得煩了,裴蓁蓁終于半擡起頭,賞給他一個眼風:“他們愛怎麽想, 便怎麽想。”

說完, 又低下頭。

裴清衡從右側換到她左側:“你任性也該有個度吧!現在不過是要你出席宴會罷了, 這麽小一件事, 你還推三阻四, 裴蓁蓁, 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不能。”裴蓁蓁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裴清衡被她這句話噎得險些翻白眼,怒火中燒,一時卻想不出說什麽話合适。

見裴蓁蓁一直低頭看着宣紙上那行字,裴清衡看過去,不過就是一句尋常詩詞, 字寫得倒還不錯,卻也沒有必要一直盯着看吧?

“裴蓁蓁!”裴清衡不滿地喚了一句,好歹把頭擡起來和他說話啊!

裴蓁蓁懶得理會他,拿起狼毫蘸了墨汁。

裴清衡忍無可忍,伸手去抓裴蓁蓁手中的毛筆:“你真的夠了!”

左手架住裴清衡的手腕,裴蓁蓁使巧勁一轉,便将他的手壓在桌上。

裴清衡目光一凝,裴蓁蓁也算精通騎射,但并未修習武藝,按理說,根本不可能接得住他這一招。

右手被裴蓁蓁壓制,裴清衡又伸出左手試探,裴蓁蓁靜坐不動,握着狼毫與他拆招。

裴清衡越打越起勁,便顧不得和自己動手是誰,他認了真,右手輕易掙脫開,坐下的裴蓁蓁應付得有些狼狽。

蘸了墨汁,抛出手中狼毫,裴蓁蓁另一只手舉起生宣擋在自己面前,墨色飛濺,裴清衡連連後退幾步,但今日換的一身新衣已經全毀了。

“裴蓁蓁!”裴清衡氣得跳腳。

裴蓁蓁扔下污了的生宣紙,站起身,對他扯了扯嘴角:“還打嗎?”

裴清衡一口熱血上頭:“打,怎麽不打!”

這丫頭随伯父外放,竟然學了一身好武藝,之前也沒見她展露過。

他話音剛落,裴蓁蓁撐着桌案飛身而起,足尖對着他的脖頸狠狠掃了過去。

裴清衡倒吸一口冷氣,及時退了半步,雙手握住她的腳踝。

身軀翻轉,裴蓁蓁靈活得如同一只飛燕,掙脫了他的手。

趁她落在地上身形未穩,裴清衡飛身上前,從背後制住裴蓁蓁雙手。

裴蓁蓁頭向後一撞,好在裴清衡躲得及時,否則下巴就該遭殃了。

兄妹倆打得你來我往,裴蓁蓁雖然氣力不如裴清衡,出手卻很是果斷,沒有一招是多餘的。

她的劍法是同江風池學的,大開大合,而拳腳卻是另一個人教的。

“女郎…”在一旁侍候的白芷不明白事情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好好的,怎麽就打起來了?

桌案翻倒,宣紙、毛筆、幾本書冊散了一地,一大灘墨汁污了地面,博古架上的花瓶搖搖欲墜,最後還是落了下來,摔成一堆碎片。

“你出去等着。”裴蓁蓁冷聲道,若是不小心受傷便不好了。

單憑力氣,裴蓁蓁是一定勝不了裴清衡的,借力躍起,腳狠狠踹向裴清衡,他将手架在身前硬生生接住,随後不得不倒退卸力。

裴蓁蓁也沒讨得了好,落地後腳步不穩地停在門邊。

裴清衡這時候才想起,和他交手的是自己妹妹,不是平時一起摔摔打打的皮實小子。

尴尬地撓了撓頭,今天這事兒要是被二哥知道了,他一定會把自己往死裏揍的。裴清衡心內暗悔,他怎麽打着打着就什麽都忘了。

不過說真的,蓁蓁的招式總讓他覺得有點眼熟…

“你不要緊吧?”裴清衡讪讪道。

裴蓁蓁突然對他一笑,退出門外,白芷上前:“女郎,你沒事吧?”

裴蓁蓁只道:“鑰匙給我。”

白芷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還是立刻拿出鑰匙。

裴蓁蓁接過,關門,上鎖,一氣呵成。

白芷一臉錯愕,就…就這麽把人關在這裏?

将鑰匙扔回白芷手中,裴蓁蓁吩咐:“今天宴會結束三哥應該會來找他,到時候再放他出來。”

說完往前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轉頭補充一句:“對了,到時記得把今天打壞的東西列了單子一起交給三哥。”

“…是。”白芷應道,“女郎這是要出門去?”

“不想看見傻子,出門散散心。”

恰好舅舅之前為自己送來三間鋪子的地契,也該去看看。

眼看着門合上再也沒有打開,裴清衡心生不妙,他趕緊上前查看,門果然被鎖上了。

他瞬間炸了,拽着門道:“裴蓁蓁,你什麽意思!”

