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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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起不知道牧落到底是成心的還是無意為之,僅僅一句簡單的話就能讓他的思緒亂成一鍋漿糊。當晚他躺在床上看着那張已經被他設置成手機壁紙的金黃太陽,從床的這頭滾到那頭,活像個情窦初開的姑娘。

這句話太突然了,對方連思想準備都沒有給,就打出了一擊漂亮的直球,精準戳中自己毫無防備的少男心。

雖說僅存的理智小人畏畏縮縮在耳邊告訴他牧落壓根就沒有別的意思,韓起卻覺得對方通篇沒有想字,可哪兒都像在想着自己。

于是他将這句話翻來覆去咀嚼了半天,恨不得逐字翻譯。看似只是偶然之間拍了一張好看的照片打算分享,實則卻是記得昨晚和自己的約定。

說明他心裏有我。

韓起飛快地得出了這一結論。

然而事實卻是,牧落想拍張照片是真,但發給韓起看,僅僅只是順便跟他證明一下麥子已經被收完了,至于當時心裏有沒有他另說,畢竟牧落不僅發給了他,也發給了蘇寧一張。只不過蘇寧那邊沒有配任何字,到了晚上蘇寧才看到他的兩條消息,一張玉米粑的照片一張太陽的照片,蘇寧在蹦迪間隙給他回了一個:【嚯,都挺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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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節假日過得就是比平時快,除去中秋當天晚上牧落一家人在沙發上象征性地看了會兒中秋晚會,周末一家人又出去吃了頓好的以外,這三天就這麽簡簡單單過去了。其餘時間那必然是做那一堆僅僅是多休息了一天,卻翻了個倍的作業。

可能是由于某種外國人對于中華傳統節日的迷之執着,韓城一個在英國長大的半混血,不僅拉着楊茉莉在家裏将晚會看了個全程,還提前買了好幾種口味的月餅,準備晚上賞月的時候吃。

這時候他又不太在乎他那套所謂的晚上八點後不要吃甜食的理論了,衆所周知過節的時候,一切對身體有害的物質也會适當放個假不再霍霍人了。

對此楊茉莉沒有絲毫的意見,即使大晚上的還要陪着對方到院子裏的藤椅上坐着啃月餅,她也找得到樂子。

韓城賞月,她就賞韓城。對于這個終極顏控來說,自己的丈夫比月亮好看。

韓起當然是沒打算去當個锃亮的電燈泡,聽這兩個快半百的夫妻倆說土味情話。他甚至連晚會都沒看,因為過多的歌舞節目總會讓他不由自主想起牧落,想着對方聽不見這些東西,或許也不會對這種晚會抱有多大的興趣。

十點以後晚會已然結束,僅有幾個地方臺還在樂此不疲地播放節目,韓起随意翻了幾個頻道,并沒找到什麽感興趣的,于是幹脆将電視完全靜了音。

一時間整個客廳都清淨了下來。在耳邊沒有音樂伴奏的情況下,裏面那些又唱又跳的人倒是顯得十分滑稽,韓起站在電視前面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一臉不爽地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插兜上樓的同時還在憤憤不平碎碎念:“什麽破電視臺,唱個歌連個字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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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假期最後一天,這是牧落這三天裏吃的第三頓月餅。誰知道昨天王潇含和胡磊上班回來,竟然各自帶了一個禮盒的月餅回來,說是公司為了犒勞他們這些中秋佳節不辭辛苦加班的員工們特意發的,拆出來粗略算了一下,這種巴掌大的月餅沒有二十也有十八;再加上那天外婆非得塞的那一整袋,這樣一來就意味着除非他們一天一人解決掉至少兩個月餅,否則到國慶節都吃不完。

如今牧落看到月餅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雖說他喜歡吃甜品,可唯獨月餅是個例外,這種一個就能撐得人晚飯都吃不下的東西在他眼裏就是個異端,五仁味的就更是異端中的異端。

于是這幾天他就專挑奶黃餡或者蓮蓉餡的吃,結果吃了三天,這兩個也開始膩了,再這麽下去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成蓮蓉味的,血管裏沒有一滴血,全是奶黃。

