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特殊疑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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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畫面裏宋澈元撥弄着吉他弦為傅冽洋唱了半天的暗戀主題的小情歌,然後埋首開始美美刷起英語高考真題。
傅冽川收回盯着直播畫面的視線,指節敲敲桌面,問道:“鳳梨串和酸菜魚到底是什麽意思?”
“……”傅冽洋面前攤着剛做完的物理練習冊,白他一眼道,“傅冽川和宋澈元啊哥?拼音不會?諧音不會?”
傅冽川:“那他們為什麽要說我們百年好合?”
他自己都還沒和宋澈元挑明心意呢,這些個網友是怎麽猜到他和宋澈元彼此喜歡的。
“無語了,這是cp粉的說辭啊!誰讓你跑去陪人家扯遠哥錄綜藝的?你們倆膩乎在一起的路透圖和視頻巨多,那小山小水小樹林的,再多刷到幾個我都想嗑你們這複原cp了。”
傅冽洋撇撇嘴,抓過桌上的棒棒糖拆開糖紙塞進嘴裏,道:“還好我是扯遠哥的歌迷而不是男友粉,不然你和我早就兄弟反目了。現在好多員外都轉成cp粉了,因為你是扯遠哥出道以來唯一的一個cp,大家都說活久見。”
傅冽川輕笑一聲,淡淡道:“群衆的眼光是雪亮的。”
“嗯?嗯?”傅冽洋睜圓眼睛不可置信道,“不是吧哥?你真在泡我偶像啊?”
“沒有。”傅冽川回道。
“吓我一跳。”傅冽洋松了口氣,拍拍胸脯道,“你每次都嫌我這屋這海報太大太誇張,根本看不到你臉上有半點對我們扯遠哥的春心萌動……”
傅冽川又道:“現在動了。”
“啊?啥?”傅冽洋機械地轉頭瞅向他大哥。
傅冽川慢條斯理道:“會盡快泡到的。”
棒棒糖被傅冽洋咔嚓一聲咬碎,他實在是不敢相信方才聽進耳朵裏的一切。
這是什麽離譜的展開?
他大哥的員工一開始是他偶像後來成了他嫂子?
怎麽所有人都能多多少少沾點兒愛情啊!
而他,就連嘴裏的這根棒棒糖都是從他喜歡的那個在清吧打工的愛吃糖的Omega哥哥手裏死乞白賴地硬要過來的。
剛才他未來嫂嫂直播裏的那一番推心置腹的開導,又莫名其妙和他當前和心儀對象之間的境遇相差無幾,讓他更是不禁黯然神傷。
他對Omega哥哥的心意他倒是能确定,絕不是一時沖動,是真的喜歡。但強大他确實不強大,如今區區小高中生一個,也确實沒能力愛人家。
唉,确實得先把書讀爛,為了美好明天。
傅冽川開車回公寓的路上,宋澈元一直在直播裏安靜地做英語題陪伴着他。
傅總覺着還挺歲月靜好的,順便認真思考了一下剛才宋澈元在直播裏說的那段掏心窩子的話。
很明顯是在說他們之間的關系,他毫不費力地就聽出來了。
宋澈元無所顧忌地假借寬慰開導朋友的名義說出內心的酸澀和遲疑,應該也想不到自己會看到他的這場直播吧。
表情和語氣那麽認真,說什麽想要靠近但沒有未來,說什麽及時止損變得強大,說什麽不要給彼此搭建空中樓閣……看來又是感受不到安全感而想要退縮了。
思索到這一層面,傅冽川有點苦惱了。
雖然尚且沒有捅破窗戶紙,但他已經很努力地在維系這段感情了,也一直明裏暗裏地主動示好,難道力度還是不夠?
