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不見。』
顧遠哦了一聲,拿着剛想挂斷的手機,愣住片刻,又趕緊接起來。
『老板你說什麽?』
『不見。』關沛咬字清晰的吐出兩個字。
顧遠懵了。
『那咱們……不去找路銘了啊?』
關沛皺眉『我怎麽說你怎麽做。』
不明覺厲,顧遠疑惑的挂掉電話。
對于關沛這個人,雖說兩人從一開始就像是搭檔,但這麽多年下來,顧遠還是沒能完全弄懂關沛的心思,他覺得不是自己笨,而是關沛太聰明,他太知道怎麽善用人心。
尤其是善用喜歡他的人的心。
例如說那個白紙一樣的路銘,顧遠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很心疼起那個單純的少年。
我說的話,你怎麽就不聽……
顧遠突然産生了一種想要吸煙的沖動。
關沛一支香煙還沒燃盡,顧遠那邊就又打來電話。
『馬叔說,‘請你見他’。』
這次關沛笑了,看來高靖那邊的事辦成了,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關沛心裏明了,馬叔這盤棋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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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口等了一陣,顧遠駕着車才趕過來,這會天已經全黑,今晚的風特別大,關沛仰起頭看看天,路銘被帶走已經過了三天,也不知道他這會怎麽樣,深深的吸了口氣,立起妮子大衣上的衣領。
『馬叔給了我一個地址。』
顧遠不住的回頭看車位,調了個車頭。
『我查了查,那個地方離這兒至少十個小時,是個什麽村,挺偏的。』
關沛點點頭『他還真能跑。』
『不過啊,挺懸的。』顧遠駕着車心有餘悸的說道『那個地方我在地圖上都查不到,要不是馬叔找上我們,可能我們很難找得到。』
看來要謝謝高靖,關沛心裏想着,不過真不知道他拿什麽東西激馬叔了,高靖這個人不太喜歡按常理出牌,一時半刻關沛還真是想不到會是什麽東西,只能肯定一點,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老板你睡會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顧遠皺了皺眉『車要開好一會呢。』
關沛把香煙熄滅思索片刻『開快點。』
顧遠一愣,笑笑。
『老板是擔心路銘吧?』
關沛從車鏡裏冷着臉看着他。
『除了我之外,五爺肯定比我還要着急找到路銘,我們得快點,別被他們搶了先。』
顧遠從後視鏡裏看着關沛略帶嚴肅的臉,突然覺得不知說什麽好。
你就不能說你是因為擔心路銘麽?顧遠特別想戳穿他。
從天黑到天亮,顧遠覺得關沛的煙就沒斷過,後來他受不了了,怕自己煙霧中毒,開了窗子,這車裏的煙味算是少了點,關沛喜歡抽煙不假,但他很少抽的這麽兇,和不要命了一樣。
顧遠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想勸他,最終都閉了嘴,因為關沛現在臉上的表情,和殺人沒有區別。
原本十個小時的車程,顧遠開了不到八個小時,到地方的時候覺得腿都是軟的,下車先去路邊放了個水,憋了一路,關沛那殺人的眼神,他連上廁所都不敢耽誤。
和顧遠說的一樣,這地方真的很偏,說是村落都不對,因為住戶很少,零星的幾家門前晾着衣服,剩下的都是破敗不堪的農房,關沛下車掃視一圈,臉色越發難看。
兩人站了沒多久,從村頭的一個胡同裏過來兩個人,這兩人關沛見過,馬叔的心腹。
『馬叔請二位過去見一面。』
看關沛沒動,顧遠也不敢走。
『他不自己來?』
手下面露難色,沒說話。
『那我們回去了。』
語畢,關沛作勢真的要走,打開車門,兩手下見勢不妙,趕緊攔了下。
『馬叔從我家帶走我的人,這和打我臉沒什麽區別。』關沛面色冷靜看不到一絲慌亂『要想談,就親自來。』
斬釘截鐵的幾個字,兩個手下不再敢說其他的話,簡單的說了句抱歉,轉身走了回去。
關沛靠在車門上等了不到五分鐘,馬叔從剛剛那幾個手下消失的胡同裏慢悠悠的走出來,和前幾日的意氣風發不同,他這會顯然落魄許多,身上的外套帶着泥土,臉上也竟是胡渣,鞋子更是髒的不行,關沛把香煙熄滅,迎了上去。
『關老板,委屈你了,來這麽遠的地方。』
關沛看着馬叔沒說話,後者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
『我們進去談?』
『就在這談。』
馬叔這輩子接觸過的人不少,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但關沛這種,僅僅是站在那兒就給人壓迫感的人,并不多見。
現在有求于他,馬叔不能發作,只能搓搓手,善意的笑笑。
他對兩個手下揮揮手,示意他們到遠處看着。
猶豫了片刻。
『關家老二……十幾年前就死了。』
關沛點點頭,笑了。
『您大老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件事?』
馬叔一愣,他沒想到關沛會反應的如此平淡冷靜,他原本想把這件事當做自己手裏的一張牌,現在看來,并不很順利。
『他死了,能說明什麽?』
『說明你根本就不姓‘關’!』馬叔略顯激動。
高靖原來就是把這件事透給他了麽?