可惜不管他怎麽叫,裴蓁蓁已經走遠,什麽也聽不見。

白芷聽着房內四郎君氣得跳腳的聲音,心中微妙地生了一絲同情。

記得女郎和四郎君從小就愛互掐,為了一塊糖,一匹馬,你扯我頭發,我撓你臉,勝負也都在五五分。就這樣,還老喜歡湊在一處玩鬧。

只是現在…四郎君好像拿女郎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洛陽城,王家。

王洵盤坐在屋檐下,面前擺着一盤殘局,他手中握着一枚黑子靜靜思索。

微風拂過,檐角風鈴輕輕晃動,發出悅耳的叮鈴聲。

“我就猜到你會在這裏。”桓陵從院中走來,口中笑道。

王洵擡起頭,不疾不徐地問:“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桓陵掀袍坐在他對面:“看你這些日子都不出門,來瞧瞧你都在做什麽。”

木窗大開,窗內放着一個插.滿桃花枝的白瓷花瓶。

目光掃過,桓陵調侃道:“聽說你那日去羊府赴宴,那處桃花林叫你流連忘返,我認識你那麽多年,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竟喜歡桃花了?”

王洵有些無奈,那日之後,羊府竟送了一大捧桃花枝來,他也只能收下,放在瓶中,養在水中幾日竟還沒有完全枯萎。

“不過随口一說罷了。”

桓陵笑道:“我猜也是,不過羊渙這老家夥真會順杆爬,借了你這句話四處宣揚,引得許多人都往他府中桃花林去,就想瞧瞧被王七郎稱贊的桃花,開得是有多好看。”

王洵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這等小事也不值得多花心思,桓陵轉開話題:“聽說你前日得了一匹踏雪烏骓,怎麽不見你放到我家馬場來?難道這洛陽城周圍,還有比我桓家更好的馬場?”

桓家在洛陽城外有一處絕佳的馬場,城中權貴大都将自己的愛馬養在那處,王洵的照夜玉獅子平日也多放在那裏。

聽到踏雪烏骓,王洵先是一怔,随後低笑道:“被一只小狐貍叼了去。”

“多大的狐貍能把馬叼走?!”桓陵抱着手臂搓了搓,忍不住道,“你能別那麽笑麽,我瘆得慌。”

總覺得他又在算計什麽,桓陵記得,從小自己替王洵背黑鍋之前,就是這種惡寒的感覺。

王洵挑眉:“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桓陵氣得語塞,卻拿他無法,不氣不氣,氣壞了身體是自己吃虧。

“不同你玩笑了,今日天氣好,去馬場跑兩圈如何?天天待在家中也無趣。”桓陵提議道。

王洵的确幾日都未出門了,聞言點頭:“也好。”

也不必大張旗鼓,兩人騎了馬,帶着幾個随從便往馬場去。

私下出行,沒有乘有族徽的馬車,即便王洵和桓陵氣度不凡,也未曾被人攔下圍觀。

打馬走過白石橋,水中映着楊柳窈窕的身姿,游魚躍出水面,似乎追逐着飄揚的柳絮。

王洵擡眼,看見少女自店鋪中走出,身旁只跟着一個小侍女。

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露出連自己都未意識到的笑容。

橋下支了一個賣竹編的攤子,編了各式動物、用具等,桓陵覺得有趣,勒住了缰繩細看。

王洵對随從道:“我有些事要辦,你讓阿陵先自行去馬場。”

“啊…”随從還沒來得及問他要辦什麽事,王洵已經駕着馬走遠了。

是以裴蓁蓁領着紫蘇方出門,便有一匹高頭大馬擋在她面前。

擡起頭,王洵對她笑道:“小女郎,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裴蓁蓁下意識想諷刺兩句,卻想起王洵如今不是她的死對頭,還幫過她幾回,只能硬生生将話又憋回去。

“一向都好,若是你能把在我家蹭了好幾日草料的馬領回去,那就更好了。”裴蓁蓁等了好幾日都不見王洵來,又不好派人上王家的門。

王洵失笑:“小女郎借了我的馬,用點草料作利息也不過分吧。”

“随你。”裴蓁蓁無言以對,最後只吐出這兩個字,繞過王洵,就要離開。

“小女郎,可要随我去跑馬?”王洵在她身後道。

裴蓁蓁轉過頭,逆光下王洵笑容溫和:“我聽說你甚愛騎射,桓家的馬場是個跑馬的好去處。”

裴蓁蓁意動。

作者有話要說:  王洵已經把蓁蓁的愛好了解得差不多了~

追人第一步,投其所好~

昨天發現好多舊文的小天使,真的非常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比心 (*≧▽≦)

以及明天要上夾子,所以會很晚更,小天使們見諒(* ̄з ̄)

最後蟹蟹郁渝小天使的營養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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