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徐曉然×霍南佳(下)
【extra chapter:我愛人世的不幸勝過愛天堂的幸福, 我愛我的不幸勝過愛他人的幸福。——《論幸福》周國平】
父女倆的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着,有些渾渾噩噩,卻也沒再生出什麽波瀾來。
高一下學期, 霍南佳準備提交文理分科表的時候,霍母回來約她見面的時候, 跟她商量起了文理分科的事情。
霍母的意思是, 讓霍南佳選文科,以後報考她那邊的濂城大學。
濂城大學在國內雖然不算拔尖, 但它的文科類專業卻排得上前六。況且在霍母看來, 霍父工作忙, 照顧孩子想必也沒有她細心, 等霍南佳上了大學,可以借此機會搬到濂城去,跟她一起生活。
霍南佳只是靜靜地聽着,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哭着叫“媽媽別走”的小女孩了, 那份遲到的、在她最需要媽媽的年紀裏沒有得到的照顧, 對現在的她來說, 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麽必要了。
出奇的是, 一向不喜幹涉她選擇的霍父,卻因為霍南佳最終決定選文科而發了好大的火。
但霍南佳對于選文科這件事相當堅持, 父女倆因此不歡而散。
父女倆都是倔脾氣,誰也不願意先服軟。霍南佳不喜歡冷戰, 卻也不想對父親妥協, 文理分科表被她從班主任那裏要回來好幾次, 最終也沒舍得将“文科”改成“理科”。
誰知道,霍父竟然主動聯系了班主任, 說要幫霍南佳把志願改成理科。
班主任沒有同意,但還是把霍南佳的文理分科表暫時壓了下來,讓父女倆再好好商量一下。
“南佳,人生的路是自己的,你确實該為自己做個選擇。但如果可以的話,老師還是希望你能跟你爸爸好好溝通一下。”班主任當時語重心長道,“老師希望你可以得到家裏人的支持。”
霍南佳從小到大都很聽話,這樣忤逆父親是第一次。被壓下的文理分科表,讓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的她險些铩羽而歸。
而霍父還像老樣子,甚至比之前更忙,每天都早出晚歸。霍南佳根本找不到和他好好說話的機會。
轉眼就進入了三伏天,天氣悶熱得叫人心煩意亂。不知道是因為這燥熱的天氣,還是因為文理分科的事情,霍南佳又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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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好久不失眠了,之前的安眠藥也被徐曉然清理了個幹淨。
徐曉然跟她說過,吃安眠藥對身體不好,長期服用更是會産生依賴,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她生生熬了三天沒有吃藥,直到第四個晚上,她實在扛不住了,才去買了褪黑素。
好不容易到了暑假,同學們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只有霍南佳每天昏頭昏腦地待在家裏。
所幸沒過多久,在奚城讀研一的徐曉然就回來了。他剛下飛機,就給霍南佳發了微信:“小朋友,放假沒?出來玩不?”
霍南佳收到這條信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找個借口推掉。回複的內容被删删改改好幾遍,最終她故作輕松道:“假期作業太多了,我不去啦。”
她不希望自己在徐曉然眼中永遠都是那個“有心理問題的小朋友”。
沒想到,徐曉然的電話直接打了進來。
霍南佳平複了一下心情,才按下接聽鍵。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徐曉然就在那頭抱怨道:“不是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連個陪我玩的人都沒有啊?”他溫和的聲音裏似乎還帶着幾分委屈。
“我……我作業太多了。”這個借口顯然十分拙劣,可她實在編不出來第二個了。
“再不行就把作業帶上,我陪你做。”徐曉然輕啧一聲,說,“明天早上九點,你家樓下等。”
霍南佳不知怎的,突然紅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氣,答應下來:“好。”
“行,挂了。”
“拜拜……”
她能怎麽辦呢?抓住眼前這棵救命稻草,就像是溺水之人的本能。
**
翌日一早,徐曉然就在霍南佳家樓下等她了。
他今天穿着很随意——白色印花T恤,搭配牛油果綠短袖外套和淺卡其色休閑短褲——但因為模樣長得好看,所以光是斜斜地靠在他那輛很拉風的摩托車上,就仿若一件雕刻精美的藝術品,引得路人頻頻駐足。
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的黑眼圈,霍南佳特意翻箱倒櫃地找出一瓶粉底液,往眼下遮了又遮。
可這顯然是徒勞的。
徐曉然幾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察覺出了她狀态不對——非常不對。
他挑了挑眉,沒說什麽,只是把自己的頭盔遞給她,說:“走吧,帶你去兜風。”
徐曉然原本的計劃是帶她找個星巴克寫作業,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十幾分鐘後,徐曉然的摩托車停在了綏城體育中心的田徑場前。霍南佳遲疑着從摩托車上爬下來,擡眼望了望四周,說:“你帶我來……跑步?”