關沛笑笑吸了口煙笑道『馬叔想拿這件事威脅我?您到底想說什麽直接說吧。』
馬叔沉思片刻,其實他的意思很簡單,五爺現在滿世界找他,他想正了八經的離開這裏是不可能,關沛有一個半私人的碼頭,從那裏可以直接坐船離開國內,關沛姓什麽他根本就不關心,換句話說,這件事比起自己的命來說分文不值,只要能逃到國外去,自己的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聽馬叔說完,關沛思考片刻,而後遞給顧遠一個眼神,後者領會,從車裏拿出一個透明的袋子遞給關沛。
『馬叔把這個簽了,我立刻安排你離開國內。』
馬叔猶豫着接過紙袋裏的東西,打開瞧了瞧。
『關沛,你想讓我把我手底下的生意全部簽給你?』
關沛沒有做多解釋,只是單純的恩了聲。
他這個人很聰明,也很懂的拿捏,馬叔無力的搖搖頭,他承認自己是輸給關沛了。
『簽了這個,您當初偷五爺的貨嫁禍給我的事我也可以不計較。』關沛瞧着馬叔的臉色補了一句。
馬叔笑笑。
『我就說路銘他有多大本事能讓你關老板舍得出來救他,原來如此。』
看着馬叔在協議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關沛把東西扔給顧遠讓他保管好。
這些東西他并不打算交公,關沛心裏早就明白,就算是過兩年這邊的事能了了,他多半再也回不去局裏了,有時候也要為自己做點打算。
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手,關沛不想做過多的停留,作勢要離開,馬叔卻突然叫住他。
『關老板,不見見路銘麽?』
關沛扶車的手指僵了半秒,而後轉頭說了句『好。』
他有多久沒見過路銘了,不過幾天,卻總覺得過了很久,雖然關沛本身的意志并不像承認這件事,但他還是想說,真的非常想念路銘。
村子裏的路很繞,繞過好幾個胡同才見到一個有點人氣的土房子。
馬叔揚揚頭示意他進去,他看到了關沛臉上的猶疑,但他并不會對關沛做什麽,畢竟他現在要靠着他才能離開這裏。
緊挨着土房子的隔壁有一個大鐵門,鏽跡斑斑,關沛猶豫了下,推開了門。
這裏的房子和那邊有很大的不同,這邊的房子是沒有光的,換句話說,這裏是全黑的。
首先入眼的是一雙腳,似乎是感到有動靜,腳的主人很明顯的縮了下腿,然後關沛就看到了鎖在他腳踝上的鐵鏈。
屋子不大,血腥味很重,還有一種難以說明的難聞的氣味,路銘正靠在牆壁上,感覺到有動靜,頭稍微的往這邊看過來,他的臉髒的厲害,手被反綁在身後,整個人以一種非常怪異的姿勢靠在那裏,身上不知道穿的誰的衣服,除了頭和手腳,其他的地方都裹得嚴嚴實實,關沛眼睛暗了暗,他穿的這麽嚴實,路銘身上肯定有傷,關沛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馬叔,什麽都沒說。
『路銘。』
關沛試着叫了句。
路銘一點反應都沒有,雙眼無神漫無目的的左右看着。
『給他打了藥,他現在看不見,也聽不見。』
『……』
馬叔被關沛看着心裏發毛,連忙又解釋道『這藥不接着打幾天就代謝掉了,他……他還是個正常人。』
他說的話關沛一句都沒聽進去,他的眼睛一直落在路銘的身上。
他突然想起來那次路銘沒有鑰匙在門外等的那個晚上,那會也是這樣,自己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樓道裏的燈被自己打開,很亮,很容易就捕捉到路銘見到自己之後臉上表情的變化,不僅僅是激動和興奮,他那次就在路銘的臉上看到了戀慕,對自己的戀慕,對自己的依賴。
路銘曾經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小少爺,落魄了,變成跟着梁宇那種爛泥般的樣子,後來跟了關沛,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一種可以重新開始生命的感覺,但是現在呢……
關沛很想再過去摸摸他的頭,告訴他別怕。
這種感覺像什麽,就像是你從山頂掉下懸崖,拼命向上爬了很久,以為到達了山頂,卻又被狠狠的推下去。
一個沒法終結的輪回,關沛很怕路銘知道全部真相的樣子,他會哭麽?會鬧麽?
大概都不會,因為……
因為路銘喜歡自己啊,喜歡,卻又不貪心得到回報。
『我要把他帶走。』
話音剛落,後腦就被一個硬質的東西抵住,關沛眯起眼睛,緩緩的轉過身,馬叔手裏的槍口,黑洞洞的正對準自己的腦袋。
『你肯來見他就證明他對你有點用。』馬叔握緊手中的槍『關老板太聰明,外一你要是食言不僅不幫我出去,還帶着一群人來殺我怎麽辦?』
他還是有點腦子的,出乎關沛的意料。
他轉頭看了看路銘,他以前說過,路銘單純的可怕,你幾乎能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但現在,關沛卻無法從他的眼神的看出什麽,路銘的眼睛無意識的看向關沛,他知道路銘聽不到,也看不見,卻還是看向自己這裏,即使瞎了,了,竟還能捕捉到自己的目光,關沛皺了皺眉。
『顧遠,你帶路銘先回去,我留下。』
路銘啊,我真的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