最後王潇含實在是拿這麽多月餅沒辦法,眼見家裏人一個個從起初會主動拿一個當零嘴吃,到後來的一看到這個就滿臉痛苦面具,也深知這下是逼都比不了了,便挑了些品質好的出來裝進袋子裏,一袋裏面大概就三四個,給牧落和胡晉宇一人塞了一袋,讓他們明天上學的時候請同學吃,算是一點小心意,別的先不說,對于每天消耗都很大的中學生來說,這玩意兒鐵定能抗餓,跟壓縮餅幹似的。

牧落沒什麽意見,雖然他并不認為蘇寧會喜歡這些東西,甚至嚴重懷疑她還會用在減肥來搪塞自己。

除此之外,好像也就只有自己的同桌會領這個情了。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從開學到現在雖有大半個月,自己真正有過接觸的同學仍是只有一兩個,金冬勉強算半個。

這個家夥不知道為什麽,老像是有點怕自己,從不敢和自己有多餘的眼神接觸,即使有話說都要特意側着臉,搞得牧落想要讀個唇語都只能連蒙帶猜,讓他轉過來點他能如驚弓之鳥般退到一米開外,唯恐被揍一樣。牧落心說自己不就上次拍了下桌子嗎,至于吓成這樣?而且自己同桌竟然還怕這種慫貨?

這種情況出現了好幾次,于是僵持到最後牧落便逐漸失去了耐心,懶得再去勞神費力解讀他的意思。然而要不怎麽說有的人就是又菜瘾又大,這種情況持續不到兩節課,就能看到他再次轉過來找話說。

也就是說這麽久以來自己的社交圈仍是只有以自己座位為圓心的方圓兩米範圍內,牧落拎起來看了眼袋子裏的四個月餅,竟然剛剛好。

倒是胡晉宇拿着那一袋月餅有點犯難,想給放回去又不敢當面這麽幹,王潇含以為他是覺得不好意思拿到學校裏去送,便跟他說不想送就不送了,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這時候胡晉宇才用蚊子般的聲音憋出一句不知道送給誰。

此話一出不僅是王潇含,連胡磊都跟看稀奇一樣看他兒子,要知道當年胡晉宇小學的時候,簡直是個孩子王,一天周圍不跟兩三個跟班都算是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怎麽一到了初中就連個零食都沒處散了。

然而一問胡晉宇也不太樂意說,對此夫妻倆商量了一下都認為應該給孩子點時間,畢竟青春期小孩情緒都敏感,可能剛入初中還不太适應,沒交到朋友也正常,于是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只不過之後某天發生的一件事,卻讓王潇含十分愧疚當時沒有再多關心關心胡晉宇的情況,如果那時候再多問問,也許他也不會受那麽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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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第二天要上課,韓起前一天晚上就得提前回出租屋,早先時候他已經從衣櫃裏又收拾了幾套秋衣出來,當初“離家出走”的時候他走得急,想着反正到時候只穿校服,便僅僅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其餘的生活用品大多數都是他搬過去後現買的,現在也夠用,所以連箱子都不用,将那幾套秋衣塞自己的書包裏就能走。

原本韓城打算開車送他回去的,被他以現在打個車很方便,不用麻煩老爹特意當個專車司機為由拒絕了。一方面他是真不想麻煩對方來回驅車一百多公裏,就為了送自己回個家;另一方面則是如果韓城把自己送到了要是還突發奇想提出要上去坐坐,自己肯定沒有拒絕的道理,要是讓他看到自己兒子現在住的是個什麽地方,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必然會被笑話好一陣子。

然而臨走前韓起看了眼自己兜裏那有零有整的二百一十六塊五毛,這點錢不說再讓他生活半個月了,連打車回去都不夠。遙記得前兩天他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大不了打工就完了,可現在連門都出不了,去哪兒掙路費。

沉默了半晌,他決定曲線救國,于是一臉谄媚開口了:“媽,你看你有沒有盤子要洗的。”

楊茉莉面無表情接道:“咱家有洗碗機。”

韓起并不死心:“那有沒有衣服要....”

還沒說完楊茉莉就無情打斷了他:“咱家有洗衣機。”

“那我去花園除草。”

“诶你別去,一會兒把你爸養的月季不小心剪了他跟你拼命。”

韓起看着旁邊正在辛勤拖地的掃地機器人嘶了一聲,早該想到他這個緊跟時代潮流的媽在智能家電開始普及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将家裏上下的電器更換了個徹底,提早解放了雙手,從此再不會為今晚誰做家務這種事而産生分歧。

眼看着諾大個家,竟然沒有點家務事給自己做,韓起第一次有了挫敗感。

楊茉莉反問他:“怎麽,臨時抱佛腳啊?還挺會薅羊毛,在你媽身上薅。”

“你看那些學校暑假都有幫父母做家務賺零花錢的,我就不行嗎?”

