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藍色的彼岸花。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 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第一次聽到這樣東西時,是在化身助一郎的鬼舞辻無慘口中。打從那時起我便知道,這樣花是可以解除那家夥血液裏的限制的——畢竟他是鬼, 卻不是完全意義上的鬼。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最終将那家夥變成鬼的人恐怕就是須佐先生了, 可他既然已經發現了藍色彼岸花的功效, 為什麽後來鬼舞辻還要花那麽大的力氣去尋——

“雅小姐可知這花生長的所在?”須佐先生微揚起眉,擡眼看着我:“近日我會遣雪村去搜尋那些藥材, 若是雅小姐知曉,那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我……”

短暫的遲疑讓須佐先生的眸光微微沉了些許。他也是飽經世故的老人了,縱使人類的年齡與鬼相比實在不值得一提,但我想,我的糾結還是被他看穿了的。

須佐先生他們找不到藍色的彼岸花, 這大約是事實。

可我盼着月彥好起來,這也是事實。

或許這根本無關那些無聊的感情, 我只是在想,如果此刻須佐先生能替月彥配出萬全的藥方來的花,那我身體裏殘存的那些血脈的制限會不會也一并消失?

“在鬼族與冥界的交界——”我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着:“三途川的此岸, 開着的花是藍色的。”

輕握着拳頭, 我稍微有一點緊張——我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是否會對未來造成什麽影響,如果未來的命運真的會因為這一句話而改定的話,那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決計是我無法預料的。

可等待我的只有須佐先生略略舒展開的眉頭。

“這樣啊。”他說:“那麽待我整理好了藥方,便讓雪村去尋一趟吧。”

說着, 須佐先生悠悠站起身來, 往門口的方向走去,臨了, 他才又回頭看了看我,說了句:“看在你供了這條線索的份上,平白掐我花的事兒就不跟你計較了。但如果有下次,我定然不會饒了你!”

我有些心虛地挺了挺脊背,但須佐先生已經回身往門外走去,嘴裏還嘀嘀咕咕地念着:“真是的,那可是我費心移栽的玫瑰,哪容得你們這麽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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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來對人間的花卉不太熟,也并不清楚須佐先生口中的玫瑰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只是打從須佐先生來問過我關于藍色彼岸花的事情之後,起先的幾天我一直有些擔心,但日子卻也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下去了。

幾日之後,雪村拾掇了行囊踏上了尋取藥材的路,而少了趁手藥童的須佐先生自然而然地就把我抓了壯丁。

話是這樣說的,可我需要做的事情也只不過是幫月彥調配日常調養身體的藥而已。

那日之後,我與月彥之間的關系愈發微妙起來——那天的事情我實在有些想反悔,可既然已經說出了那種話,突然翻臉不認什麽的似乎也有點過于傷人了。

況且以他此刻的身體狀态,幾乎可以說本就是憑着一絲精神吊着的,如果我此刻釜底抽薪,天知道會發生什麽情況。

于是我便徹底放棄了掙紮。

雪村說得一點也沒錯,我總是喜歡在事情的發展偏離自己的期待的時候将一切歸咎于命運,這樣我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這樣的事實,然後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內心裏也并不很排斥的溫存。

因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明明曾經那麽歇斯底裏,明明自己最重要的驕傲都曾經被這個人踐踏,為什麽那種情緒能漸漸平靜下來呢?

或者那樣的情緒從來都沒有過絲毫的褪色,只是他指尖的溫度,他發絲的觸感,他或是溫柔或是傲慢的華語,他睡夢當中露出的那一點脆弱情緒,和着飄落的櫻花,和着庭院裏的風景,和着那天有點纏綿的雨絲一點一點地侵入我的夢境,織成了一張讓人無處遁形的羅網。

我也許是喜歡他的,盡管我還恨着千年之後那個惡魔,可眼前的這個人只是月彥而已。

于是這份本不該存在的感情便随着幾場透雨,伴着庭間愈漸蔥茏的濃綠瘋狂地生長着。

時節漸漸到了初夏,庭間的溫度愈發讓我有些難耐。可我還是偶爾會撐着傘與月彥一并在池邊吹着風,看着錦鯉自在游動。

我也與他說過這錦鯉看上去很好吃的玩笑話,而當天晚上,餐桌上便意外擺上了一道用錦鯉烹制的菜肴,惹得須佐先生一通吹胡子瞪眼。

偶爾遇上下雨的天氣,我便會與月彥在檐下烹上一壺熱茶,然後靜靜地聽着回廊外的雨聲。他偶爾會借着雨水也沖刷不盡的暑氣枕在我的膝頭,仰頭看着我——從這個角度看去,他的模樣總是格外好看。

他還是會畫畫,我去他房裏送藥的時候也碰上過幾次。他也不在避諱我,甚至會像獻寶似的将過去的畫作擺在我面前——最初的一副便是我撐着傘站在櫻花樹下的模樣。

論畫技,他也并不比鬼族那些畫像專門的人出色,但我想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一張畫了。

