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妙

魯老板可沒那麽樂觀,咬牙爬起來,只覺得眼前一片黢黑。

這一腳夠嗆,差點把他腸子都給踹出來。

他嗷嗷撲向藏弓,誰知藏弓看起來既不膘肥也不體胖,下盤卻穩得像楔了釘子在地上,這一把竟然沒推動。

藏弓說:“怎麽的,說好讓三招的,還剩兩招呢。”

“讓個屁!”粗莽大漢丢了顏面,立即對身後的小弟們招呼,“是個練家子,全都給我上!”

這就算正式打上了。

二寶被人群擠在後頭,跳起來叫喊:“喂!你們這不叫比試,叫群毆!”

魯二郎說:“群毆又怎麽着,也沒說一對一啊!”

二寶沒想到魯家兄弟倆這麽不要臉,屁股焦急,太師椅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這一打不能善了,愛惜物品的習慣又一時改不掉,便揀着空當把鋪子裏值錢的東西匆忙拾掇到邊角。見夥計不動,急得大喊:“是你家鋪子還是我家鋪子,趕緊幫忙呀!”

夥計把他拉到一邊,“是你家鋪子還是我家鋪子,你急啥?趕緊顧好自己吧!”

在兵器鋪裏打架,好處是随手就能拿到兵器,壞處是随手就能拿到兵器。

魯老板眼見着小弟們一個個被打趴,急了,抽出兩把大板斧就往藏弓身上砍去。

二寶生怕火頭軍被人“就地正法”,想也沒想就去搬太師椅,可惜太師椅重得舉不起來,便問夥計:“有輕一點的嗎?舉不了!”

夥計看藏弓的招式又狠辣又漂亮,正看得着迷,随手一指,“裏間,自己搬!”

魯二郎聽見了,罵道:“龜孫,誰是你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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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寶從裏間搬來了小板凳,“呀”地舉起,瞄準了魯老板的後腦勺。

藏弓已經輕巧避過了十幾板斧,恰好瞧見這一幕,擔心魯二郎借機欺負二寶,便呵斥說:“躲一邊去,少給我添亂!”

二寶放下小板凳:“哦。”

外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把兵器鋪堵得水洩不通,連空氣都變得渾濁悶熱。

魯老板掌根按上一塊圓形凸起,說:“地方太小,下去打!”

他話音一落,魯二郎立即把賭桌推到了旁邊,還叫自己帶來的人趕緊退開。

沒等衆人明白這反應是怎麽回事,兵器鋪的廳堂地面便從外向裏開了兩扇“門”,恰站在那片兒的藏弓直接漏了下去。

在驚嘆聲裏,魯老板幾個人也跟着跳進了入口。

那是個寬敞的地窖,黑洞洞的,乍一打開潮氣撲鼻。

二寶驚得大喊一聲,但“将軍”和“小舅”這兩個稱呼沒商量好,争先恐後一齊往嘴裏擠,導致出口的時候糅雜成了一個“将舅”。

夥計貼着牆壁站穩,問二寶:“将就啥?”

“将就他姓魯的以多欺少,真不地道!”二寶說着狠狠一跺腳,抓着一把兵器就朝那大開的洞口跳了下去。

他決定了,作為地頭蛇他有義務照顧好自己救回來的小蚯蚓,哪怕小蚯蚓看起來不太是東西。

“小舅,我來幫你了,撐住!啊。”

二寶跳下去了,被魯老板接住。

魯老板拎着二寶的褲腰帶,“投懷送抱?”

二寶拍拍他厚實的胸脯,“打擾了,可以送我上去嗎?”

不知怎麽回事天旋地轉,眨眼功夫二寶的褲腰帶就落到了藏弓手裏。

他驚魂未定地喘着氣,借着點微光瞧見了藏弓的下颌輪廓,聽見他說:“投懷送抱也得選對人。傻子。”

二寶說:“我是來幫你的,看,我給你帶了兵器!”

