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非限制性定語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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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上齊以後,宋紳義又追加了兩盤刺身。大盤子小盤子擺滿了一桌子,他端着杯清酒敬了傅冽川一杯,感謝他一直以來對自己兒子的照顧。

傅冽川因為等下要開車,只能端起大麥茶回敬,說叔叔不必客氣。

宋紳義本以為兒子宋澈元會跟自己喝兩杯,但宋澈元卻抱着個味增湯碗連連擺手,道:“爸,我不喝酒。”

“嗯?我記得你以前喝的吧?”宋紳義眨眨眼,困惑道。

“你記錯了吧爸。”宋澈元努力篡改每天忙得天花亂墜而不太了解自己的父親的記憶,表情認真道,“我滴酒不沾的。”

“噢噢……好像是哈。”宋紳義蹙眉回憶了半天,最後木然地點點頭,“前兩天你和我跟你媽吃火鍋的時候也是只喝了椰汁,我想起來了。”

宋紳義因為還惦記着店裏的生意,吃到一半就撤退了,頗為放心地留下了自家Omega兒子和他的Alpha老板肩膀挨着肩膀地坐在包房裏。

宋澈元正襟危坐,小口小口咬着壽司,宛若一個模式化的機器人,一眼都不敢看身旁正專心吃面的自家老板,到現在都還沒從剛才停車場裏的暧昧氣氛中緩過神來。

雖然剛才只是嘴唇和嘴唇相碰,并沒有火熱地親來親去,但老板剛才并沒有不舒服,他們卻還是接吻了……這可成何體統。

這不等同于彼此耍流氓了嗎?

見宋澈元一塊壽司慢吞吞啃了半天,傅冽川轉過頭來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會突然親你的,好好吃飯,別緊張。”

“噢好!”宋澈元一激靈,直接把咬剩一半的壽司全塞進了嘴裏,咀嚼得兩腮鼓鼓像只倉鼠,“我不緊張,我知道是因為我們的信息素太契合了,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現象。”

傅冽川深深看他一眼,沒作聲,給他盤裏夾了一塊牛肉,沒再戳穿宋澈元的故作鎮靜,轉移話題道:“等下想和傅冽洋聊點什麽?”

宋澈元拿起大麥茶喝了一口,答道:“我其實認識他喜歡的那個許塵斯,是個成績很好的學生,英語尤其厲害,報考了凜大英語系,而且考上是肯定沒問題的。”

“嗯。”傅冽川撐起下巴看他,示意他繼續講。

“我在想,不再讓你弟弟每晚去清吧找許塵斯了,但是請許塵斯每周末到家裏來給你弟弟補習英語。”宋澈元慢條斯理地講道,“我們就告訴你弟弟,如果他英語成績進步的話,就可以一直找許塵斯補,退步就換人。這樣解決的話可能效果反而會很好,你弟弟也不會産生逆反心理。”

聽罷,傅冽川揚眉,悠悠問道:“你怎麽知道傅冽洋英語很爛?”

“我……不知道啊。”宋澈元又開始扯謊,“我只是知道許塵斯英語很好。”

“嗯,那下一個問題。”傅冽川撐着下巴繼續望着他道,“你怎麽會那麽了解一個在清吧打工的高中畢業生?”

“我也是凜中畢業的嘛,知道凜中隔壁街道上有一家清吧,又隐蔽又清淨環境又好,前段時間寫歌找靈感,我就去那裏坐了坐。”

宋澈元早就預設到了傅冽川有可能會這麽問,調出預備好的答案張口就來:“見有位服務員挺有學生氣的,我就順便和他聊了幾句,發現是自己高中學弟,就又多聊了幾句。”

傅冽川點了點頭,接受了他的這套說辭,道:“補課可以,但我不放心傅冽洋那小子。他現在就蹭了一身信息素,我怕他标記了人家。”

“許塵斯很理智,他是絕不可能同意被标記的。補課又是在你們家裏,一直有人看着,不比他們在清吧見面安全?”宋澈元循循善誘着給傅冽川喂定心丸,“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或許會是傅冽洋成熟上進的絕佳契機,可以一試。”

“好。”傅冽川沉吟片刻道,“聽你的。”

傅家老宅裏,傅冽川和父親傅知森、母親成茴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二老心不在焉地盯着電視機,但其實什麽也看不進去,光顧着擔心宋澈元那邊和小兒子傅冽洋的溝通結果了。

