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今天是入冬前的最後一個禮拜,雖說這個城市冬天并不太冷但路銘還是感覺到了冬天的氣息。

路銘剛剛出了一身的汗,這會風一吹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被激起來了,不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今天的天很藍,像是筆墨畫上去的湛藍,路銘擡頭看了看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是路銘這輩子見過最溫柔最美麗的女人,她很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這種藍藍的天,路銘小時候很乖,總是趴在沙發上默默的注視着母親手中的畫筆。

母親很少和路銘說話,日常的交流還沒有門口掃院子的阿姨多。

大概是自己做的不夠好,路銘一直這麽認為。

母親雖然不是專業的畫家但她的畫總是比那些專業的人畫的還要好,她一直都活的很壓抑,但從不曾表現出來,小時候路銘不懂,後來長大了明白了,大概母親是把心中無法解脫的東西寄托于手中的畫筆了吧,母親到了後期幾乎每天都在畫畫,最後也用畫筆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車禍發生的時候她正抱着自己的畫,右腿已經完全的陷進車裏,彌留之際大概都會看到這輩子走過的時光,活着似乎都沒有了念想,索性就用畫筆狠狠的插進自己還在流血的血管裏。

她的血幾乎浸染了整個畫布,猩紅一片。

終結了自己的生命,卻留給路銘一坐沒有盡頭的墳墓。

『想什麽呢?』

聽見關沛的聲音路銘猛然回過神來,轉頭對他腼腆的笑笑。

『沒想什麽。』

『冷了吧?』

路銘搖搖頭。

『我媽的祭日快到了,我好久沒去看過她了,今年有點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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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沛夾煙的手指頓了頓,想了幾秒鐘說道『我讓顧遠送你。』

『不用。』路銘擺擺手一口回絕『我自己去吧,也不知道他想不想見我……』

『不想見你?』關沛問道『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路銘撓撓頭苦澀的笑笑『我媽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也許就是有了我……』

關沛透過後視鏡看着路銘的臉。

他的确承受了很多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東西。

『你別多想,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路銘擡頭看着頭頂的天窗,其實關沛說的很多,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

除非……不是他的孩子。

估計時間差不多了,關沛看了看手表叫醒了還在發呆的路銘。

顧遠并沒有把車開走,轎車仍舊好好的停在外面的車庫裏,這荒郊野外的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出去的,關沛想到這笑了笑。

飯局的地點選在離市中心不遠的會所裏,關沛趁着紅燈的空檔點燃了一支香煙。

最近幾年關沛總是喜歡吸煙,他也不止一次想過戒嚴,試了幾次終究還是失敗。

路銘在一邊看着他的側顏出神,關沛要看兩邊的邊鏡轉頭正好撞見,四目相對,路銘臉一紅,趕緊把頭低下。

『你可別學我抽煙。』前面的紅燈綠了,關沛踩了油門接着說道『我這不是好習慣。』

路銘小聲的恩了句『這話你早上就說過……』

他的表情很有意思,關沛看着他笑笑接着開着車。

車很快的停靠在會所的門前,這個會所是五爺旗下的,五爺喜歡奢華,連一個普通的會所都弄得金碧輝煌。

路銘坐在後面看着會所的大門嘆了口氣,他以前有幸來過這裏幾次,那會是跟着梁宇一塊來的,梁宇那個圈子裏的人,沒有一個面慈心善的,知道他和梁宇的關系之後,特別瞧不上他,有事沒事的就會找機會言語侮辱一番,有好幾次要不是梁宇攔着,路銘早就被拐到他們的床上,所以每次來路銘都覺得特別壓抑。

『一會進去之後你別亂說話。』關沛熄滅了手中的香煙,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就是吃一頓飯麽……』路銘想了幾秒接着說道『難道不是來吃飯的?』

關沛被這句話逗笑了點點頭『對,你就好好吃就行。』

他腦子簡單,說話也不加思考。

『這裏面都是什麽人啊……,我認識嗎?』

關沛轉了個身看着路銘『我也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也許他們都認識你。』

模棱兩可的答案,路銘覺得身上開始出冷汗了,很快的搖搖頭。

『那我不去了……』

死死的握住車把手,關沛看着路銘窘迫的樣子沒說話。

從前不好的記憶湧上腦子,路銘有點耐不住自己的性子。

『關老板,您到底想帶我來幹什麽……』路銘抿了抿嘴『您要是想看我笑話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路銘本來就是一個笑話,您犯不着要這麽多人來欣賞。』

路銘說的有點激動,吸了吸鼻子。

關沛看的出來路銘是誤會了什麽,但病沒有打斷他的意思。

『那些人都知道我和梁宇以前是什麽關系,我是一灘爛泥不錯,您是覺得我這攤爛泥跟着你不舒服了麽,想學梁宇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我一番就能讓你痛快嗎?』

