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關沛沒着急趕到倉庫那邊。

而是在車裏非常安靜的坐着，他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緒，待會有一場硬仗，他要提前想好怎麽去應對。

車裏的空氣有點悶，關沛打開車門走出去，點燃了一支香煙靠在車門上。

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自己家的窗戶。

路銘應該是開了燈，從陽臺可以看到客廳那邊映過來的燈光。

他現在在做什麽，關沛突然很好奇。

大概他真的是睡不着，上面的燈亮了好久，一支香煙燃盡也沒有關掉的意思，路銘睡覺很淺，往往自己這邊一翻身他那邊就會有意識的呢喃，嘴巴裏嘟嘟囔囔的，也聽不清楚在說什麽。

回到車裏關沛嘆了口氣，忍不住打開手機撥了電話。

果然他沒有睡。

關沛沒有說話，他在等着路銘先開口叫自己，路銘那邊也沉默一會，幾秒鐘之後他才在那邊試探性的問了句。

『關老板？』

『你還沒睡啊……』

路銘在那邊好像意識到了什麽，立刻的回句『我……我這就睡覺。』

關沛擡頭，陽臺上的燈黑了。

其實路銘這人有時候真挺機靈的，雖然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真傻。

電話裏沒了聲音，關沛這邊突然不想挂掉電話，他微微皺眉，聽着路銘那邊傳來的喘息聲，一吸一呼很有節律，自己這邊不挂掉，路銘那邊是覺得不敢挂的，關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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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不想挂掉電話。

他突然很想念路銘睡在自己身邊的樣子，他有的時候會亂翻身，翻着翻着就會貼着自己躺着，那時候他的呼吸聲就像現在這樣，在自己的耳邊，一點都不惹人讨厭。

路沉默了許久，緊緊的握着新買不久的手機，手心都出了大把的汗，他不知道自己的緊張和不安從何而來。

幾分鐘後，路銘輕輕的笑了聲。

『關老板，我聽你的，我哪兒也不去，你放心吧。』

關沛一愣，手足無措，路銘那邊就這樣挂掉了電話，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看着黑掉的手機屏幕關沛皺着眉嘆了口氣，頭重重的靠在後面。

他是真的很後悔把路銘扯進來。

愣神的這會顧遠來了個電話，響了一聲關沛就接起來。

『我待會就到，讓他們等着。』沒好氣的一句話。

顧遠那頭卻沒說話，沉默良久，關沛覺得不對勁。

『怎麽了？』

他問道。

『老大……梁宇今天下午給路銘打了電話……』

關沛吸了口氣，沉默不語。

『他說通了看他的小警員，路銘太傻了，換了個新手機也不知道換號碼，梁宇一下就撥通了……』

梁宇打了路銘的電話。

關沛長長的出了口氣，他看了看樓上黑着的陽臺，突然覺得渾身的無力感。路銘是一個很好的人，他的遭遇，他的過往，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住，他卻沒有抱怨，沒有埋怨，甚至沒有做出任何報複的行為，他很善良，他很傻，他不奢求會有人喜歡他，所以他盡力讨好一切不讓人厭煩他，他很寂寞，他很單純。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很不公平。

『顧遠……』

關沛自嘲的笑了聲。

『我後悔了……』

‘關老板，我聽你的，我哪兒也不去，你放心’

路銘剛剛是用怎樣的表情說出這句話，關沛想都不敢想。

他說道『真的……我挺後悔的。』

顧遠知道關沛想到了什麽，他輕輕笑了聲，笑自己，也笑關沛。

挂了電話路銘在黑暗裏坐了好久，他抱着膝蓋坐着，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一直坐到腿都覺得麻，身子也酸，他才站起來，腿上麻的厲害，路銘扶着牆站了一會才緩過來。