“你不是失眠嗎?”徐曉然瞥了她一眼,“多曬點兒太陽,做點兒有氧運動。”
霍南佳啞然。
——還是瞞不過他。
徐曉然把摩托車停好,對她說:“在這兒等我一下。”
“怎麽了……”霍南佳見他小跑着進了一旁的便利店,沒多久就帶着一瓶防曬噴霧走了出來。
徐曉然走到她面前,左手接過她懷裏抱着的頭盔,右手使勁兒搖了搖手裏的防曬噴霧,示意她:“伸手。”
“哦。”霍南佳依言照做。
細心地給她雙臂雙腿都噴上了防曬噴霧,徐曉然才沖田徑場擡了擡下巴:“跑吧。”
霍南佳:“……”你來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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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曉然陪霍南佳繞着田徑場慢跑,跑個十分鐘,就慢下來一邊走路一邊說說話,歇夠了就接着慢跑,如此反複,直到臨近十點四十五分,他才拉着她到看臺上休息,問她中午想吃什麽。
霍南佳向來沒什麽主意,他自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他卻偏擺出一副“今天你說了算”的樣子。最後,霍南佳只好指了指馬路對面的日料店,說:“這個吧。”
還沒到飯點,日料店裏客人不多,他們沒有坐回轉桌,而是靠邊挑了一個卡座。
倆人磨磨蹭蹭半天才點好單,三文魚腩刺身上桌的時候,日料店裏已經陸陸續續坐滿了客人,他們後面的卡座也坐進來了一家三口。
那桌的小女孩看上去約摸五六歲,剛進了卡座就跪在了椅子上,目不轉睛地望着不遠處回轉桌中央正在捏壽司的年輕師傅。
小女孩的媽媽點好單,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髻,說:“楠楠看什麽呢?這麽認真呀。”
“我在看哥哥做壽司。”小女孩指着回轉桌那邊,糯糯地回答道。
媽媽莞爾:“那你看吧,學會了做給爸爸媽媽吃。”
小女孩的爸爸沒有說話,只是寵溺地看着她。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又道:“我以後長大了想做廚師,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聞聲,她爸爸終于開口,附和道:“好,楠楠真棒,爸爸的寶貝想做什麽都可以。”
聽到這句話,霍南佳一下子失了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芥末的辛辣和舌頭的刺痛感争先恐後地被湧上來,迅速擊潰了她最後的心理防線。
沒想到霍南佳會忽然掉眼淚,徐曉然有些被吓到。他愣了愣,将手放到她的頭頂,揉了兩下,輕聲問道:“幹嘛呢?”
“芥末太辣了。”霍南佳說着,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見此,徐曉然忍不住皺眉。他嘆了口氣,望着她的眼睛,問:“小朋友,對我還要撒謊嗎?”
霍南佳擡眼瞧了瞧他,哭得更兇了。
徐曉然抽出一張紙巾,單手撐着桌面起身往前探,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嘆息道:“哎……到底是長大了。自己一個人不開心了這麽久,也不跟我說了。”
霍南佳張了張嘴,一時半會卻沒辦法組織好語言。
若說世界上最了解霍南佳的人,大概就是徐曉然了。見她還沒完沒了地掉着金豆子,徐曉然輕啧一聲,說:“你看這只小熊貓,真以為粉底液能把黑眼圈蓋住呢?”
“……”果然,霍南佳的眼淚倏然頓住,憤憤地搶過他手裏的紙巾,重重地吸了吸鼻子,須臾,喉嚨間還倔強地發出了一聲,“哼。”
“快吃,”徐曉然揚眉,指了指桌上的壽司,“吃完老實交代。”
日料店的客人越來越多,顯然不是聊心事的好地方。倆人吃飽之後,徐曉然買了單,帶霍南佳到江邊散步。
吹着夏日的江風,霍南佳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霍南佳因為文理分科和霍父鬧別扭的事情,徐曉然早就略有耳聞,卻沒料到這件事會給霍南佳帶來這麽重的心理負擔。
昨天,徐曉然無意中聽到了徐父和霍父的交談。據他所知,霍父和霍南佳在文理分科這件事兒上其實沒有什麽根本矛盾,他知道霍父抵觸的并非文科本身,這與霍南佳的想法構不成沖突。父女倆之所以會出問題,不過因為他們都是“悶葫蘆”,不肯跟對方溝通。
徐曉然把他聽到的對話內容告訴了霍南佳:“叔叔其實并不是介意你選文科,只是怕你選了文科就要到阿姨的城市生活。”
霍南佳這才知道,父親這段時間一直回避她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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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霍父依舊加班到很晚,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輕手輕腳開了門,見客廳的燈還亮着,不由得頓了頓:“怎麽還沒睡?——你趕緊睡吧,我先回房了。”
“爸!”
