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人就這麽對視了許久,還是林栖先回過神,她看着火膛上方的溫度,順手往裏頭添了一些柴。

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她才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還不睡覺?”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會才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睡,睡不着。”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想睡的沒法睡能睡的睡不着。

這麽一想,林栖直接打了個哈欠,“那你想做什麽?”

陶辭搖搖頭,“不知道。”

林栖控制着火溫,一轉頭就看到他在盯着火膛發呆。他半斂着眸,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意外柔和。林栖盯着他瞧了一會,突然想到方才她不正是想試探一番嗎?這不就是個好機會?

“你……想家嗎?”她冷不丁冒出這一句。

陶辭微微側頭,深邃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他緩緩開口道:“家在哪?”

林栖眯起眼睛,她想仔細瞧瞧面前這人。此刻,陶辭一半的臉籠罩在陰影中,即使她離他這麽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一點也看不透面前的人,這讓她心有些慌。

“你如果想回家,可随時和我說,我會幫你。”她轉過頭不再看他。

“阿姐想趕我走嗎?”陶辭又用回了那傻乎乎的語調,仿佛之前聽的那些沉穩調子都像是幻覺一般。

林栖狐疑地看向他,随後道:“你再不回去休息的話,我現在就把你趕出去。”

陶辭一聽這話,馬不停蹄地就往柴房跑去,在路上還一不小心被石子絆倒摔了個狗啃泥。

林栖看着忍不住笑了出來,心中疑慮打消了大半。雖然她與閑王只有過一面之緣,但她完全不認為那高傲的閑王會這般滑稽。

翌日,林栖見燒制時間差不多,便熄火等待冷卻。她剛回房躺下沒多久,屋外就傳來了動靜,吵得她一點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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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窯。”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辨不清男女。林栖在屋裏頭都聽得清楚。

聽到這兩個字,她連頭發都來不及梳就這麽披散着跑了出去。

屋外一群人手中拿着長棍,為首的少年看着年紀也就十四五歲的模樣,他雙手叉腰,指揮着身後的人朝着柴窯的地方去。

陶辭沖向前,攔在了這群人和柴窯之間,他依舊記得林栖說的話,在外不能開口。于是他便大張着雙臂,對着面前的人瘋狂搖頭。

少年完全不将他放在眼裏,對着自己的手下喊道:“把這傻子趕走。”

“住手。”眼看棍棒就要落在陶辭身上,林栖急忙出聲阻止。

她直接從自家護欄翻了出去,來到了陶辭身邊,對着那少年說道:“你是哪家的少爺,怎能如此嚣張?”

少年不屑一笑,“我就是被你偷師的那柳家的小少爺柳廣衡。”

原來前幾日,柳廣白将他在攤子上買的東西帶了回去給家人看了一番,衆人一同在研究上頭所用的釉料。無意間,他們中有人說到了懷疑林栖偷師的事,正好被柳廣衡聽着了,而後他有聽到那日李老爺壽宴上,搶他們風頭的就是林栖,于是氣不打一處來,今天一早就召集了一些家丁抄上家夥就過來了。

他來時見窯口封着,便打算開窯瞧瞧這偷師的人燒的是什麽東西。

這邊這麽大的動靜,吸引來的一些村民,此刻茅草屋外裏三層外三層的,別提多熱鬧。

“這大滄難不成就你們一家制陶燒瓷?若真是這樣,你們怎麽還在這小鎮上窩着?”林栖看着他,反怼道。

“你……哼。”柳廣衡還是年紀小,被她這麽一怼直接說不出話來。他氣急敗壞道,“還不快動手,等東西拿出來就知道你有沒有偷師了。”

林栖皺起眉頭,提起身後的小板凳就往家丁堆裏一甩。趁着那些人避讓之際,她又道:“你當真是柳氏的人?”

“有什麽可懷疑的?”柳廣衡高傲地仰起頭,提到柳氏,他就會莫名的自豪。

林栖哂笑道:“你若真是柳氏的人怎會不知道窯剛燒完要等待冷卻才能開窯?這麽貿然開窯我裏頭燒制的東西毀了事小,傷到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燒制陶瓷時,窯內溫度可是高達成百上千度,要冷卻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怎麽能拿人命開玩笑呢?”

“就是就是。”周圍的村民聽到林栖的話,紛紛議論起來。

柳廣衡哪裏受過這種氣,漲得滿臉通紅,“你們懂什麽,是她不要臉偷學了我們家的技術,你們怎麽這麽不分青紅皂白?”

見自家少爺氣成這樣,身邊的家丁連忙上前哄道。

林栖可算是被這小子氣樂了,她反問道:“行,你說我偷師,你說說陶是什麽?”