“人家拖一次地賺一塊錢,你也要一塊錢?”

“......”

要說能把嘴碎有一套的韓起噎得話都說不出來的人物,當屬比他嘴更碎的楊茉莉女士。

楊茉莉當然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不禁都覺得好笑,自己這兒子以前什麽時候主動要求做過家務,出去自己住一段時間還真就跟脫胎換骨了一樣,孩子長大了,看樣子是真的打算要獨立了。

沒等韓起絞盡腦汁想出點更離譜的掙錢方式,楊茉莉便将早已準備好的一張銀行卡塞進了他的手裏。頓時韓起如見了鬼一樣,猛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楊茉莉翻了個白眼:“看什麽看?密碼是你生日,你覺得你媽會讓你揣着兩百多塊回去邊打工邊上學嗎?你爸同意那社會都不同意。我還沒那麽惡毒後媽,不至于連自己親兒子都不管。”

旁邊并不打算摻言的韓城突然被她提了那麽一嘴,手中的熱茶險些潑出來燙自己一激靈,心說自己哪句話說了讓兒子半工半讀了,不是昨天她自己說的得讓這個渾小子出去吃點苦才知道社會有多險惡,還不準自己幫他說好話。結果現在這個當媽的倒是先心軟了,自己成了那個壞蛋。

不過既然老婆發話了,自己也只能寵着,不動聲色得将杯子擱在茶幾上後,韓城便硬凹了一個嚴父的臉出來,一副你們母子倆說什麽我都不會管的架勢,勤勤懇懇當他的工具人。

當然楊茉莉的錢也不是那麽好拿的,在韓起一度想為自己深明大義的媽歌頌一曲之時,楊茉莉開始了她一如既往的唠叨:“拿着錢別吃那麽多垃圾食品,給我老老實實吃學校的飯,你說你都多大個人了,少讓我操點心行不行,你和你姐簡直一個德行,一個跑去國外讀書,一個跑去随便找個學校湊合,你還不如她。”

“......”

韓起覺得自己早該有思想準備的,畢竟從來沒人能平白無故得從楊茉莉那裏淘到好處。一整個學期生活費的代價就是得尊聽她長達半小時讓人耳朵長繭的教誨,而他只需要閉上嘴老實聽着就行了。

只不過這一次韓起轉着手裏那張銀行卡多次都欲言又止,似乎是有點什麽難言之隐,又礙于不好打斷楊茉莉的演講,只好用他最擅長的示弱流,垂着眉毛眼巴巴看着她。

沒過一會兒楊茉莉總算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演,還說在興頭上的她以為自己那叛逆兒子總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世上只有媽媽好,一時間感動得不行,趕緊揉了揉她寶貝兒子的腦袋笑道:“行了知道你被你媽感動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趕緊打車回去休息吧,好好上學啊。”

誰知韓起下一秒就将她的幻想戳個稀碎:“不是...您還有沒有零錢,打車不夠啊,人又不給刷卡。”

“......”

自我感動了半天,沒成想人根本就沒把話聽進去,一如既往得挂着他那副欠揍的笑容,等着他那親愛的母親好人做到底,大發慈悲施舍點回家的路費。

楊茉莉覺得自己肝火都旺到了一定程度,就差那臨門一腳,把這氣人東西給踹出去。從她在少有五位數的包裏刨土似翻找零錢的動作來看,簡直恨不得将“拿了錢快滾”五個字寫臉上,同時嘴上還不停用明顯能讓韓起聽到的音量罵罵咧咧道:“氣死我了,這臭小子,不如生塊叉燒。”

然而翻了一陣硬是沒讓她翻個所以然出來,口紅鑰匙堆了一桌卻連個鋼镚都沒有,最後還是讓自己的工具人老公掏了兩百塊錢,才把這個祖宗請出大門。

臨別前韓起仿佛良心發現一般送出了他遲來的祝福:“中秋節快樂爸媽,保重身體少生氣,愛你們啊!”

說完就被楊茉莉以看到你就生氣為由一膝蓋頂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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