沒想到霍南佳會主動跟他說話,霍父有些訝異地回過頭。
霍南佳捏了捏拳,一鼓作氣:“爸,我不準備考濂城那邊的大學,也不打算去找媽媽。”
霍父愣在原地。
“就是這樣,”說完之後,霍南佳松了口氣,結束語和霍父的如出一轍,“我回房間了。”
“等會兒。”霍父喊住她,和聲問道,“文理分科表交了嗎?”
霍南佳搖搖頭。
“選你喜歡的吧,爸爸不該幹涉你。”霍父話畢,沒等霍南佳回應,便徑直進了房間,走起路來甚至還有些同手同腳,像極了一個怕被看穿心事的孩子。
望着父親略顯滑稽的背影,霍南佳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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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績出來之後,霍南佳說自己第一志願想填“奚城大學”。
因為知道徐曉然在奚城,所以霍父對此沒有什麽意見,覺得兩個孩子在一個城市,可以互相照應一下,他也能更加放心。
不過,霍父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家那顆小白菜,會在奚城被豬拱走。
但他沒想到的是,那頭“豬”竟然會是被他封為“白菜護衛”的徐曉然。
徐曉然這麽做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奉命成為“白菜護衛”之後,他忽然發覺自己和霍父的心情很相似,他也非常不樂意別人觊觎霍小白菜,所以與其日夜擔心,還不如“監守自盜”。
霍南佳對此毫不知情。
她在奚城大學的日子過得十分逍遙自在,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點一線,周末有空就約徐曉然吃個飯、看看電影。如果不是熱心的室友每天樂此不疲地替她操心着終身大事,她可能會更加逍遙。
這天下了課,霍南佳又被室友半哄半騙地拉進了酒吧,參加學生會的聯誼。
落座之後,室友湊到她耳邊,說:“南南,有沒有你喜歡的類型?”
霍南佳尴尬地搖搖頭。
“哎,怎麽又沒有……”室友嘆了口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呀?”
聽到這話,霍南佳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徐曉然的模樣。
下一秒,室友突然晃了晃她的胳膊,和她低語:“快看快看!那邊剛進門的小哥哥夠帥了吧?”
霍南佳擡眼,順着室友的視線瞧了眼,霎時怔住。
——她該不會眼花了吧,徐曉然怎麽會在這裏?
徐曉然顯然是為了霍南佳來的。他進了門,就直奔着她們那桌來了。
“你怎麽來了?”霍南佳像被家長抓包的小朋友一樣,局促地站了起來。
徐曉然絲毫沒有跟蹤人的赧然,坦然道:“來找你啊。”
“那……你坐?”霍南佳這會兒根本沒心思理會室友震驚的神情,只屁颠屁颠地往半圓卡座裏面挪了挪,給徐曉然騰出來一個位置。
“嗯。”徐曉然挑眉,擠在霍南佳旁邊落座。
接下來整場聯誼,霍南佳都有些食不知味,左邊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徐曉然的一舉一動都被她仔細地留意着。
其他同學也因為徐曉然的加入而有些不自在。
罪魁禍首徐曉然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一心一意撲在霍小白菜身上,提防着來拱白菜的人。
但顯而易見的,在他火眼金睛的“看護”之下,确實沒人敢多看霍南佳一眼。
晚上八點半,同學們紛紛起身,計劃着去隔壁的KTV趕個下半場。霍南佳忙找了個借口,拉着徐曉然先行離開。
從酒吧出來後,見徐曉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霍南佳忍不住開口:“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三年了。”徐曉然勾唇一笑。
“什麽三年?”
“在心理咨詢結束後的三年內,來訪者都不能跟咨詢師談戀愛。”
霍南佳愣了半天,才紅着臉撇開眼。
“所以小朋友,”徐曉然把手罩在她頭頂,将她的腦袋扭回來一點,問,“可以跟我談戀愛了嗎?”
“談就談,”霍南佳挺了挺胸,又道,“你別老是叫我‘小朋友’。”
“幹嘛,”徐曉然挑眉,牽住她的手,“這明明是愛稱好不好?!”
——因為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小朋友。
霍南佳抿唇一笑,沒有說話。
在認識徐曉然之前,霍南佳只希望自己的每一天都可以早早結束。因為父母失敗的婚姻,霍南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值得人托付終生的愛情。
可命運讓她遇見了徐曉然。
他如同讓萬物複蘇的第一縷“徐徐”春風,仿若拂“曉”,悄“然”而至。
走至轉角,霍南佳忽然想起剛認識徐曉然時,他常對她說的一句話——“小朋友,要熱愛生活”。
“徐曉然,你知道嗎?我不熱愛生活,但我熱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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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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