兵器挺重,藏弓接了過來,“什麽玩意?”

二寶說:“這叫曼陀羅流星錘,快,用上面的小鉚釘紮他!”

周圍傳來兵器破空的風聲,魯老板一行人又攻過來了。

藏弓沒用小鉚釘紮他們,而是直接把流星錘楔進了牆體。鐵柄尾端的流星鏈條纏住了一個大漢的脖頸,大漢便“咚”一聲磕到了牆上,昏死過去。

這一下力道太重,震得頭頂地板都撲簌簌地往下掉碎石渣子。

二寶咋呼:“你傻呀,流星錘不是這麽用的!”

藏弓被他吵得微微側首,“小點聲!”

“哦!”二寶幹脆扯着他耳朵咋呼,心裏嘀咕火頭軍就是火頭軍,只配用燒火棍。

藏弓抿唇,懶得跟小傻子計較。這家鋪子裏何止十八般兵器,小傻子偏偏選了把耍起來最掉價的,還不如赤手空拳。

魯老板的确有兩下子,他帶來的人已經倒了好幾個,他還穩穩的。藏弓也不急,這過程中尚有閑情逸致把二寶扛在肩頭颠上幾颠,颠得二寶小豬似地直哼哼。

二寶忍不住說:“能不能先放我下來?”

藏弓說:“能,只要你不怕死。”

“那能不能換個姿勢?我可能會吐你背上。”

“你敢!”

于是在板斧襲來的瞬間,藏弓把這小傻子淩空抛起,直接叫他後背撞在了上方的壁板。

二寶被撞得叽歪一聲,落下時掉到了藏弓懷裏。他知道藏弓一個人對付十幾個不容易,便也不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但藏弓似乎比他還介懷,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藏弓在想,怎麽沒掌控好力道?明明不該撞上的。

想着想着,一股異常誘人的氣味飄進了鼻腔,不經意間勾起了腹內的饑餓感。

藏弓問道:“是什麽氣味?”

二寶說:“我聞不見啊,魯老板的汗臭味嗎?”

不是汗臭味。

藏弓低頭,發現在這黑洞洞的地方他竟然把二寶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那領口下的小細脖白嫩白嫩的,被刀斧碰撞飛濺出來的殘片劃開了一條血痕。

美妙的氣味就是從血痕裏飄上來的。

藏弓幾乎窒息。

他在看見血痕的瞬間心跳如同擂鼓,強烈的欲望像一只滾燙的手,按着他的頭,往下,往下,逼着他快點咬上一口。

他仿佛被抽幹了力氣。

沒有月明的深夜,十多只小公雞都在好奇地打量他,叽叽咕咕的聲音充斥耳海。

他看見一雙手從自己的身側探出,掐住其中一只,咯吧一下,毫不費力地擰斷了雞脖子。

血液流出,鮮紅色離他越來越近,直到逼近他嘴邊,一汩一汩,緩解了他的焦渴。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原來真是他幹的!

藏弓的眼前一片昏花。被記憶掩蓋的真相都在這時候跳了出來。

他聽見二寶叫他留神兵器,又感覺到二寶抱住他的手臂緊了再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便像洩閘洪水一般狂亂奔騰起來。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做了,只想咬這一口,然後吮吸甘露,盡情飽飲。

俯下頭的瞬間,甘甜的氣息淹沒了藏弓的所有感官。

二寶卻在這時候開口:“啊,怎麽出血了。”

他用袖子擦幹淨脖頸,血痕便也跟着消失了。

甘甜的氣息頓時沒了大半,藏弓驟然驚醒,後背都被冷汗浸得濕淋淋。

他恍若無事,問道:“被劃傷了自己都沒察覺?”

