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低谷的偵探
有個本命年諸事不順的說法,放到陳旭身上都應驗了。三十六歲的他目前正因離婚官司頭疼,為了女兒的撫養權夫妻反目鬧到了法庭。按說,孩子歸女方是最合理的解決方案,老婆已經找好下家,只等離婚證到手馬上開始新生活了。
第一次開庭,老婆歇斯底裏,“姓陳的,別來這裝什麽好人,你是什麽東西!摸到牌了六親不認,女兒發燒40°,你人在哪?手機關機!早晨四點回來沖我大喊大叫,不輸光了你回家嗎?你對着法官講講,我跟你結婚十年,過了一天好日子嗎?家徒四壁!光發咒發誓再也不玩牌的保證做了多少回?好好的工作因為你賭博丢了,好好的家被你輸得一分錢存款沒有,女兒歸你?你拿什麽養她!”
陳旭自知有理虧的地方,看見牌桌動不了步,小賭怡情,哪知道後來越陷越深,挺好的工作因為賭博拘留弄丢了,人到中年除了一輛老吉普,身無長物。可是,陳旭舍不下女兒,那是他的心頭肉,最軟最嫩那塊,更不願意讓女兒管一個陌生男人叫爹。
陸局夫人的委托并不複雜,只是幾天的跟蹤下來所獲無多。高蔚的生活簡單之極,上班、回家兩點一線,刻板的行動路線連個拐彎也少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私生活乏味到了這地步,着實少見。陳旭很頭疼,總不能跟雇主糊弄說:您未來兒媳婦是個乖寶寶。
陸局夫人能信嗎?陳旭自己都不信。
為了多搜集信息,陳旭特意選了白天高蔚上班的時間,來到她的住處。那是燕都最後一片老城區,到處是私搭亂建的低矮平房,嘈雜混亂,腐臭的積水彌漫到每個角落,空氣中的味道也是污濁不堪。幾個穿着睡衣的少婦,牽着髒兮兮的京叭狗,正交流狗經,看他探頭探腦,亮起警覺的眼神。
“勞駕,打聽一下,高蔚住哪?”連片的平房看不出門牌號,陳旭刻意掩藏起自己的燕都口音。
幾個女人的敵意淡了些,“找高蔚家?她上班了。你哪的?”
因為手裏已經掌握了高蔚的資料,知道她從外地來燕都讀高中,然後考大學、留下工作,于是陳旭冒充老家人順路來探望。
其中一女人努努下巴,沖着隔壁低矮的小房,“她妹在家呢,你過去拍拍,她能開窗戶跟你說話。”
陳旭心裏咯噔一下,怕是穿幫了,正要推辭,另一女人更熱情,已經去拍窗了,“晏晏,開窗,有人找你家。”
破舊但铮亮的玻璃窗打開,露出個笑臉。
陳旭提到嗓子眼的心穩穩歸了原位,屋裏光線晦暗,但足以看出,叫晏晏的孩子不正常。肉肉的眼睛、肉肉的臉蛋,撐着窗戶的雙手更肉,用圓團團來形容再合适不過。醫學上稱這類人為唐氏綜合症。她笑得太開心,眼睛在浮腫的臉上成了一道縫。
女人哄道:“晏晏,吃早飯了嗎?”
“吃了,姐姐煮的面,獎勵我一個雞蛋,我給她擦皮鞋了。她說晏晏擦的皮鞋最亮,要表揚。”
“晏晏最能幹喽。”女人也大聲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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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旭站到低矮的小窗口前,借勢往裏瞟幾眼,強烈的光線反差實在看不清屋內的情況。
“晏晏,不記得我了吧?”
晏晏半張着嘴,似乎在用力地想眼前的人,可明顯是難住了,呆滞的表情完全暴露了智力缺陷。
衆目睽睽之下,陳旭覺得象個被人觀賞的猴子,渾身不自在,“晏晏,開門,讓叔叔進去好吧?”
一邊的女人解釋:“門鎖着,她姐把鑰匙帶走了。”
陳旭繞到門口的位置看看,果然鐵将軍把門,問那女人:“她妹中午吃飯怎麽辦?”
“高蔚提前做好了,中午晏晏自己吃。”
晏晏從窗口探出頭,她太胖了,狹小的窗口卡到了肩膀,“鍋裏,晏晏會拿,不燙手。”
陳旭趕緊過來輕拍女孩的頭,示意她退回去,“媽媽呢?她去哪了?”
