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畫家(十二)
=============================
蕭辰羽面無表情地把手機遞回給她,“也就是說你認為案發時他戴着眼鏡?”
“不是認為,是一定,韓旭眼睛近視,并且......”江落羲忽然用警惕地眼神看着發問的人,“那個......你們法醫怎麽說?”
蕭辰羽坐回沙發,“法醫說他雙眼屈光不正,當天沒有佩戴隐形眼鏡......”
果然!江落羲立刻飛過去一個“你又耍我”的眼神。
蕭隊長正襟危坐,臉上沒有半分愧色。
江落羲白了他一眼,收回視線,自言自語:“可是,兇手為什麽要拿走他的眼鏡呢?”
蕭隊長看着某人冥思苦想的無助小表情,來了能耐,“也許我可以解答,需要幫忙嗎?”
江落羲臉色有點難看地擡起頭,畢竟自己誇口在先,此時蕭隊長那張淡定臉在她眼裏就是最大的挑釁。她“哼”了一聲,絕不領情!
鑽研半天,不知道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把照片來回翻看幾次,開了口,“蕭警官,我想請問,如果有一位美貌而優秀的女生暗示喜歡你,而你卻始終不予回應的話,那是一種什麽心态?”
蕭辰羽仿佛被戳中心事,心中一動,随後意識到分析案情頭頭是道的江大小姐好像是個感情白癡。
就聽她繼續白癡地問:“蕭隊長,忘記問你了,你有沒有女朋友?”
蕭辰羽覺得眼前這位完全不具備談戀愛的基本常識,一個有女朋友的人,就算把其他女人帶回家是為了審問,也極有可能存在被肢解的風險。
蕭辰羽還沒來得及回答這一連串不靠譜的問題,他的微信語音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這次江落羲吸取教訓趕緊把手縮了回來,蕭辰羽拿起電話。
“哦,林舒,怎麽了?”
Advertisement
不知道林舒說了什麽,蕭辰羽好像并不想多說,“這個我不确定,明天有空你可以到市局來。”
然後林舒似乎提到了一個蕭辰羽很抗拒的話題,只見他皺了下眉,對方還在喋喋不休,蕭辰羽截口打斷她,“這是我與林局之間的事,你是女孩子就不要操心了,這些事我心裏有數。”
稍頃,蕭辰羽臉色難看地挂斷了電話,但是看到驗證欄裏躺着一位名叫“希”的好友申請,頭像是一個素描畫的小猴子,神情瞬間舒緩了不少。
可惜我們瞎眼的江小姐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細節,腦袋瓜子還紮在一片混亂的案情裏。
看樣子蕭辰羽并不知道江落羲認識林舒,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一個朋友。”
繼續沉浸案情的江落羲只随口“哦”了一聲。
此刻,她似乎也感覺到剛才亂起八糟的問題可能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因為人在發問的時候往往以為自己給定了充分的條件,但事實上很多問題本身有其存在載體的特定性,也就是說對每個人而言都隐藏着不同的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潛在條件;同時問題本身又可能包含着發問人的很多潛意識心理暗示,所以即使對方作答,也可能根本無法論證發問者的假設。
所以江小姐沒有要求蕭隊長繼續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個,“韓旭平時自己住嗎?”
蕭辰羽點頭,“早上去過他家,從生活痕跡上看,只有他自己。”
江落羲若有所思地低着頭。
“但是我發現了一些素描的草稿。”
江落羲擡起頭,“有照片嗎?”
蕭辰羽翻出照片遞給她,“還有一些韓旭平時畫的畫。”
江落羲看着看着,又想起了畫展裏的畫,眼睛倏地睜大了,她頭也不擡地問:“你覺不覺得這些畫有點問題?”
蕭辰羽嘴角浮起一絲笑,“有一點?”
江落羲驀地擡頭,二人四目相對,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照不宣毫無征兆地倏然而至,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間,慢慢彌散開來。
片刻,蕭辰羽從呆呆的江小姐手裏抽走電話,撥了出去。
“老徐,韓旭那個案子DNA檢測結果怎麽樣?”
老徐:“我說蕭隊,你是被成洵傳染了怎麽的?猴兒急的,明天,最快明天下午。不說了啊,我這兒忙着呢。”
江落羲看着被挂斷電話的某人吃癟的表情,心裏樂開了花,然後她那到點就罷工的腦袋瓜子提示她精神、體能已到了極限。
于是事業心一秒掉線的江小姐有點心虛地說道:“蕭隊,我困了,”人畜無害的小眼神掃着蕭辰羽,又指指胳膊,“還受着傷呢,‘犯人’也需要休息。”
蕭辰羽沒吭聲,只是冷眼看她。
江小姐只當他是默認,給了蕭隊長一個色彩斑斓的微笑,奓着翅膀就要飛走。
“等等。”
江落羲一個急剎車,就感覺一個跟聲音差不多冰冷的身軀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後。
她又向前挪了一小步,才轉過身。
眼前的男人,近距離看去眉眼格外清晰俊朗,鼻翼上映着淡淡的燈光,臉色溫和平淡,可再看鏡片後的眼睛,江落羲吓了一跳,她發現那墨色深沉的眼底,似乎正在湧起某種壓抑的情緒,打着旋兒翻滾。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身前的女人,江落羲不自覺地再次後退半步,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個,蕭隊長,明...明天......”
