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深究不得,因那雙白鞋已移到她跟前,兩雙鞋,兩對腳,靠得極近,讓人止不住懷疑,若是一擡頭,兩張臉會否貼在一起……
陶葉不敢動了。她怕這人是人拐子。以前聽在染坊幫工的三阿娘說過,人拐子都邪,與他說一說話,或是叫他拍一拍,人就迷糊了,随他走到天涯去都不曉得。絕不能給他機會讓他搭上話!主意一定,她就暗暗朝側邊挪了挪,好歹挪開些,不要近得那麽吓人。誰知她挪,他也挪,步步緊逼,眼看着再有幾步就到牆根那兒了,還朝哪兒挪?!陶葉低着頭,暗自算計所有可能的遁逃路徑。
“陶葉……”
有人喊她,聲音盤旋在頭頂,喊得她心腸一抽,鼻酸、想哭,有種感覺,她等這聲喊等了好多好多年了……。來不及想他如何知道她名姓,他與她可有一面之緣,更來不及想這樣碰巧的會面後頭可曾藏了心機。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這股“熟”。
“陶葉,你都這麽大了,前些年見你,你還綁着兩只抓髻,如今……”
“我們、我們見過?”她終于鼓足勇氣擡起頭,面前果然是一張清俊的臉,這張臉果然如那長長的臆想中一般,蒼白、幹淨、終年少見日光,暗青色的血管細細蜿蜒在鬓角。
“嗯,幾年前,那時你才這麽點兒,還沒有布匹高”他笑,使手輕輕比劃,“抱着匹豆青絹布随你阿爸來趕集,走到這裏就走散了,你拖着布匹一路走一路哭……”
下面的不用說了,她想起來了,雖然歲月如洗,那些畫面早已模糊不堪。是這樣的場景,與今日總有八九分相似:她拖着布匹一路走一路哭,走到走不動了就縮在一家綢緞莊的門廊下,抽抽噎噎,豆青色的絹布攤在她腳邊,已成了黑褐一團。她六神無主,又餓又怕,只敢盯着街面看,看鞋們來來往往,後來來了這樣一雙白色的鞋……。畫面雖已失了細節,卻有一個影像突出來,潛伏在記憶深處,留待今日将她喚醒。她看見了,那影像屬于一個男子,他抱起她,拍哄她,拿來梅花樣的點心給她吃……
“後來你阿爸找來了……”
後來阿爸找來了,看到的是抱着一匹豆青絹布睡得正香的小陶葉:小臉睡出兩酡紅,小手緊緊攥着一塊梅花點心,小腳上走塌了幫的小繡鞋此時也歸歸整整的系了搭扣,環在腳踝上。阿爸想找出恩人,好好謝人家一場,誰想問了一圈不見知情的,天色又漸漸轉暗,似有急雨,只好背上她,先回家去了。
多麽奇怪,這件事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似戲,演的全是別人的喜怒哀樂,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卻為何經他一說,記憶便一點一點發開,逼真得很,不由人不信。至少在陶葉這裏,她就信了一半,身子也松下一半,剛想同他多聊幾句,青娟急火火地奔這頭來了,人越近聲越大,“陶葉!!你想吓死我呀?!講好了在牌樓下等的嘛!我快把奚城翻過來了你知不知道?!”話音未落,人已飄到跟前,一把拽起她,“走!再晚些學監要罰的!”“哎!!”有時她真腦青娟這“急驚風”的脾性——飛過來掠起人就走,全不管她有否與他人交談,談話是否正到關緊處,真正半點餘地不留!
她都沒來得及将那些纏在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人就被青娟拽出幾步開外去了。掙紮着,勉力回頭望他一望,見他也笑微微地望着她。兩人就這樣錯開,一個南,一個北,越離越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