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不露面的陸少
陸局長公子大婚在燕都是個轟動事,陳旭也有所耳聞。據說,陸家彩禮豐厚又許諾将來幫助兒媳婦投資生意,身為貧家女的麻雀轉眼成了人人豔慕的鳳凰。
一天,陳旭路過老城區,想起了可憐的高蔚,不知道她會不會知道,婚事的成功有自己的幫襯。局長夫人收到他添油加醋的彙報,還灑了幾滴心酸淚呢。
果然,聽小食店老板說,母女已搬到新城通亮寬敞的新樓房,晏晏媽也不再當保姆,專門在家照顧小女兒。他想,這年頭,想翻身除了靠絕好的運氣,還得有個給力的女兒。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就算賣閨女也得有值得賣的資本呢。希望老天看在他做了一件善事的份上,給自己來點好運氣,打贏官司吧。
想起官司,陳旭又是頭大如牛,老婆的态度很強硬,不留任何緩和的餘地,誓要争下撫養權。去咨詢律師有幾成勝算,被告知:他沒有固定工作和穩定收入,在争取撫養權方面不占優勢。
于是他跑去咨詢老潘,有什麽好主意。
老潘介紹說恰好有個朋友想找司機,不如先去幹幾個月,借機争下撫養權再說。
見到雇主才知道,是陸公子。司機是為太太高蔚雇的,說白了,雖然婚姻是幌子,可不希望綠帽子扣到自己頭上。
就這樣,私家偵探變成了司機,每天負責接送陸太太。
婚後,高蔚在婆家幫助下辦了一家衛生材料廠,搖身變成老板。她的行程依舊簡單,除了上下班,周六回娘家,周日回婆家,再無其它去處。
有了近距離接近高蔚的機會,陳旭覺得這兩口子挺般配。男的聲名狼藉,女的是怪人,潔癖到了邪門的地步,而且嘴長在她身上似乎是個擺設,半個月下來沒說過一句話。倒是她的助理,劉姐,挺客氣,有什麽事都提前打招呼。
不過,這份工作無可挑剔。送陸太太上班後的時間歸他自己,攬幾單私活也不影響。他的車子不允許進材料廠,無論刮風下雨,高蔚自己走出來坐車。
陳旭知道,陸公子并不在家住,雖然倆人在外人面前擺出合美恩愛的姿态來,可私下裏,誰也不見誰。只是周日去陸局家時,才有碰頭。每周,他得給陸公子打個電話,彙報上周太太去了哪裏,與什麽人有過接觸。但能彙報的信息少得可憐,聽幾次後,陸少煩了,“得了,有事再打吧。”
陳旭不知道什麽叫有事。
開車時,曾忍不住從後視鏡窺視過高蔚。總是一襲黑衣的她,鮮有改變,墨染般的黑發散下,遮蓋了半張臉。她總是選擇一個坐姿:凝視窗外。所以至今沒見過她的全貌。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她身上那股活死人般的氣息。
沒想到,第二天,劉姐通知他:車上的後視鏡拆了。
陳旭恨恨地罵:怪物,一家子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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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後半夜,陸少急着找陳旭,讓他馬上去接高蔚到金帝娛樂城。
看到暗夜幽靈一般的高蔚下來,陳旭冒起了雞皮疙瘩,這女人大把的錢,不能換個顏色穿嗎?
經理引着他們從後門進去。原來,市裏掃黃打非小組今晚突擊行動,整頓娛樂場所。陸局長牽頭查到了金帝娛樂城。陸少在包房裏玩得正猛,來不及撤退,情急之下,讓高蔚過來幫着掩護。
沒多久,陸少攬着太太大搖大擺出來,坐進陳旭車裏。開出不遠,他的專車悄無聲息跟上來,陸少示意靠邊停車。
“明天我派人把支票給你。”說完,陸少欲下車,無意中看到空缺的後視鏡笑起來,“高蔚,果然是你的風格。”
高蔚凝視窗外,象是沒聽見,巋然不動。
陳旭等着後面的車子先走了,也徐徐啓動,千年沒出過聲音的後座,傳來一句急呼:“停車!”