傅冽川在這邊給二老做了好一通思想工作,他們才堪堪勉強同意了讓許塵斯上門補課這個铤而走險的方案。

他們也不是古板刻薄的人,知道自家小兒子是個玩心大的孩子,沒目标沒定性,要是真能遇上個喜歡的Omega拴住他,不論對方是什麽家世,只要品行端正身體健康,他們都能接受。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能保證傅冽洋不被早戀耽誤了前程,不論采用什麽方法,他們也都不會強硬幹涉。

做生意講究策略,做父母也應當是。年輕的時候他們忙于事業,對傅冽川關愛欠缺,好在老大是個懂事要強的好孩子,自力更生地長大成材了。

現在他們退居二線,能專心致志一門心思地陪伴老二了。但這溫室裏長大的小家夥卻反而狀況百出,真是沒處說理去。

此時此刻,傅冽洋坐在桌前,有些拘謹地瞅了坐在對面的宋澈元一眼道:“扯遠哥,你別這麽嚴肅着不吭聲,第一次見偶像就被冷暴力會讓我痛不欲生的。”

“不是嚴肅,只是有些無語。”宋澈元望着牆上貼着的自己的巨幅海報,表情一言難盡道,“你晚上關燈以後,光線暗下來,我這大臉不會顯得很恐怖嗎?”

“是會有點啦。”傅冽洋呲牙樂樂,“所以我都戴眼罩睡。”

“……”宋澈元閉了閉眼道,“那你怎麽不撕下來呢?”

“男子漢大丈夫,區區一點陰森恐怖怎麽能抵消得了我對你赤誠的愛!”傅冽洋拍拍胸脯道,“哥,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打擾你,今天見到你本尊我真是太激動了!你的歌我絕對聽一萬年,裏面的每一句歌詞,小到标點,我都一定……”

“謝謝你,非常感謝,我很感動。”宋澈元道,“我們還是先來談正事吧。”

傅冽洋又挺了挺脊背坐好,點頭同意道:“哎好嘞,哥你說吧。”

他其實想叫嫂子來着,但又怕他哥那個感情方面的大木頭還沒成功泡到人家,思前想後只能選了個穩妥點的稱呼。

“身上檸檬味這麽重,你把人家許塵斯怎麽了?”宋澈元單刀直入地問道。

“啊……”傅冽洋撓了撓眉心,“哥你是為了這事來的啊,我還以為你單純是他們請過來勸我學英語的呢……哎不對,你們怎麽連他叫許塵斯都知道了?”

“你也沒藏着掖着啊,每天都光明正大地去清吧裏找人家,想不知道都難。”

“你們可千萬別找他麻煩啊,他打工賺錢不容易,都是我死皮賴臉纏着他的。”傅冽洋神色認真起來,語氣也有點急,“我那天是實在沒忍住,他催我離開,把我送出清吧後門,我就把他拉到旁邊的胡同裏親了幾下……他只是善良心軟,任由我胡鬧,都沒回應的。”

“然後呢?”宋澈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然後就……每天晚上都親幾下……”

傅冽洋和許塵斯一樣,都是本質善良的小孩,問什麽都全盤托出,一點都不會撒謊。

而且很明顯,傅冽洋雖然年紀尚小又灑脫不拘,但對待許塵斯深情又專一,頗有不撞南牆不回頭之架勢。

如此一來,宋澈元反而覺得事情更好辦了。

“如果現在要讓你改變的話,”宋澈元問他道,“你打算怎麽辦?”

“我是不會放棄他的。”傅冽洋毫不猶豫道,“哥你那天直播裏分享的那個故事也讓我想了挺多。我确實不夠強大,現在沒法對他負責,所以我會努力先考上個好大學的,我絕對把書讀爛,讀蒸發,讀汽化,讀升華……”

“好好好,但你爸媽和你哥是不會容忍你每天晚上耽誤半小時去清吧找他的,所以你聽聽我的解決方案吧。”宋澈元探了探身子,又像個和學生談話的班主任老師似的道來,“晚上不許再去清吧。”

傅冽洋睜圓眼睛急道:“啊?什麽?那……那不就等于放棄他了,他會忘了我的。”

“但是,”宋澈元沒理會傅冽洋的哀嚎,“每周末他會過來家裏給你補習英語。我已經和他談過了,他同意了。”

“這……”傅冽洋為難起來。

“你們一起努力,如果你英語成績能進步,就可以一直和他見面、讓他補習,每周末和他在一起呆一下午,但要是退步的話,就要換掉他了。”宋澈元繼續道,“下午一點到四點,抛去在書房裏專心學英語的兩小時,剩下的時間,只要不做過分的事,你可以單獨和他呆在房間裏,比清吧胡同裏的時間長不知幾倍……明白了嗎?”

聽到這裏,傅冽洋憂郁的眼神一瞬間被點亮,驚呼道:“明白了哥!”