看來他确實沒有處理感情的天賦。
起先他沒有在一夜情之後就草率地和宋澈元确定關系,是因為沒摸清對方的意圖和态度,也擔心自己沒有感情經驗,對宋澈元只是一時新鮮而心動,一時沖動而想要接近,只是因為信息素契合而感興趣。
後來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和交集中,他終于确定了自己千真萬确地喜歡這個小Omega,而對方也對自己死心塌地。
但礙于自己身患重疾目前沒有痊愈,他仍舊不敢貿然挑明心意,怕萬一自己出了意外,會讓宋澈元無端承受得到愛情又轉瞬失去的痛苦。
所以其實現階段的傅總極其矛盾。
不敢擁有,又不想放手。
回顧過往二十九年風起雲湧的人生,還從沒有一個追求者讓他這麽患得患失過。而宋澈元這個特立獨行的Omega,毫無勾引技巧,純情又赤誠,卻還是把他給套牢住了。
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的時候,宋澈元剛剛拖着發情期疲憊的身子直播刷完題,現場對完答案,除去作文分又是滿分。
他方才簡單寒暄了幾句就結束了這場直播,正在用濕巾擦桌子。
出了門幾天,桌面都積灰了。當然也是他處女座愛幹淨,擦桌子瘾犯了。
他把濕巾扔進垃圾桶,按下接聽鍵,結束了悠揚的叮砰巷吟唱。
“喂老板?”
“嗯。”傅冽川低低應道,“在做什麽?”
宋澈元如實道:“在擦桌子。”
電話那邊靜默了一秒,又道:“有時間到陽臺來一下麽?”
“啊?”宋澈元愣了一下問道,“我家的陽臺?”
“對。”傅冽川那邊隐隐傳來入夜的風聲,“過來聊聊天。”
宋澈元不明所以地拿着電話往客廳的陽臺走,問道:“你在陽臺?怎麽不過來我這裏,或者我過去也行。”
“你在發情期,還是不要共處一室了。”傅冽川回道,“昨晚你睡着,我能控制住自己。現在你醒着,容易擦槍走火。”
“我真的不會勾引你的……”宋澈元拉開陽臺門小步跨出去,一眼望見正站在隔壁陽臺上的傅冽川,小聲地為自己的個人作風解釋道。
“我知道你不會,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傅冽川挂斷電話,轉頭看向他,目色沉靜道:“早上出門前抱你的時候,我有點躁動,差點沒壓制住,見面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現在這裏這麽高,我就算真想把你怎麽着,也翻不過去。”
“可、可能是信息素契合的原因,就會有點躁動……咳,謝謝老板考慮得這麽周到。”宋澈元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發道,“要聊什麽?”
傅冽川抿抿薄唇,擰眉思索了半晌,輕聲問道:“你有什麽想要達成的事嗎?”
宋澈元扯了扯已經縫好紐扣的睡衣衣襟,想了想,點了點頭道:“有。”
“是什麽?”
“幫你把病治好吧。”
這個答案落在了傅冽川的意料範圍之外,他扶着陽臺邊及胸的金屬圍欄,低道:“這件事……有這麽重要麽。”
“挺重要的,排在第一位。”宋澈元坦誠回道,畢竟救活老板可是他在這個世界裏重生後活命的必要條件。
聞言,傅冽川在夜風裏不易察覺地笑笑,落下的劉海被吹得掃過眼底的溫柔情緒,又道:“那有沒有關于你自己的?”
“我啊……有的,有一件事。”宋澈元也把兩只手搭上圍欄,仰起小臉吹風,“我想養一只小約克夏犬,但又怕養不到想養的那只。”
宋澈元又一次繞過了他的事業發展目标,談到了傅冽川的預設之外。
傅冽川本意是想問清楚在宋澈元看來怎樣才算變得強大,怎樣才算到了強大到能夠接近他、能夠向他表達心意的程度。
這樣他就可以幫宋澈元認真嚴謹地規劃一下,助他早日達成目标。
他想着到時候自己的病興許就痊愈了,身體興許就養好了,屆時強大起來的宋澈元也不必再因為事業上的差距而畏手畏腳……他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相愛了。
但宋澈元怎麽好像沒什麽鬥志的樣子。
可千萬別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追他啊。
這樣隐隐擔憂着,傅冽川還是接上了宋澈元的話茬道:“你以前養過約克夏?”
“啊……沒有。”宋澈元當然沒辦法說上輩子養過這種話,“以前……以前夢見養了一只,就還挺喜歡的。”
“嗯。”依舊不太善于拉家常的傅冽川努力地做出回應道,“知道了。”
宋澈元被他努力同頻的樣子逗到,歪頭認真打量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男人,問道:“老板你到底想問我什麽?”