“你有沒有去過甬州?”蕭辰羽的聲音異常深沉。
突如其來的問題使整個房間陷入了詭異的靜寂之中。
片刻,只見江落羲忽然誇張地圍着蕭辰羽的臉來回看了兩圈,之後仰起小臉看他,“沒去過。蕭隊長,想邀請別人去旅游可不是你這個問法,會把人吓到的。”
說完,也不等蕭辰羽回答,這次真的飛走了,速度快的連跟羽毛都沒掉下。
聽到“啪”的關門聲,蕭辰羽也慢步跟了過去,但他只在江落羲的門口稍一駐足,便朝裏面的書房走去。
他在書桌邊坐下,拉開最上面的抽屜,拿出了那幅畫;畫上的人戴着個棒球帽,帽檐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鼻尖和下巴。
面對這樣一幅幾乎看不到臉的畫,蕭辰羽卻顯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神色。
他的手在畫上輕輕游走,最終指尖停留在那個略顯瘦削的下巴上,仿佛他的手指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它擡起,看到棒球帽下面的整張臉。
他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将畫重新放回抽屜,起身對窗而立,開始回憶與江落羲談話的細節。
———
而另一邊,市局刑偵支隊裏卻進入了一種白熱化的焦灼狀态,氣氛十分緊張,且詭異……
蕭辰羽說得沒錯,金放已經老老實實坐在了審訊室裏。
成洵和支隊幾名骨幹成員都在審訊室單向玻璃外觀察裏面半死不活的人,然後大眼兒瞪小眼。
成洵指指左小菲,表情嚴肅地說:“你去。”
左小菲:“我?為啥?”
成洵:“為啥?剛才誰讓我給那小閻羅打電話的?”
左小菲低聲狡辯道:“那也是小邱說看到的呀。誰知道隊長他,他連電話都給人家了……”
丁帆:“确實,成副隊,你當時就該裝作沒聽到。”
成洵朝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氣急敗壞地挨個指着那幾頭,“你們現在都來能耐了是吧?就知道給老子找事兒!”
然後點根煙狠抽了一口,接着說:“行了,說吧,誰去?在場的各個有份兒啊,進去審明白了我們大家都好,不然等會兒老蕭來了,誰說自己看見的,誰讓我打電話的,你們一個跑不了。”
現場鴉雀無聲,丁帆驟然想起上次被禁毒支隊借調的日子,立刻自告奮勇。
成洵叼着煙眯着眼睛看他,臉上明明白白挂着“你不行”三個大字,他吐出一口煙,說道:“行,小菲,你倆一起,交叉着問,見機行事。”
左小菲自知理虧,不敢反抗,夾着小本兒跟丁帆走了。
成洵志得意滿地站在外面觀看。
金放看到有人進來也不擡頭,依然理直氣壯地裝死。
丁帆把案卷筆錄往桌上一甩,朝着金放下巴一擡:“哎哎,行了,別裝了,不是你持槍襲警的時候了?”
金放眼睛撬開一條縫兒看了看他,一秒鐘不到又閉上了。
丁帆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哎,我說你......”
外面的成洵差點一口煙沒吐出來嗆死,這小子果然不行。
左小菲立刻按住他,對着攝像頭說,“給他一杯水。”
一會兒金放面前擺上來一杯熱水。他慢慢睜開眼睛,盯着水杯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來喝了一口。
左小菲趁機趕緊問:“姓名?”
金放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金放。”
左小菲:“年齡?”
金放:“42。”
左小菲:“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金放:“不知道。”
丁帆:“你朝警察開槍,你說不知道?”
金放:“天那麽黑,我哪兒知道誰是警察。”
丁帆:“你......”
成洵:“......”
左小菲趕緊轉移話題,“......韓旭遇害當晚,離開畫展後你去了哪裏?”
金放懶散的表情略一繃緊,他把手收回去靠在椅子上,做出了一個內心抗拒的姿勢,回答道:“回家。”
左小菲:“幾點到家的?”
金放:“警察小姐,我跟你們交代過了,韓旭死亡時間內我真的在家。”
左小菲:“可是,我沒說錯的話,你沒有證據證明。”她眼睛緊緊盯着金放,“但是我們有。說說你回家之前為什麽要去街區公園?”
金放臉色驟然一變。
成洵一看,對着旁邊兒說:“喲!這丫頭行呀,比你們丁哥強。”
左小菲趁熱打鐵:“你為什麽要跟蹤韓旭?是不是你約他去的公園?”
金放立刻回答:“不是。我只是繞路去買東西。再說,他是我老板,我為什麽要殺他?”
丁帆終于抓住了機會,“喲,您這是不打自招呀,我們可沒說你殺他。”
金放鎮定了一下說道:“我沒殺人,你們憑什麽說我殺人,你們沒有證據。”
丁帆:“沒有證據?你特意跑到韓旭家裏跟他吵架你忘了嗎?”
金放先是一愣,随即調整了一下情緒,冷笑一聲,“你們沒有證據。”
成洵一看,要完。
左小菲為了不被供出去,此刻只好硬着頭皮死馬當活馬醫,“金放,我們沒說你殺人,但是你不說實話也一樣證明不了自己沒殺人,反而增加你的嫌疑。并且你不要以為持槍襲警是小事,如果你拒不配合,表現惡劣,某些情況下給你判個死刑也不是不可能。”
金放開始聽到“死刑”兩個字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低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擡頭對左小菲說:“我要見江落羲。”
左小菲和丁帆面面相觑。
丁帆:“江落羲是誰?”
外面的成洵:“江落羲是誰?”
左小菲:“......”
--------------------
感謝支持。喜歡請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