宋澈元:“那就這麽說定了?”

“好!”一見自己視若珍寶的愛情有了救,傅冽洋用力點頭道,“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拼了命地學好英語!哥你是我永遠的哥!我永遠愛你!”

“……”宋澈元無奈笑道,“我謝謝你。”

談判成功以後,宋澈元把喜上眉梢歡呼雀躍的傅冽洋強行按在屋裏專心學習,轉身出去和門外翹首以待的幾個人報喜,被傅母成茴握手擁抱真誠感謝。

宋澈元對于這種來自于家長的激動和感激已經見怪不怪了。

還記得上輩子,在他憑借着為人師者的真誠與關懷挽救回了一個抑郁少年以後,那個學生的父母都感恩得給他跪下了。

想來,他可能真的是有那麽點濟世救人的天賦在身上的。

宋澈元不知道傅冽川經常晚上來老宅探望一下再回自己的公寓,以為他會留宿在這裏。

礙于這個世界裏的明星身份,不好打車,他剛拿起手機想麻煩助理方森來接他一下,就被傅冽川走上前攔下了。

“叫小方做什麽。”傅冽川看向他,“我們住對門還用得着兵分兩路回去麽。”

“啊……”宋澈元把手機揣回褲兜,“沒有沒有,我不知道你也要回去。”

“我一般不在這邊留宿。”傅冽川擡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瓜道,“而且,我把你從小茍手裏搶過來,又把你從你爸手裏帶出來,自然也要把你安全帶回家。走吧。”

二十分鐘的車程不長也不短,捱過了停車場裏梅開二度催生浪漫因子的黑暗環境,兩個人最終相安無事地在家門前道別分開。

好險,沒再擦槍走火,宋澈元長舒了一口氣。

一進家門就見客廳裏開着暗燈,應該是陳管家按照宋澈元的交代在下班臨走前給開花留了燈,免得它自己在家孤單又害怕。

開花正在自娛自樂地玩着耐咬彈力球,聽見響動擡起小腦袋瓜,一見是宋澈元走進來,樂颠颠地就小跑着沖了過去,徑直撲進了他懷裏。

明明在這個世界裏他才剛剛成為開花的主人,他們之間也并沒有相依為命那三年的過往,但開花卻和他一見如故,親近的程度也像是他們已經朝夕相處了很久似的,緣分這東西真是玄之又玄。

宋澈元打心底裏感謝他住對門的好老板,竟然就那麽精準地幫他把他的小開花找回了身邊。

這也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緣分。

第二天一大早,宋澈元又沒能睡成懶覺,聞雞起舞地從床上爬起來灌冰美式,然後和茍厚睦一起去錄音棚裏錄制《茁熟》的同名片尾曲。

一到專業領域,宋澈元是絲毫不會含糊的,就和他上輩子教書育人一樣精益求精。

術業有專攻,既然這輩子夢想成真地幹了這一行,又恰好有點天賦,就必須做到極致。

咿咿呀呀高低起伏真假音轉換地錄了大半天,宋澈元終于圓滿完成了錄歌任務。導演和制片聽完以後,又輪番誇獎了他一通。

晚上,終于徹底下了工以後,茍厚睦給奔忙了一天疲憊不堪的宋澈元送回了小區口。

錄完歌以後宋澈元先是急匆匆地去了一趟沉漾複古清吧,和許塵斯說明了補課談妥的事,告訴他傅家老宅的地址,交代他提前準備好補習的授課內容,這周六下午一點過去,工資當日結。

然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和何忍他們團隊吃了頓社交飯。一不小心就社交到了晚上十點。

進了小區大門以後,宋澈元疲憊地拖着步子,踱得要多慢有多慢。

他摸索着從褲兜裏拿出藍牙耳機,想要聽上點VOA英語新聞,邊聽邊往他住的那棟小洋房走。

這小區院裏大而寬敞,且住戶要麽是明星要麽是富豪,所以安保也十分到位,閑雜人等一個也甭想進來。

茍厚睦不能刷臉,所以就順走了他一張進門卡,方便随時過來找他。

不用擔心小區裏有狗仔,夜裏十點多烏漆麻黑的也不會有住戶出來瞎逛,宋澈元忽然覺得趁天黑在這四處散散步好像也不錯,不必急着回家躺着。

盡管他有點夜盲,這麽漫無目的地四下摸黑溜達幾步,還挺解壓的。

他擡手把耳機塞進耳朵,拿出手機來調英文廣播的電臺,卻忽然發現手機竟然快沒電了……一瞬間興致全無,只得悻悻地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這時,熟悉的賤賤金屬音忽然在他腦內響了起來。

“大寶兒——大寶兒——”

“……”

深更半夜,四下無人,宋澈元耳朵裏又塞着耳機,覺得悶悶的,喉嚨也悶悶的,就索性直接沒用腦電波交流,在花壇旁蹲下身,縮成小小一坨,低聲開口道:“又有何貴幹?”

