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劍傷

“才喝了幾杯。”她頰邊染上淺淺緋紅,語氣微惱,“我酒量好着呢。”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杯子,酒液并未再如先前一樣湧出,她又擡眼看蕭清寒,醉時連眼波也柔了幾分,“我還要喝。”

蕭清寒道,“小酌怡情,多飲傷身。今日已足夠了,留着下次再喝。”

這桃花釀初飲不覺酒勁,其實後勁很足,就算是善飲之人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喝醉,看小師妹的樣子,她應該很久沒沾酒了,忘了自己的酒量,更容易醉。

雲衣久等不到杯子自動添滿,忍不住拿起杯子翻來覆去看了一圈,又在桌上砰砰敲了兩下,折騰不出酒來,她倒也不吵鬧,讓杯子脫手,任由它在桌上咕嚕嚕滾了好幾圈,看着看着,眼皮耷拉下來,沒一會兒,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蕭清寒默默看了她一陣,起身走到她身邊,将人抱了起來。

雲衣渾然不覺,順勢靠在了他懷裏。

才走了幾步,睡夢中的人嘟囔道:“一杯……就喝一杯。”

蕭清寒笑了,“都給你留着,沒人跟你搶。”

雲衣輕哼一聲,“等我回去,才沒人管我,我可以喝個夠。”

蕭清寒腳步一頓,眸中紅光隐現,他低語道,“你覺得,我還會讓你走嗎?除了我身邊,你哪也不能去。”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靈酒醉人,卻不會帶來宿醉感,雲衣坐在床邊,緩緩回憶昨天發生了什麽。

“你鬧着要喝酒,蕭清寒不讓你喝,然後你就睡着啦,他把你抱回來了。”小啾三言兩語将事情說完,雲衣喝醉時,它的感知也受到影響,并未聽到蕭清寒最後那句低語。

雲衣詫異:“他……抱着我回來的?”

小啾道:“是啊,一心一意那兩個小童子,也搬不動主人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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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扶額,“他大可以用術法将我挪過來。”

“對哦,我忘了。”

雲衣嘆了口氣,“我不該喝酒。”

明明給自己定過不在小世界喝醉的規矩,昨夜卻貪了杯,未料到那靈酒如此醉人雖是原因之一,終究還是她不該在蕭清寒面前如此松懈。

她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再有下次了,梳洗過後,仍去練劍。

走到練劍坪上,白衣人長身玉立,不知從哪來的兩只仙鶴停住在他身邊,正閑适的梳理羽毛,雲衣一走近,那仙鶴便撲撲翅膀飛走了。

蕭清寒轉過身來:“昨夜睡得如何?”

“還行,就是不該貪杯。”

蕭清寒淡淡一笑。

雲衣問道:“師兄,今日還要對招嗎?”

說是對招,不如說是蕭清寒給她喂招,她受益頗多。

“該教的都已教過。”他微擡手,一把神光湛湛的靈劍握于手中,“想要快速提升,唯有實戰。”

雲衣凝視着他手中靈劍,此劍名為驚鴻,是蕭清寒的佩劍之一。

若說她的輕雪劍得劍之美,驚鴻劍便獨得劍之淩厲十分。

蕭清寒的劍道是極致之劍,劍意修煉到極致,只須驚鴻一劍,便能克敵制勝。

他在劍道上天賦獨絕,衆弟子中,還沒有能讓他出第二劍的人。弟子們對他的又敬又畏,其中畏懼便有一部分來源于此,因為蕭清寒若動殺念,他們可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還好大師兄只斬魔族,從不殺人。

他手握驚鴻劍,劍映秋水神光,奪人眼目,“我只出一劍。”

雲衣點了點頭,聚精會神之餘,久違的感到一絲緊張。

一劍既出,勢如驚鴻。

快,太快了。

雲衣的劍才擡起,他的劍勢已盡,驚鴻劍在她咽喉前三寸處停下。

她掌心冒出薄汗,蕭清寒但凡動了一點殺意,她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本來才從九霄劍訣上練出一點自信,此刻才意識到她和蕭清寒之間差距,他太強了,難怪帶領人族時,便為人族帝君,一遭為魔,也注定要當上魔君。

雲衣微微抿了抿唇,她心中那股不服輸的勁湧了上來,“再來。”

蕭清寒微微揚了揚唇,這才是脫去那層虛假外殼掩飾的雲衣,他很早以前就察覺到了,在他面前的乖順、懼怕只是僞裝,真正的她,從來是倔強不服輸的模樣。

這樣的雲衣,落在他眼中格外耀眼,令他欣賞。

日升月落,一輪又一輪。

練劍的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到了第六天,明天便是決戰之日。

雲衣從反應不及蕭清寒一劍,磨煉到能擋下他致命一劍,她出劍的速度和反應力都大大提升,可以說,她已是今非昔比。

可雲衣還覺得不夠。

她隐隐約約覺得自己摸到了劍意提升的門檻,卻無法突破。

這日一早,她等在蕭清寒房門外,房門打開,她道:“大師兄,可以用照影劍和我比試一次嗎?”