他頭皮發緊,猛踩下剎車。後座的人拉開車門,來不及跑開,蹲下身狂吐。
寂靜的午夜街頭,一聲緊似一聲的嘔吐,象是把五髒六腑都倒出來了。
默默等了很久,終于後面傳來合上車門的響聲,他重新啓動。
跟老潘喝酒時,陳旭說:“你說這事,那麽漂亮的姑娘,嫁誰不行?偏守活寡,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有意思嗎?要是我女兒,打死也不讓她嫁。”
老潘說:“不虧了,你瞅她家條件,一個傻妹妹,加上當保姆的媽,誰敢娶啊?給自己找累贅?話說回來,好人家閨女能嫁那貨?陸局仕途正旺,不是兒子名聲差,好事怎麽也輪不上她啊。不過我看,那丫頭不慫。婚禮時我去了,娘家人發言她代勞的,講得滴水不漏,陸公子在場面上混的也沒她玲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生個孩子穩固位子。”
陳旭冷笑起來,摟下肩膀就吐成那樣,生孩子?夢吧。
陳旭對高蔚談不上好惡,縱使她戒備冷淡也傷不着半分,這世上誰都是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有人願意拿青春換錢,有人願意拿錢換團圓,千金難買‘我願意’。
他已經被老婆從家裏趕出來了,不過法外施恩每周末讓見女兒一面,時間不長,父女倆去公園玩、吃快餐。這天,正領着女兒吃飯,收到了劉姐的電話,說晏晏丢了,她和高蔚母女正在四處尋找,如果他有空,也幫忙去街上找找。
陳旭挺心疼妹妹,初冬時節天氣驟冷,她智力殘疾,被車撞了或是失足跌落到江裏,哪樣都不是好結果。匆忙吃完,開着車和女兒在街上尋找。
也許是最近手氣好,半小時後竟然見到晏晏在穿馬路,紅豔豔的棉服在夜晚很顯眼。
晏晏有不錯的記人能力,馬上認出了陳旭,又露出了那個特有的笑臉,吓得女兒躲到了爸爸身後。半哄半勸地拉着妹妹上車,送回新城家去。車裏,女兒一直不敢正視晏晏,坐得遠遠的。
晏晏倒自來熟,把手裏的娃娃炫耀般揮來揮去,一個勁問好看嗎。
陳旭逗道:“晏晏,誰給買的?你姐?”
她答得口齒不清,聽着象發個氣聲。
“什麽?”陳旭果然沒聽清。
晏晏一板一眼,極認真,“祝-子-翔。”
開到新城樓下,高蔚和母親已經在等了,看晏晏安然無恙地下來,倆人撲着摟過來。
晏晏卻誤會了,高舉着娃娃,“不給不給,子翔給我的。”
“晏晏,胡說什麽!”一聲斷喝從高蔚嘴裏傳來,吓得周圍幾個人一愣。
晏晏委屈地撇撇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高蔚已經摟上了她,換成輕聲慢語,“晏晏今天不乖,咱們不是說好了,買了蛋糕回家吃,怎麽不乖乖等着,自己亂走最不乖了。”
陳旭覺得汗毛倒豎,千年不出聲的人猛地溫柔起來,比活見鬼還吓人。
劉姐在旁邊解釋,今天是晏晏生日,高蔚領着妹妹去買生日蛋糕,一轉眼的時間就找不見了。
高蔚母親過來道謝,她是個駝背縮肩的婦人,皺紋溝壑縱布得像個老妪。陳旭想象不出,她怎麽能生出高蔚那樣明豔的女兒,不過再想也釋然了,哪個女人不是從青春如花走過來的呢?
她講話低聲低氣,說了半天陳旭才聽懂,是在反複道謝,可舉止神态看上去倒像跟他賠禮認罪。
窘得陳旭也半哈着腰,不停地客氣。
再看那邊,高蔚已經牽着妹妹的手上樓了。
陳旭沒有想到,這晚是最後一次見晏晏。接高蔚上班時過了約定時間很久不見人,她總是幽靈似的飄進後座,聽到後門悶聲一響後會知道她來了。給劉姐打電話才知道,晏晏昨夜犯了哮喘,送到醫院搶救,她和高蔚母女在等搶救結果。
趕到醫院局面已變,改為劉姐和高蔚母親等高蔚的搶救結果,聽到妹妹去世,她暈厥了。
陳旭瞧着孤兒寡母,分外凄涼,問道:“陸少沒來?”
劉大姐苦笑一下沒接話。
饒是他再不待見高蔚,也跟着罵了一句。
幾天後,陳旭送高蔚母女去墓地,還是劉姐忙起跑後陪着。高蔚捧着妹妹的骨灰在後座,她穿了黑色的大衣,面色如雪。上山的路中,高蔚幾次趔趄,急得劉姐扶了這個顧不了那個。終于,一個不規則的臺階絆倒了高蔚,可穩穩護着骨灰盒在懷裏。
陳旭不忍心,伸手去攙,卻聽她低沉而倔強地拒絕:“別碰我。”
尴尬得他手停在半空。劉姐急忙過來解圍。
高蔚母女泥塑一樣在墓碑前站了很久,陳旭和劉大姐提前回了車裏。
陳旭問:“陸少一直沒來?”
劉大姐沒說話。
他鬧不準劉大姐是誰派來的,想罵的話咽回了肚子。
妹妹去世後,高蔚母親的精神恍惚,很長一段時間高蔚住在娘家。陳旭曾送她媽去醫院看病,每次送母女回來時,她媽又象賠罪似的道謝,高蔚冷冷地站在一邊,半個字沒有。
有幾次,陳旭忍不住想多嘴勸一句,讓高蔚去看心理醫生,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不是好事,自打妹妹沒了,她的臉色就白得吓人。可自己的位置哪有立場勸人呢?撫養權官司半個月後判,得到結果也不必再幹這活了,等走那天吧,他告訴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