女孩笨拙地縮回身子,“媽媽周末回來。”
陳旭看着一堆女人在旁邊,講多了反而引人生疑,轉去了小食店,借着買煙的機會跟老板聊起來。沒多久,高蔚家的情況大致摸清了。家中母女三人,母親做保姆,周末回來,因為妹妹走丢過一次,平日總鎖在家裏。
陳旭聽了心裏挺不是滋味,漂亮的女孩嫁給那麽個人,但是不能否認,親事能改變這家人的境遇。他讓老板送些女孩子愛吃的零食給高蔚妹妹。
老板收下錢,用大袋子裝了一兜,嘴裏念叨,“都是那丫頭愛吃的,她姐過來就買這些。她對妹妹可好了,除了不愛理人,挺好的孩子。”
給局長夫人交差時,陳旭耍了小貓膩,添了不少對高蔚有利的資料,可拿不準自己這麽做,是幫她還是害她。
中年婦人拿着資料,薄薄的幾頁紙反複看了多遍,末了冷笑起來,“瞅着是安順善類,怎麽賣起閨女來一點不含糊呢。”
陳旭心念一動,高蔚母親的情況他不清楚,只查到她在某個別墅園子裏當保姆,如果想圖財把女兒嫁給那貨,簡直是人心泯滅了。
陳旭說:“高蔚家鏡不好,但是,女孩挺規矩,情況大致就是這樣,您要是覺得不夠,我再去查查。”
婦人輕飄飄地把紙擱回桌上,“就是看中她規矩,我們才不計較什麽門當戶對。可是你瞧瞧,老實巴交的人要是貪婪起來,更沒邊兒。你聽說過嫁閨女要婆家掏一百萬彩禮的嗎?還外加一套房子給娘家媽。這是嫁閨女還是賣人?真慶幸她只有一個閨女能嫁,要是兩三個,哼。”婦人斂起鄙夷的冷笑,“還要麻煩你去高蔚老家查查,這點信息太少了。”
高蔚家鄉在北方,陳旭去了她老師家,又輾轉了兩個鎮子找到初中同學家。女孩姓崔,已經嫁人,懷裏抱着吃奶的娃娃。
他沒講自己的意圖,假意稱單位搞入職調查。女孩心思不深,邊哄孩子邊介紹高蔚。
陳旭聽着,眉頭愈皺愈緊。高蔚父親是遠近聞名的酒鬼,喝多了打老婆,揪着頭發在地上拖,每到這時高蔚抱着妹妹跑,因為父親醉了抓什麽往死打,妹妹傻不知道躲。
女孩指着自己的頭,“她爸最可恨,專打腦袋,我懷疑晏晏就是被他打傻的。她媽腦袋上的傷沒斷過,夏天出門都會蒙頭巾。有一次高蔚護着她妹跑慢了,結果,他爸用鐵勺子拍她,她整整吐了一禮拜,我和祝子翔每天守着她,從家裏拿吃的給她。”
“她爸後來呢?”
女孩解恨地說:“死了,喝多了從山上滾下來摔死了。”
女同學拿出小學時,為數不多的幾張合影。照片中的高蔚瘦小纖弱,但是,一雙顧盼流轉的大眼睛,烏葡萄般可愛。
陳旭記下高蔚母女去燕都的時間:父親去世後。
小鎮上沒有旅社,晚上在女孩家借宿,吃過飯,女孩津津有味看偶像劇。
陳旭百無聊賴,“這節目哪好看?換個臺?”
女孩立刻柳眉倒豎,“這是祝子翔演的,不能換。”
等到某個外型帥氣的男孩出來,女孩象打了雞血,“快看快看,多帥嘞。”
陳旭不以為然地看看,片刻後想想又看一眼。
從浩繁如煙的記憶深處找出祝子翔是第二天回燕都的火車上。不是因為其俊俏的臉蛋,是跟一筆錢相關。那時,陳旭剛剛離開老潘自立門戶,這個偶像劇明星是第一個客戶,委托尋找一個左耳廓缺半角的男人,再問其它線索,沒有。
陳旭對找人的經驗不豐富,更不想接沒頭沒腦的生意,随口胡扯了一個價錢,想吓退他了事,可男孩沒打磕巴付了。幾天後催問結果才想起這碼事,幹脆敷衍說很難找,得加錢。就這樣,前前後後蒙來兩萬多。最後,男孩大概醒悟了,過來要退錢,他連說帶吓退了兩千。
陳旭想,人的命運真奇怪,當初傻叽叽的孩子今天成了明星,老天啊,摸不準給誰就發了一手好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