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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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到十月初的這段日子,正是初秋雨水最多的時候。
早上出門之前,牧落望着陰沉得仿佛要掉下來的天就有預感今天會下雨,最近幾天他都會有意識地在書包裏塞一把傘,雖說沉是沉了點,但總比淋成落湯雞回家要好。
小區裏那棵參天的梧桐樹在陣陣秋風中落下第一片金黃闊葉時已徹底改頭換面。秋日的第一場連綿細雨洗刷掉了它一身蔥茏繁茂,又為它鍍上一樹金黃。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的枯黃徹底帶走了夏日留下的氣息,而落葉終會歸根,新增的一抔黃土會沉寂一整個冬天,只等開春的時候再次成為漫長生命輪轉中微小的一部分。
天陰沉了整整一天,以至于中午的時候教室就早早開了燈,所有人都被老天爺這要下不下的天氣吊得抓心撓肝,一方面是因為下午有體育課所以希望它下,另一方面則是這秋雨一下,便是淅淅瀝瀝,連綿不絕的,要是沒完沒了這麽下下去,那些沒帶傘的笨比們只有望天的份。
煩悶的氣氛終于是在臨近下午的一聲炸雷下被打破了,當時所有人都在操場上磨磨蹭蹭地整隊,由牧落吹哨指揮着從隊列第一個人開始報數。與此同時一道锃亮的閃電劃過天際,隔了大概三四秒,那聲震耳欲聾的響雷才轟隆一聲落了地,炸得人心魄都抖了三抖。雷聲剛過,就見膠皮操場上零零散散多了無數個圓形的陰影,其中一個豆大的雨點精确無誤地打在牧落的腦袋頂上,涼的很,驚得他打了個寒顫。
大雨總算是在所有人的熱切盼望中如期而至,不等體育老師吹哨解散,大多數人已經歡呼着跑向了避雨的地方。韓起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将還站在原地望天沒動的牧落一手攬了過去,推着他往教學樓下的大空地走:“走吧,牧教官,傻站着想淋雨呢?”
牧落任由他帶着自己走,眼睛不住往天上看去,他還挺想再看一次能照亮整片天空的閃電的。
在牧落如今的認知中,閃電過後便是大雨,雷聲對于他來說只是失聰前那些遙遠記憶中快被遺忘的一部分,因此在旁人都在提前捂住耳朵隔絕這種突然吓人一跳的聲音時,牧落站在幹燥和濕潤地面的交界處前,淡定地看着一道細長的閃電自雲層當中蜿蜒而下,一直延伸到天邊的盡頭才倏地消失不見。
這場雨大得出奇,起初還是噼裏啪啦地垂直落下,但沒多久便刮起了一陣風,風輕易地将如幕的大雨改變了方向,牧落的鞋尖濕潤了,于是他退後了半步。
見訓練不成,陸超索性一吹口哨讓所有人自由活動,自己則帶了幾個技術還看得過去的打室內乒乓球去了。
韓起望着始終站在将淋不淋的房檐邊邊往天上看的牧落,由衷感嘆他可真有閑情逸致,見過賞月的,見過賞雨的,還真沒見過賞閃電的。要不是知道教學樓頂上有避雷針,他還真不放心他這麽站着。
可直視閃電也不是什麽好事,在又一道閃電劃過時,韓起走過去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陷入黑暗的一瞬間,牧落的眼前還殘存着閃電的光影,竟還更清晰直觀地通過餘晖效應勾勒出了閃電的形狀。
牧落打算拍掉他的手停住了,新奇地在那片由手掌創造的黑暗中睜眼閉眼試驗光影還能在眼前停留多久,優越的睫毛上下掃過韓起的手掌心,震耳轟鳴落地前,韓起的心髒倒先“咚”的一聲猛地炸了個響雷出來。
他挑逗我!!
似有似無的瘙癢感通過手掌上的細紋蔓延到了整個腕部,韓起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升溫了,脈搏失控了,連帶着另一只手都無所适從,擡起放下了數次,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擱。
有點想用雙手捂着他,但仔細一尋思又老覺得像要挖人眼睛,算了。
牧落眨眼的頻率很慢,細碎的睫毛每一次掃過都像在撩撥。
韓起的背挺得僵直,心念祖宗你可別撓了,再撓會兒睫毛都給你燙卷了。好在他并沒有将掌心完全貼上去,否則牧落一定會發現此刻他身後的那個人俨然變成了一臺蒸汽機。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韓起頭腦風暴了幾個來回,随後他得出了以下幾個重點:從後面接近的時候他沒有排斥我!也就是說他認出了我的味道!還無條件信任我!甚至還那麽坦率地撩我!
他一定好喜歡我!
韓起突然想捏捏他小巧的耳朵,都說手燙的時候,摸摸耳朵就好了,又沒說必須要摸自己的耳朵。
牧落顯然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到底讓身後那個家夥胡思亂想了些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直到眼前歸為一片黑暗,他才沒滋沒味地挪開韓起的手,靜待下一輪閃電降臨。
韓起一把給他調轉了個方向,認真教育道:“少看閃電,傷眼睛。”
牧落猛眨了兩下眼睛。
韓起:“......”什麽意思,賣萌?