柳廣衡立刻大笑起來,對着身旁的家丁道:“她居然問我陶是什麽?真是笑掉大牙。陶就是用陶土和泥,然後再制作成型,入窯燒制而成的。你連這都不知道,還說你不是偷師的?”

林栖也不惱,繼續問道:“那……瓷是什麽?”

柳廣衡一下被噎住了,周圍除了柳氏的家丁以外,其他人都在等着看熱鬧。

“誰知道是什麽東西。”他惱羞成怒道。

“你應當知道我給李家老爺做過茶具吧?那就是瓷,瓷和陶相似卻也有不同。”林栖笑道,“瓷比陶細膩,比陶更堅硬。你說我偷師,你家就只是制陶而已,我偷師還能自行偷出燒瓷技藝不成?”

周遭有些村民也瞧不下去了,一個大嬸放下自家孩子後站了出來,道:“林家丫頭這段時間才回來,上哪偷師這麽快就學成的?你們也不能這麽欺負人啊,沒證據就上門鬧。”

“就是,太欺負人了。”她身後的村民紛紛附和道。

柳廣衡實在氣得不行,轉頭就面向那些村民,“你們都給我閉嘴,再說話我就揍你們。”

“我活了這麽久還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你倒是來打啊。”那大嬸啐了一口,挺着胸脯就上前。她往前一步,那些舉着棍子的家丁就往後一步。

随後,一樣貌斯文身着灰色長袍的男子剝開人群走了進來。

林栖定睛一瞧,來人是柳廣白。只見他進來直接訓了柳廣衡一番,随後對着衆人一臉歉意道:“實在是對不住,我替我家小弟給諸位鄉親們賠不是了。”

“三哥……”柳廣衡委屈地上前拉了拉柳廣白的衣擺,卻沒想到被呵斥了。

柳廣白在鎮上也是個名人,村民都知道他待人溫和,見他出來道歉也沒過多為難他。

柳氏的人走之後,來看熱鬧的村民也要散了。林栖安慰了張氏和林淼一番,便讓她們回屋,随後又吩咐了陶辭進屋拿東西。轉頭見到村民們要走,就急忙喊住了并和他們道了謝。

“丫頭不用這麽客氣。”方才那大嬸走上前拉住了林栖的手,一邊撫摸着一邊嘆氣道,“嬸子明白,你小小年紀就去京城讨生活,吃了不少苦,眼下你能從良回來好好過日子就是好事。”她見林栖目光呆滞,又嘆了口氣。

林栖覺得自己有必要辟辟謠了,正好村裏大半的人都在這,“嬸……嬸子,你們誤會了,我在外學的是手藝,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殺人應該也能算門手藝吧。

大嬸一頓,随後笑道:“我就說嘛,那二牛說的話就是不能信。”

“就是就是,真就造謠一張嘴,改明我們就去說說,別害的林家丫頭嫁不出去。”人群中有人說道。

“對,我回去也說說。”另一人接話道,“真是壞人姑娘名聲。”

林栖一時竟插不進嘴。直到陶辭拿着竹筐出來,她才能轉移村民們的注意力。

“方才多謝大家夥的幫助,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些飾品。”她再次表達對他們的感謝。彎下身就拿出了一些發簪墜子之類的給他們挑選。

大嬸眼睛都看直了。這段時間她見過張氏戴的紅梅發簪在村中走動,心裏羨慕得緊。可睦鄰村是貧困村,家家戶戶交完稅溫飽都成問題,哪還有餘錢去買首飾。

“這哪能啊,方才我們也沒做什麽。”就算在心動,大嬸也不敢收這東西。如此精致,怕是要不少錢,她不敢收。

林栖見狀,直接挑了一支塞進她手裏,“別和我客氣,不值幾個錢,您就拿着吧。”

大嬸再三推脫,最終收下,她收起發簪,心裏樂開了花,“往後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和嬸子說。”

林栖一一給其餘的村民挑選了物品,這一波也算是攢了一些人品。

等到村民散後,林栖撿回了自己的小板凳。被柳氏這麽一鬧,困意全無,她看了一眼窯室,溫度還沒降到合适的,只能繼續等。

“你怎麽樣,傷口沒事吧?”她一轉頭就看到站在一側發呆的陶辭。

陶辭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她嘆了一口氣,拉着他就往裏頭走,“跌跌撞撞又被人推來推去,沒事才怪。”她囔囔道,“先進去換個藥再換身衣裳。”

陶辭跟在林栖身後,低着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他一言不發地看着林栖抓着他手腕的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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