他身體大好的時候,我甚至會與他背着須佐先生,悄悄跑到山林裏,感受着夏日難得的清涼——次數多了也難免會被須佐先生發現,這個時候他總會自然而然地把我護在身後。

我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溫和——他笑起來的模樣實是很好看的,上揚的唇角連帶着眉眼的線條都顯得格外柔和。

于是我便就這樣縱容自己沉溺在了眼前的時光裏。我不會,也不想去思索關于未來的事情——因為我實在沒辦法想象眼前的這段短暫的溫存會面對怎樣的結末。

我終究不屬于這段時光。

但在結束來臨之前,我只想就這樣沉溺下去。

可就算我再怎麽想用自己的回避來粉飾太平,終究沒辦法阻止命運的車輪向前轉動,而在不斷前進着的時光面前,即使是鬼的力量也總顯得太過渺小了。

渺小到輕輕一觸碰就會破碎。

我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

山間的月色總是格外撩人,絲絲繞繞的層雲與稀稀疏疏的樹影交疊,将皎白的清輝切割得斑駁。

而在月光照不見的地方卻也并不是一片灰暗的,順着有些狹長的山路繞過一個彎之後,路邊低矮的草叢裏忽的閃出了幾處晶亮的光點,明明滅滅的,倒是與天邊的繁星交相輝映。

“是螢火蟲啊。”我輕聲感嘆着,“雖然還有些早,但的确是夏天了。”

“的确是夏天了。”一旁的月彥随聲附和了句。

大抵是生物總有追逐溫熱的本能,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出于好奇。在我與月彥出現之後,草叢裏的那一群螢火蟲便向我們聚攏了來。

只是不知為什麽,明明體溫比月彥要低上一些,我身邊聚集的卻比月彥身邊的還要多。

我伸出了手,任由那點點螢光自我指尖略過,連成一條晶瑩的緞帶。

“真美啊。”月彥的聲音一如螢光般溫柔。

“是啊。”我側頭淺笑:“今夜的月色,還有此間的風景都是很美的。”

“我是在說你。”他向前邁了半步,直站在了我的面前,伸出了手。

于是螢火蟲便十分識趣地退散了開。

我沒有躲閃,只是任由他用指尖的溫暖将我包圍。

“是覺得冷嗎?”他問。

“我更擔心你會覺得冷。”我微仰着頭對着他的視線:“你也該知道的,我的手向來這樣冷。”

“是啊,向來是這樣冷的。”他伸出另一只手,輕撫過我額邊吹落的發絲:“像是傳說中的鬼怪一樣。”

“鬼怪不好嗎?”我輕歪着頭,用半是玩笑般的輕松語氣問了句。

溫熱的指尖順着我的耳側一路向下劃過,最終停在了頸後,接着,他就勢将我攬進懷中。

“鬼怪很好。既有凡人無法企及的力量,又能長生。”他在我耳邊輕喃:“有時候我會恨自己只是個弱小的人類。”

“可月彥這樣已經足夠好了。”我聽着他并不很有力的心跳:“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不會離開。”他說。

溫聲的許諾仿佛夢境裏回響着的梵音,靜谧的,卻格外讓人沉迷。山間的風聲與蟲鳴也俱在這樣的時刻安靜了下來,于是天地間就好像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一樣。

也是因為這片空氣實在太過安靜,是而在有礙事的人出現的時候,才顯得格外突兀。

空氣裏飄來了一陣似有似無的花香——是紫藤花的味道。

事實上對這個味道我本來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直到碰到鬼殺隊的那次,在跟蝴蝶忍的交談之後我才知曉原來在他們眼中,紫藤花是可以置鬼于死地的毒藥。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因為鬼族的地界裏也種着大片的紫藤花。不過說來的确每年春天紫藤花開的時候,總有很多人會特意跑到我家裏求我媽媽幫忙。

原因無他,只是我家母上大人素來精通醫術,而紫藤花的花粉則是鬼族世界裏受害人數最為龐大的過敏源。是而紫藤花開的時候,走在村鎮裏總能聽到各式各樣的哀嚎,這讓我也分外不能理解——分明只要把這種花挪出鬼族的地界就好了,何苦大家都這麽捱着花粉症的折磨呢?

“因為它很美啊。”當時的母上大人一面給個因紫藤花粉差點窒息而死的鬼灌下了一整碗湯藥,一面側頭跟我說:“哪怕知道它帶着劇毒,可因為它的美麗,總有人寧可舍了性命也要去欣賞。”

當時的我并不是很能理解母親所說的話中的深意,可現在回想起來,雖然紫藤花粉并不能讓我過敏,可我身邊似乎是有了比紫藤花粉更厲害的過敏源。

我也終于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可以為那一抹美好而奮不顧身到那般田地。是啊,這是人之常情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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