韓起假咳了一下,強調道:“怎麽?都說了太亮的光會傷你眼睛的,眨眼睛也沒用。”
牧落又指着眼睛對着韓起wink了幾下。
韓起倒吸了一口氣,喉結顫抖着,自脖子往上的地方肉眼可見得開始泛紅,寶貝兒玩太野了吧,還在公共場合呢,就這麽勾引我。
不過韓起覺得自己還把持得住,即使說出來的話完全走了音:“咳咳,你賣萌也沒用,不行就是不行,乖啊~啊———”
當他的手剛剛搭在牧落腦袋上那一刻,就被對方以對黃鴻飛一樣的方式扭轉了過來,随之而來的便是氣急敗壞的降龍十八掌。
“啪!”(我他媽眼睛進睫毛了!)“啪!”(讓你他媽幫忙吹一下!)“啪!”(很難嗎!!)“啪!”(我賣個錘子萌!)
享受了牧落愛的四連後的韓起渾身筋骨仿佛都通暢了,連帶着被糊住的腦子也在這時豁然開朗,牧落顯然認清了他一點都靠不住的事實,把他拎開後已然自顧自揉起不舒服的眼睛,然而揉了一會兒後他嘗試着眨了眨眼,還是有異物感。
韓起趕忙抓住他的手阻止道:“诶別,手髒,我給你吹。”
牧落眯着半邊眼睛觑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老實放下手,閉上眼睛仰着頭等他動作。
“......操”
剛剛才冷卻下來的大腦明顯又有了再次沸騰的跡象,韓起覺得什麽清心咒都他媽是扯淡,你自己看看這是能念念咒就冷靜下來的場面嗎?
雖說一個人仰頭閉上眼睛的意思就是想讓你親他,但顯然這種事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能做的,除非自己的腦袋突發奇打算離家出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韓起不自覺縮了縮脖子,趁着這機會,他短暫地端詳了一下牧落的臉,光滑白嫩,柔軟Q彈,連一顆青春痘都沒有,嗯,十分漂亮。就是劉海有點長需要剪剪了,耳根上竟然還有一顆不明顯的小痣,總的來說堪稱完美。
他不敢耽誤太久,用一只手捧着牧落的臉側,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牧落被揉得已有些泛紅的眼皮,他能看到對方輕微震顫的淺棕色瞳仁,在異物的刺激下蒙上了一層水霧,裏面有自己的倒影。
他眼裏有我。
韓起愉悅得得出結論,随後利落地一吹,解決掉了那根礙事的睫毛。
“卧槽,光天化日之下,幹啥呢你倆。”
韓起緩緩松開牧落,貼着他臉頰的手在放下時不動聲色得輕捏了一下,而後他轉身,面色不悅地盯着來人冷冷道:“幹你屁事,你來幹嘛?”
金冬當沒看到他垮起的逼臉,理直氣壯道:“我路過啊,幹嘛,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還不讓人看。”
韓起回頭看了一眼,眼睛裏的異物消失後,随之而來的便是被韓起吹出的淚水,因為知道自己的手髒不能再揉眼睛了,因此牧落低着頭不停睜眼又閉眼,直到緩解了還殘存着的輕微不适,才轉着眼珠看過來。
韓起朝他笑了笑,轉回來時心情舒暢了不少,這才随口答道:“牧落剛剛眼睛進了東西,我幫他吹了一下。”
聽罷金冬誇張得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哦~~~~~我還以為,那什麽呢。”
韓起反問他:“以為什麽?”
金冬立馬壞笑道:“我以為你大庭廣衆之下親人家呢。”
反正牧落這時候也看不到自己在說什麽,韓起所幸坦然承認了:“我倒想。”
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複的金冬笑容凝固了近兩秒,信息量有點大他需要消化一下,而後他迅速想通了,在心裏冷哼:“呵,直男的小把戲罷了。”
于是他“嘿嘿”笑了一聲道:“慢慢想,我懂你。”
韓起:“?”你懂個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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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持續到了放學都還沒有停的跡象,雖說比起剛下的時候要小些了,但要說不用傘還能半幹着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
教室裏陸陸續續走了一半多的人,剩下的那一部分中,要麽是在打電話等家長來接的,要麽是早上騎車過來但忘了帶雨披的倒黴蛋在等雨小些再走。
臨走之前韓起興沖沖地走向牧落:“牧落!你...”他想跟他說如果沒有傘的話,自己帶了,要是有空的話咱們還可以順帶一起去吃頓晚飯,然後我再把你送到車站,你看如何。
然而在開口前,就見牧落默默從書包裏拿出那把晴雨雙用的傘,用眼神問他什麽事。
韓起的眉毛在那一瞬間順勢垂下,說道:“真好啊,你帶了傘,你路上小心點兒啊,地上滑,我還在想一會兒要怎麽回去呢,今天肯定免不了一身濕了,還沒買菜,洗衣服做飯要堆到一起做了,唉...”
牧落:“......”
他指了指自己的傘,示意要不要一起走。
韓起忽然多雲轉晴:“好嘞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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