傅冽川迎上他的視線,薄唇抿緊,片刻後終于開門見山道:“我在想,你想不想成立一個工作室,我幫你辦。”
“啊?”宋澈元眨眨眼不解道,“為什麽要成立啊……我專心致志給你打工就好,不用自立門戶的。”
“你現在的知名度和業務能力已經足夠成立個人工作室了,能更好整合資源,更自由決策,獲利也更多。不用有太多顧慮,工作室挂靠在赴宙娛樂,出了什麽問題我來解決。”
“可是我為什麽要……”
“你一直不争不搶地給我打工,怎麽變得強大。”傅冽川目光深邃地望着他,輕聲指點道,“你得有點事業心,我們才有未來。”
噢!宋澈元一下子就悟了。
上輩子校長開全校大會的時候也和臺下的新老教師們語重心長情真意切地說過類似的話,比如“在座的戰友們人人辛勤耕耘,立足講臺發光發熱,凜市一中才會有更光明燦爛的未來”,諸如此類。
同理,公司裏的藝人都能當小老板了的話,那就彰顯着公司更牛啊。
他開個工作室,攬大活賺大錢,想必也是能夠為赴宙娛樂的光明未來添磚加瓦的。
老板雄才偉略,确實是他欠考慮了。
“那好。”宋澈元鄭重點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老板。”
傅冽川瞧着眼前這個白淨漂亮的Omega從本來困倦不堪的頹樣變得眼裏充滿鬥志,心想看來宋澈元這是聽懂了他的暗示,又重振旗鼓準備要繼續和他好了。
頭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眼睛亮亮的,好可愛啊,好想欺負一下。
“不客氣。”傅冽川面上依舊淡淡道,“發情期什麽時候結束?”
“快了快了。”宋澈元回答說,“馬上複工。”
“好。”傅冽川颔首,“早點休息。”
“嗯。”宋澈元又打了個小哈欠,擺擺手轉身回屋,“老板晚安。”
傅冽川望見他轉過身頸後露出的阻隔貼,喉結不自覺滾動一下,輕道:“晚安。”
宋澈元消失在了視線裏良久,傅冽川才邁開腳步,也走回了室內。
剛洗完澡出來,忽然收到了宋澈元的微信消息,他擦着頭發點開來看。
【小宋】老板,差點忘了給你送衣服,我給你放在門口了,記得取。
傅冽川繼續擦着頭發,幾步走到門口,打開門一看,門前果然端端正正放着一個牛皮紙袋,裏面是宋澈元今早從比樹鎮回來時穿的那件淡紫色襯衫。
這小Omega唇紅齒白的,每每穿上這種色彩飽和度高的衣服都光鮮又靈動,好看極了。
傅冽川拎起袋子走進屋,把衣服拿出來,低下頭嗅了嗅。
發情期期間比平日裏更濃郁的果花森林香頃刻間襲擊了周遭的每一寸空氣,那是獨屬于宋澈元夏日信息素的溫暖味道。
擔心了一晚上被宋澈元放棄掉的傅大總裁一下子又被狠狠地安撫到了,登時心情大好。
其實昨晚相擁而眠了一夜,今天就算不抱着衣服睡覺也應該沒什麽大礙,但如今卻還是有的可抱,這感覺不知道有多好。
宋澈元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際,收到了老板對他雪中送炭般病中送衣的反饋。
【F】取了,謝謝。
【F】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宋澈元迷迷糊糊地回複了個小人跳高高喊加油的表情包,然後翻過身一歪頭就睡了過去。
睡着的前一秒裏他還在想,這種“我會怎樣怎樣”的承諾,比如提我會成績多少分,比如我會不再貪玩叛逆,比如我會停止早戀……以前他的學生不知道許下過多少個,但真正完全做到的也就一半左右。
想來,人類還真是種喜歡言而無信的生物。
但他相信,他帥氣迷人、溫柔好聞、八塊腹肌、嚴于律己、執行力和荷爾蒙一樣勢不可當的老板,一定是會言而有信的。
可能是太困了神志不清,不知不覺就在老板前面加了這麽多誇誇修飾語。
又過了兩天,宋澈元的發情期徹底落幕。活在老板和茍厚睦的投喂和關愛下,他好吃好睡,沒有遭到什麽罪。
傅冽川一直頓頓養生餐供着,其間茍厚睦也過來了兩趟,雖然面上是奉命來和他讨論組建工作室的相關事宜,但每次都是手裏拎着在家熬了三個小時的雞湯過來的。
真是全天下最親民的老板和最賢惠的經紀人!兄友弟恭!人間有真情!