蕭清寒一愣。

雲衣眼神堅定。

蕭清寒有兩把劍,一曰驚鴻,一曰照影。

驚鴻劍迅如雷霆。

照影劍形似鬼魅。

世人只知驚鴻之威,不知照影劍才是他的最強武器。

照影劍神秘莫測,出必見血,所以他從不輕易動用此劍。

“你會受傷。”

雲衣莞爾一笑:“我有專治劍傷的靈藥,不會影響明日比試。”

蕭清寒對這樣的她向來無可奈何,輕嘆一聲,答應了她。

她跟着蕭清寒往練劍坪走去,不自覺想起第一次看他用照影劍的情形。

那是人族與魔族全面交戰之後,魔淵封印被破,魔族傾巢而出,不少小宗門就此隕滅于魔族之手。

蕭清寒帶人救援一處宗門,打退魔族之後,宗門的幸存弟子們聚集在一起調息療傷,誰也沒想到那活下來的宗主已被魔族奪舍,只是披着一層人皮而已。

他将弟子引到屋內,啓動早已布下的魔陣,将弟子們困住,魔陣一旦啓動,唯有誅殺陣主才能停止,那魔族狡詐,以陣法中弟子性命為威脅,要蕭清寒扔劍自縛。

蕭清寒手中驚鴻脫手一刻,魔族自以為得計,笑得張狂恣意,卻沒注意從自己身後影子裏鑽出的漆黑長劍,一劍将其頭顱斬斷,幹脆利落。

那魔族不可置信死時尤未閉目,大睜着雙眼,“竟用這種手段偷襲,你、你比魔族還像魔——”

魔族倒下後,蕭清寒看見了弟子們驚恐眼神,不是對魔族,而是對他。

這些小弟子不認識他,不像九霄仙宗弟子那樣對他崇敬有加,聽了魔族的話,都有些怕他。

原來他還有一把劍。

出沒于陰影,殺人于無形。

比魔族還恐怖。

蕭清寒對此不以為意,他擦去劍上血跡,沒有管這些人,獨自離開,唯有小師妹跟了上去。

雲衣跟上他本是劇情安排,衆人皆懼怕他時,小師妹給予他安慰。

當時她是發自真心不理解,對于一個剛剛保護了自己的人,到底有什麽好怕的?這些人都是什麽腦回路?

她跟着蕭清寒,發現他既沒有沮喪,也并未動氣,以他過人的心性,又怎麽會被幾個弟子影響,正好她還能偷偷懶,省下幾句臺詞。

就這麽默默陪了他一會兒,他問:“害怕嗎?”

雲衣意識到他是在說照影劍,不由搖了搖頭,“如果連揮劍保護自己的人都要怕,那還有什麽是不可怕的?”

她不僅不怕,反而有些好奇,“可以讓我看看嗎?照影劍。”

他搖了搖頭。

似乎是怕她失望,他難得解釋了兩句,“此劍是兇煞之劍,出鞘必見血。”

很可惜,那一次她并未見到照影。

練劍坪上,兩人執劍對立。

這次,她終于有機會看清照影劍了,那是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劍身細窄,周遭纏繞着不詳戾氣,那是劍在渴血之兆。

同時,她手中的輕雪劍劍身亦在微顫,那是因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對手,發出了劍之共鳴。

說來,輕雪劍也算是一把上品靈劍,更難得的是,它是師父用自己幼年脫落的角煉成,與自己心意相通。

能與主人互通心意,對劍修來說尤為難得。可這把劍在她手裏幾乎沒怎麽得到發揮,因為大部分時間根本用不着她出手。

面對照影劍,她頭一次感受到輕雪的情緒,它在興奮,那是遇到平生僅見對手的興奮之情,興奮之外,又有一絲寂寞,是身為靈劍長久被主人忽視的寂寞。

她輕撫劍身,“機會難得,好好把握。”

劍身微微亮起,似乎在回應她的話。

她握緊了劍,對蕭清寒道:“師兄,來吧。”

蕭清寒身影一動,人從原地消失,瞬間不見了蹤影。

這是照影劍的特性,手執此劍,融入陰影,随時能從陰影出現,給予敵人奪命一劍。

陽光穿過樹枝,在地上投下斑駁樹影,他可能從每一片陰影裏出現,該如何應對?

這時,她看到了,一片樹葉飄落,樹影搖動。

就在這一瞬間,她也動了。

九霄劍訣第七式——劍寒花落。

輕雪劍凝聚冰霜,無數細霜凝結在樹葉花枝上,用出這一招時,她忽然領悟到突破之機,在第七式之上,劍意更進一步,悟出了自己的劍招!

細霜不斷蔓延開,凝結成一片巨大的冰面,冰面如鏡,映出了藏在影中的人形。

她一劍疾刺而去!

只聽一聲碎冰巨響,雲衣一招破去了藏匿之影,發現蕭清寒的位置,輕雪劍一劍破冰,與照影劍交擊,劍鳴聲不止。

她修為和蕭清寒相差太多,照影劍劍勢難止,被破去隐匿之後戾氣更甚,一劍朝她心口刺去!

她破招之後丹田靈氣空虛,這一劍已是避無可避。

所幸只是比試,蕭清寒沒用全力,對她更無殺氣,這一劍估計會傷她,但不會要命。

就是這劍刺出的角度有點眼熟,好像當年——

她幹脆閉上眼睛,不去回想。

也錯過了蕭清寒的眼神,見照影戾氣激發,不受控制刺向雲衣心口,他眼前同樣出現那一幕,那刺穿雲衣胸口,無可挽回的一劍。

從來堅定執劍的、不曾猶疑的手竟微微顫抖,蕭清寒眸光一沉,生生止住劍勢,照影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弧線,避開了雲衣,最後在他左臂上劃過,鮮血飙出,劍刃飲血,纏繞劍身的戾氣才緩緩散去。

雲衣睜開眼睛,蕭清寒已收劍轉身,背對着她,“明日劍訣,當全力以赴。”

鮮血順着他被割傷的手臂流下,沿着指尖滴滴落入泥土中,他渾不在乎,人已走遠了。

雲衣:……

悟招突破的喜悅都煙消雲散,她看着地上的血跡,心情複雜:“蕭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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