他走到陽臺打開窗子望了望，确定沒有那個人的車子才打開了客廳裏的燈。

然後他就又回到沙發上抱着膝蓋坐着。

他在等。

他也在賭。

天快亮的時候走廊裏突然傳來了異常嘈雜的聲音，人很多，腳步聲很大，路銘聽着這聲響心陡然沉到谷底。

接着就是細碎的開鎖聲，豪華住宅小區的門鎖沒那麽好破，外面的人搗鼓了許久都沒有打開，路銘在客廳看着轉來轉去的門鎖，他突然很想去開門，幫幫他們。

後來門終于被打開了，一瞬間屋子裏進來好多人。

路銘看着馬叔有些落魄的臉很想笑。

但他沒來得及笑，身邊湧過來幾個人，二話不說的拿着繩子綁住了他的手，反綁至背後。

路銘還是很想笑，鼻青臉腫的馬叔，沒有什麽比這個還要痛快了。

『把他帶上車。』

路銘沒有掙紮，一點都沒有。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年的自己。

平靜的早上，從外面進來五六個人，自己那時候還沒有從母親去世的悲傷中走出去，幾乎是不帶反抗的就被他們帶走了，那會自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個人都被吓傻了。

然後……

然後就是他們用盡各種辦法逼問那東西的下落。

後來呢，後來發生什麽了。

哦對，自己被那些人輪奸了。

……

馬叔走過去想都沒想給了路銘一巴掌，路銘覺得他把對關沛的怨氣全都出在這巴掌上了，腦子嗡嗡直響，嘴角也流了血。

幾個人直接把路銘塞到車裏，灰色的商務面包車，足夠坐下這些人。

司機踩了油門，馬叔回頭看了路銘一眼罵了句。

『居然被關沛算計了，媽的。』

路銘沉默了一會，他的神情有些木然，一副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樣子。

『……我是不是做夢了……』

他呢喃着。

馬叔聽見這話，冷笑了聲，他顧不得車正在轉彎，快步走到後座，一把扯住路銘的頭發，狠狠的把他的頭撞在椅背上，扯着上揚，逼着他看着自己，看見這張臉就會想起關沛，想起關沛……馬叔忍不住又給了路銘一巴掌。

路銘吃痛的叫了聲。

『還覺得是夢麽？』

頭發被拉扯着，路銘被迫擡高下巴，搖搖頭。

『想知道怎麽回事吧？我就讓你明白明白。』

馬叔終于松開路銘，後者被疼嗆到止不住的咳嗽。

『我借着和關沛交易的機會把從老五那裏弄來的貨都塞到他的倉庫裏，他弄死我侄子，我巴不得他死，原本想用五爺的手除掉他。』

路銘沉默，等着馬叔說下去。

『但我他媽的沒想到，關沛他居然會知道，他用同樣的方法，把貨又重新的放回我的倉庫，然後做了一批一模一樣的高級仿真槍擱在自己的倉庫裏，結果五爺就在我的倉庫裏發現了他丢的貨……』

路銘忍不住笑了聲，接着他的話說了下去『偷了他的東西，還要陷害他的人，五爺是不會放過你的。』

馬叔點點頭『你說的很對，所以我要靠你保命。』

路銘愣了愣，無力的長出了口氣。

幾年前是這樣，幾年後為什麽還是這樣。

『我當初不會說，現在也不會說。』

路銘兩眼無神的看了看馬叔，卻不知這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別人聽的。

馬叔聞言笑笑，摟住路銘的脖子摟進自己的懷裏，故意貼近路銘好看的臉蛋，輕輕吹了口氣。

『只要路少爺在我手裏，五爺就不敢把我怎麽樣。』

路銘的眼睛瞬間沒了光亮，就好像一頭栽進黑暗裏再也出不來，如果說再讓他經歷一次那年的事，他不保證這一次還能不能抗的過去，大概也會吧，路銘笑了聲，因為自己特別想活着。

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你說，關沛會不會也跟着五爺來找你？』

車行駛到高速公路的時候馬叔突然問了這句話。

路銘淡淡的看着他。

『不會。』

他說道。

馬叔笑笑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他說的很對，對的一針見血，從上車的時候路銘就想到了這點。

但被人點破路銘覺得非常的難堪。

難堪，也可悲。

車窗裏的景色不斷的後退，車應該是行駛到了郊外，路銘卻無法顧及這些。

他安靜的坐在車裏，眼淚不知不覺的就留了一臉。

他并不覺得自己是哭了，好像就只是睜大了眼睛眼淚不停的往外流。

路銘不知道關沛這麽做的原因，他也不想去猜，明明腦子裏什麽東西也沒有，路銘卻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流淚。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你告訴我，我給你，什麽我都給你。

能不能別這麽對我……

馬叔感覺到胳膊上的冰涼，擡頭一看竟是路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