系統:“喲!好久沒聽見你聲音了,新鮮!比你的腦電波悅耳多了呢~我也沒什麽事啦,就是檢測到傅冽川最近身體狀況不太穩定,來提醒你一下,需要加大治療力度了哦。”

宋澈元默了一瞬道:“前天晚上還接了很久的吻,昨天還嘴對嘴了一次,就這治療力度還不夠?”

“你又不願意和人家上床,親親還親得那麽少,都不能保證一天一次,我是怕你任務失敗活不下來啊。”系統道,“難道和他接吻你害羞?”

“我不害羞啊。”宋澈元嘴硬着悄悄紅了臉,“和他接吻和人工呼吸有什麽區別,只是積德行善而已,我才不害羞。”

“那你就多親兩下咯,不然他這病情容易反複噢。”系統告誡道,“這就和吃血壓藥一個道理,開始吃了就不能停了,突然一停反而容易要命……你一開始和他滾床單,後來改成只給衣服,中間還出差,接吻也那麽低頻,和停藥有什麽區別?”

宋澈元嘟哝道:“啊……知道了知道了。”

“我看你們之間也挺來電的,不然你就和他談個戀愛呢?治療起來怕不是方便得多哦。”系統賤兮兮地建議道,“你看你進門密碼都是他生日,像不像是那種把屏保設成自己心儀Alpha靓照的純情小Omega?”

“你不要亂講了,我們就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宋澈元在寂靜的夜風裏惱羞成怒道,“那個密碼他一開始就誤會了,我只能認了,好在員工把密碼設成老板生日也沒太離譜,還能顯示出我對事業的忠心耿耿……我現在四首代表作了,回去我就改成062504……”

“行了行了別嘴硬了。”系統看笑話似的打斷他口不擇言的炸毛言論,“我只是來提醒你一下,近期最好加大親密力度。聽點勸,為你好。”

“我……”宋澈元發現不用腦電波交流特別清晰順暢,剛想接住話茬繼續和系統掰扯,忽然被一團毛絨絨的東西沖過來打斷了。

他借着月色低頭一看——是被伸縮狗繩牽着遛彎的開花,他養的那只可愛的小約克夏。

這深更半夜的陪它出來遛彎的總不會是年逾四十的陳管家吧?

一定不是啊。

宋澈元心驚膽戰地循着狗繩緩緩擡頭望去,崩潰地望見了面色清冷陰郁、目色沉靜駭人、着一身黑色運動衫的傅冽川。

系統興許自知觸了天雷,瞬間杳無聲息。

宋澈元心道完蛋了點也太背了,僵硬着身子站起身,幹澀着喉嚨喚道:“老板……”

傅冽川問:“你在和誰打電話?”

“你……都聽到了?”

“嗯。”傅冽川盯着他,“一字不落。”

事已至此,宋澈元卻還是要硬着頭皮繼續扯謊,痛苦地編道:“我的一個醫生朋友……周恪寒,在凜市第一醫院工作。”

這他确實沒說謊,除了霍淇言之外他确實還有一個發小,優秀的男性Alpha周恪寒。

而且他前幾天情難自禁胡思亂想時也确實以“我有一個朋友”的口吻咨詢過周恪寒,問他傅冽川的這種信息素依賴症會不會導致他對信息素相契合的Omega産生心動的錯覺,反過來會不會也是一樣的,會讓那個Omega也對他心生悸動。

周恪寒當時回答他說,全球患信息素契合型依賴綜合征的患者本就不多,絕大多數都因為找不到匹配者而死亡了。

在治愈的案例裏,有一例中雙方是單純的金錢關系,通過發生性關系半個月治愈,此後就各奔東西;還有一例中有一方是已婚人士,相當于是做慈善,捐贈衣服并定期擁抱,治了兩年才治好。

傅冽川聽完宋澈元的回答,沉默着牽着開花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宋澈元的夜盲不允許他迅速移動,容易摔跟頭。他忙打開手機手電筒,小跑着跟上傅冽川,莫名有些慌亂地表态道:“我是真的想要治好你,老板。”

霎時間,空氣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非限制性定語從句】

誤解了一切,我真是愚蠢。

I misunderstood something, which made me look stupid.

——深陷愛情漩渦忽然被澆涼水的傅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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