母親戴若也打來了好多通電話,說想過來照顧宋澈元,但他沒同意,生怕累壞他身子骨不那麽硬朗的老媽,也怕寂寞到他老爸。
畢竟在這個世界裏他可是個父母雙全的幸福小孩,所以更要懂事,更要不添麻煩。
唯一傷點腦筋的事情就是宅在家裏不出門的這兩天他都穿的是睡衣,把換洗睡衣送到對門去以後,宋澈元就沒有衣服可拿給老板治病了。
但他又實在很擔心傅冽川的身體狀況,所以只能自己也抱着自己的衣服睡覺,粗制濫造地蹭點信息素上去,拿去給老板續命用。
這下發情期可算是過了,終于能出門呼吸口新鮮空氣了。但礙于明星身份,宋澈元不得不在七月初的盛夏天氣裏戴上墨鏡口罩鴨舌帽——明星三件套。
複工第一天,茍厚睦就給他接了款網紅蘇打水的廣告代言,他急三火四地趕去拍攝場地,拿着瓶水在鏡頭前腆着臉矯揉造作了一整天,比較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收工以後,他和茍厚睦還有助理方森打了個招呼,開上車就溜之大吉了。
還有要事要辦,已經耽擱了好幾天了。
七扭八拐的,他終于把車拐到了凜市一中隔壁街道上的“沉漾複古清吧”門口。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正是清吧生意紅火的開端。
方才下了一場雨,驟雨初歇之際,空氣裏滿是潮濕的鐵鏽味。宋澈元壓了壓鴨舌帽,正了正口罩,拿過黑襯衫外套披上,下了車。
上輩子的宋澈元從來沒進過這清吧裏,只是每天上下班的通勤路上會從門口經過。
那時候他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想來也是沒有閑工夫約朋友去裏面點杯雞尾酒聽着音樂談天說地的,就連去霍淇言家咖啡館唠嗑,他都得趕着周末擠時間出來。
進店以後,熱情的領位接待員把他引入座位,而後他此行要見的老熟人就現了身。
許塵斯穿着簡約休閑的黑白色夏裝,拿着菜單彬彬有禮地走上前,在舒緩的輕音樂以及周圍人閑談的起伏音調裏禮貌地欠身問道:“先生,想喝點什麽?”
宋澈元摘下鼻梁上和室內暗調燈光很不協調的墨鏡,目光在帽沿和口罩的縫隙間徑直對向許塵斯。
他上輩子一貫穿着墨藍色幹淨校服安生學習做事的小課代表,即便在這樣慵懶暧昧的環境氛圍裏,也像棵幹淨挺拔的小白楊。
還是那個努力賺錢給爸爸減負的好小孩。
宋老師心裏一瞬間很是感慨。
“一杯無酒精的莫吉托,謝謝。”宋澈元還是對上輩子自己的死因耿耿于懷,刻意強調了無酒精,如此回複道。
“好的,還需要其他的嗎?”許塵斯微笑道。
“暫時不了。”宋澈元搖搖頭,頓了一下又道,“等下你忙完的時候,能和我聊聊嗎?”
聞言許塵斯明顯愣了一下,面前這個人即便捂得嚴嚴實實也能看出和他一樣是個Omega,肯定不是對他有什麽別的意思,那還能聊什麽呢……一對同性別的陌生人,他一個打工窮學生,有什麽好聊的?
即便這樣想着,他也還是猶猶豫豫地應道:“嗯……好的先生,您稍等。”
【特殊疑問句】
這奇怪的陌生人到底有何貴幹啊。
What can I do for you, Mr. Strange?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三好英語課代表許塵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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