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以為我會過得比以前好……

『您也和梁宇一樣,把我當男妓嗎……把我帶回來又沒有做到最後,是覺得我髒麽……』

路銘說道最後沒了動靜,幾乎是喃喃的自言自語,他不争氣的抹了把眼淚。

『就沒有人把我當人看……』

大概是想起來以前在這裏的幾次經歷,路銘有點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很少哭,難過的時候想想別的事也就過去了,‘心大腸子粗’這是梁宇對路銘的評價,很多事路銘不想把它們放在心上,這麽多年一直這樣過着,可是這一次,面對關沛,路銘覺得特別難過,他以為他和那些人不一樣。

一想到這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流,路銘就着昂貴的西服袖子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來抹去。

嘴巴裏還一直嘟囔着,關沛笑了笑,探長身子摸了摸路銘的臉。

『路銘,我沒想那麽做。』

他的聲音很溫柔,路銘哭得更來勁了,吸了吸鼻子肩膀也跟着抖個不停。

『你以前跟着梁宇,他們欺負你沒人管。』關沛有點心疼的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總要告訴那些人,你現在跟着的人是我,我不是梁宇。』

路銘一愣,木讷的拿開捂着眼睛的手掌,兩只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看着關沛。

『你不能一直活過去。』

關沛看着他懵懂的模樣嘆了口氣,打開車門走了出去,然後坐進了後一排,路銘見他進來很明顯的縮了下手,他剛剛沒覺得什麽,這會有點冷靜下來,剛剛的話似乎有點說的過火了,路銘突然意識到,當初雖然是關沛先開口,但最後求着他帶自己走的明明是自己本人,現在又有什麽臉面說出這樣的話呢。

難道不滑稽麽?

路銘以為關沛要伸手打他,閉着眼睛躲了一下,結果對方溫熱的手掌只是很輕的拂過自己臉上的眼淚。

『我和他不一樣。』

簡單的六個字,路銘死死的咬緊自己的嘴唇,狠狠的吸了吸鼻子。,然後點了點頭。

路銘很感謝關沛,一直到最後他也很感謝這個人,畢竟他帶給了自己一段無法比拟的回憶。

好像突然有了軟肋,又像是突然有了盔甲。

『你不願意,我就不帶你去。』

路銘擦幹了眼淚,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謝什麽?

他也不曉得,大概是感謝你帶給我的所有吧。

『關老板一直沒來,原來是在這兒呢?』

熟悉的聲音不适時的傳來,關沛先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槍然後才慢慢的轉頭看了一眼。

很不湊巧,車門外站着的就是五爺。

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五爺了,五爺仍舊是老樣子,穿着一身休閑的運動裝,快要五十歲的人保養得當,幾乎沒有花白的頭發,身形也維持不錯,看着仍舊神采奕奕。他生了一張好臉,眉間永遠是笑的樣子,外人很難從他的臉上看透他的心。

笑臉藏刀應該說的就是這種人。

五爺很明顯是餐中出來的,他的身上并沒有穿外套,只留着一件單衫在身上。

『五爺,好久不見。』

從車裏出來,關沛整理了下身上的褶皺,禮貌的欠了欠身。

關沛這個人做事頗有些手腕,五爺不敢不把他放在眼裏,也禮貌的點了點頭。

外面的燈光有點昏暗,五爺低頭瞧了瞧車裏,雖然黑咕隆咚,但五爺怎麽也忘不了那張臉,只一眼,他就認出了路銘,臉上的表情稍稍僵了僵,稍縱即逝,很快的緩過來,直起腰板搖搖頭笑笑。

『關老板來晚了,就是在外面辦這個事?』

關沛回頭看了看路銘的臉,沒說話。

『怎麽還弄哭了呢?』五爺打趣的拍拍關沛的肩膀『關老板神勇啊……』

關沛表情僵了僵不露痕跡的繞開五爺的手,歪着頭點了點路銘的方向『時間還早就帶他玩了一會,誰知道過了時間,五爺您別見怪。』

『見怪?怎會,我這也是出來透透氣。』

五爺吸了口氣『這人以前是梁宇的吧?』

‘人’很明顯指的是路銘,關沛點點頭沒說話。

五爺笑笑,壓低聲音靠近關沛說道『關老板沒想到好這口?何必要一個玩過的呢,我讓手底下安排幾個人給你挑挑?』四下看了一圈,五爺接着說道『況且,梁宇出了事,沒準也和他有幹系,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在關老板這裏碰到了。』

前半句都是沒用的話,後半句才是主題,五爺的意思很明顯,路銘這個人,他想要。

關沛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了個身反手關上了車門,自己倚在車門上看着五爺。

『五爺您可能是有地方搞錯了。』關沛笑着說道『梁宇出事那幾天,他和我在一起,那件事可和他沒關系。』語畢關沛還自嘲的笑笑『差點把我榨幹了……』

五爺一愣,然後僵硬的笑了幾聲。

話已至此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五爺明白,過了今天再想要路銘這個人就更難,可惜,時過境遷,今時不同往日,他關沛的勢力崛起的太快,而且北區的那票人一夜之間全部消失,這個手段也夠狠,犯不着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招惹他。

思慮過後,五爺拍了拍關沛的肩膀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說道『那咱們就進去坐吧,裏面的人可都等急了。』

臨走前,五爺回頭看了看車裏那個黑漆漆的人影瞬間冷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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