二寶湊到他耳邊,“我悄悄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其實我沒有痛覺的。”

藏弓的耳根被吹氣吹得軟乎發癢,很想叫這小混蛋吃點教訓,卻苦于無暇分神。因為體力在快速流失,一種前所未有的大事不妙感襲上了心頭。

他說:“我先送你上去。”

二寶說:“為什麽,現在不挺好的麽,我感覺我能給你帶來好運。”

沒等來解釋,二寶就被抛上了窖口,聽見藏弓叫他扒住窖門便趕緊扒住了,又在圍觀群衆的幫助下成功回到了地面。

一旦适應了光明,黑暗中的變故就不容易發現了,二寶很擔心藏弓的安危。偏偏圍觀的人閑不住,都開始勸二寶回家收拾行囊跑路,說輸點錢沒什麽,丢了命就不值得了。

二寶說:“你們剛剛還買我小舅的籌碼呢,現在怎麽又變卦了?”

有人說:“剛剛是因為在地面上打,現在到了地下,可就變成魯老板的主場了。”

二寶不高興了,“魯老板是屬地蠶的?”

魯二郎聽到了二寶的話,慢悠悠從椅子上離開,走到二寶身邊,“還真被你說着了。你猜怎麽着,我大哥其實是百肢族人,從小就在黑漆漆的窯洞裏長大,最擅長的就是蒙眼射箭。”

二寶吃驚,上下審視他,“不對啊,你和你大哥不都是四個蹄子嗎?”

“那是因為我大哥……”魯二郎反應過來,“我呸!你說什麽,誰四個蹄子?”

魯二郎揪着二寶要揍,幸好被別人勸開了。

好心人把二寶拉到一旁,悄悄對他說:“你可別再招惹魯家兄弟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你小舅贏不了,還是早點逃命吧。”

二寶早被撺掇得煩了,“有什麽好逃的,我覺得魯老板一般。而且我還要等着拿我的贏錢。”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知道他來歷嗎?”

“什麽來歷,難道是官家人?官家可不讓官員私自經商,他要是,我現在就去舉報。”

另一人擠過來說:“不是官家人,而是江洋大盜!”

原來,魯老板年輕的時候是個山匪頭子,還挺有名的。當時地方官府抓了他很久都沒抓住,直到他犯了一個不得了的大案——帶人截了鱗甲國獻給慧人國的重禮。

本該牢底坐穿,但魯老板服刑期間表現得很積極,每天打鐵、燒鍋爐、鋤草、刨地……幹的活是別人兩倍有餘,有空還會去幫忙踩縫紉機。

之後遇上了戴罪立功的機會,作為誘餌幫官家逮捕了好些個流竄在外的山匪,就被連續三次減刑,滿十年之後釋放了。

魯二郎說的沒錯,魯老板的确是百肢族人,小時候家窮,住了十五六年的窯洞。也便是在那次大案中受了刑罰,其餘肢體都被砍了,只留下一雙手和一雙腿。

至于魯二郎為什麽也只有“四個蹄子”,因為他并不是魯老板同父同母的親弟弟,而是母親改嫁給慧人後生下來的孩子。

二寶說:“這有什麽了不起,他就是三頭六臂也打不過我小舅,我不懂武功都看出來了。”

那人說:“你小舅的确厲害,但魯老板的殺手锏還沒亮出來呢,你過來我小聲說給你。”

二寶湊近,聽他在耳邊嘀嘀咕咕,眼神慢慢變了,“有人見過還是你們瞎猜的?”

那人說:“誰敢瞎猜魯老板的事,真有人見過!”

二寶的小臉上露出凝重表情。

國法律例明令禁止民間進行熱武器交易,魯老板真敢在地窖裏私藏火油槍?

好的不靈壞的靈,這時候地窖裏突然發生了震動,還傳出了酒壇子被打碎的聲音。

二寶爬到窖口往裏看,“小舅,你怎麽樣了?”

地窖裏響起藏弓威嚴不容置疑的喝聲:“躲開!”

二寶立即後撤,剛遠離半個身位就察覺到了熱流撲面,接着便是轟隆隆的爆炸聲響,大火猶如岩漿噴發,呼地從窖口湧了上來。

是火油槍!

魯老板用火油槍點燃了地窖裏的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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