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陰險
午後回到鋪子裏,二寶看藏弓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藏弓被他盯得不自在,“幹什麽,眼睛不想要了?”
二寶笑起來,“将軍,我可能誤會了你,你不是壞人。”
藏弓聽了心情爽朗,但臉上還是一副兇了吧唧的表情,故意吓唬小傻子,“你沒誤會,我就是壞人,吃小孩不吐骨頭。”
這麽一靠近,仿佛又聞到了二寶身上那股特殊的香甜氣味,藏弓屏住呼吸,“趕緊離我遠點,煩人。”
二寶:“……你這人怎麽喜怒無常的。”
松鼠插話說:“人家喜怒無常,你也該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別有事沒事就往跟前湊。”
二寶哦了一聲,老老實實舂糯米去了。
現存的“能量彈”還剩十二顆,松鼠把冰盒拖了出來,對藏弓說:“将軍既然要在店裏當夥計,有些事情也得了解。這叫‘能量彈’,是一種快速補充元氣的藥丸,外層包的是糯米皮,裏面裝的是二寶的獨家秘制……”
“血,”藏弓說,“別跟我鬼扯。”
松鼠一時怔住,只好坦白,“的确是二寶的血。二寶心軟,有時會背着我往外舍,我也管不住他。以後就由你來保管吧,別叫他再得手。”
藏弓捏起一粒,只見這藥丸白裏透紅,還挺可愛,說道:“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保管,是怕我偷吃,還是怕我偷吃?”
松鼠摸着鼻子不承認,藏弓便大笑起來,“沒這麽想最好,因為我根本不需要偷吃。我光明正大地吃。”
他說着把冰盒翻轉倒出藥丸,一仰頭,全吞下去了。
松鼠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好一會兒過去,終于哇哇叫出聲來。
二寶從裏間跑出來,“怎麽了,叫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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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指着藏弓,張着嘴,“他!他!他他他!”
“他怎麽了?”
“他把‘能量彈’全吃了!”
二寶搶回冰盒。裏面果然一粒不剩。
“啊!!你好端端的吃我‘能量彈’幹嘛?你知道一粒多少錢嗎?一粒就是一兩銀子,一千個銅子兒,整整一吊錢!你賠得起嗎?”
藏弓說:“味道還不錯,甜的。”
二寶:“你!你賠!全款賠!”
二寶嚎了起來,心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藏弓看他嚎,一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看他鼻尖都哭紅了時也有些不忍了,撓頭後悔。
他心想不就是幾粒藥丸麽,至于這樣?要是不吃這些藥丸,他就總想咬這小傻子的脖頸,到時候不是更沒法收場。
他說:“你從我薪水裏扣還不行嗎?”
二寶哽咽,“一個夥計一個月頂多五兩銀子,我給你開十兩,十二粒也得抵到你下個月的薪水裏,還有你身上這套衣裳沒算進來呢!”
這時外面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止住了二寶的哭腔。
二寶探頭往外看,“割雙眼皮的大姐?”
女人說:“對,就是我!你早上怎麽沒開門,可叫我好等!”
二寶擦幹眼淚,問道:“找我幹嘛呀?”
女人叉着腰,“幹嘛?我的眼皮出問題了!”
女人還沒進屋,藏弓就擄起了袖子,一副“可算是逮着了機會”的架勢。“這女人是來找茬的,我幫你攆走,你不許再計較藥丸的事情行不行?”
“啊?”二寶急忙拉住他,“你別動!不是那麽回事!”
藏弓說:“就是那麽回事,等着。”
二寶說:“不是不是不是!她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真的誤會了!”
二寶被吓得不輕,兩腳卡在門框上,拖着屁股生拉硬拽,就是不讓他走出去。藏弓已經意識到二寶并不把這女人當成麻煩,卻仍然堅持要攆人,滿嘴都是為小老板效力。
可俗話說得好,男人主動獻殷勤,必定沒憋啥好屁。
二寶果然上當,近乎哀求道:“我不生氣了,不計較了,也不扣你薪水!只要你別攆走我的主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藏弓說:“小老板可別誤會我,我現在只是履行一名夥計的義務,替你解決不速之客。你放心,薪水照常扣就是,我身上這套衣服也一并扣去。”
“不要!衣裳算我送你的,一文都不扣!”
“真的?”藏弓頓住。
二寶點頭,眼眶還紅紅的。
火頭軍得逞了,邁出去的一只腳總算舍得撤了回來,還在二寶的小鼻子上捏了一把,“看來你這行是真的暴利。哈哈。”
二寶心思單純,想不出這麽多彎彎繞繞,松鼠卻不一樣,它把全程看在眼裏,真是又氣又恨。
它跳到桌子上,壓着聲音對藏弓說:“不應該啊,憑你這坑蒙拐騙的本事應該當軍師才對,怎麽會淪落成一個火頭軍?”
藏弓說:“聽不懂。”
松鼠冷笑,“別再打二寶的主意。”
藏弓也笑,“什麽?你別冤枉我。”
二寶把女人請進了屋裏。
這女人也是鱗甲族人,名叫尤立美子,大半年前來做過雙眼皮,現在眼皮下垂了,她覺得是二寶的技術問題。
二寶說鱗甲族人的皮膚在正常狀态下應該是有鱗片保護的,所以表層屏障并沒有那麽堅強,一旦長時間暴露在外就會受到損傷。
尤立美子不信,二寶又給她演示身體不同部位皮膚強度的差異性,耗了半天工夫。
藏弓在旁邊聽煩了,大聲道:“有完沒完?需要修複就修複,不需要就歡迎下次光臨。”
争辯的兩人同時閉嘴了。
二寶只好再把尤立美子請進手術室,關了門小聲說:“對不住啊,我小舅是習武的粗人,不是針對你。”
誰知尤立美子非但沒生氣,還一臉桃紅色,“這人是你小舅?長得真俊!長得俊又習武,一定很多姑娘追吧,那你有小舅媽了嗎?”
二寶沒有回答,在手術臺上鋪好宣軟的墊子,又準備好一托盤的工具,做出“請”的姿勢,“美子姐姐,快上來吧。”
尤立美子躺上手術臺,雙手提拉臉皮,說:“順便幫我做個抗皺。平時沒覺得自己老,怎麽一看見你小舅我就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呢。”
二寶說:“錯覺,是他配不上你。”
尤立美子笑了,“那你到底有沒有小舅媽?要是沒有的話就幫姐姐說和說和呗,我這臉皮拉上去之後也能年輕十歲。”
二寶看了她一會兒,一雙仿佛永遠不會撒謊的眼睛眨了好幾輪,最後點頭說:“有的,他已經離過三回了,現在這個舅媽剛過完六十大壽,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尤立美子的哀嘆聲在被注射了鎮定劑之後逐漸消失。二寶猜測她這回做不了美夢了,恐怕要在夢裏和那位富可敵國的老舅媽打上一架。
手術室門被推開,藏弓倚靠在門框上,說道:“六十歲也太老了,我光聽着都覺得腸胃不适。”
二寶心虛,“你怎麽偷聽別人講話?”
藏弓說:“是我偷聽麽?聲音那麽大。”
二寶沒跟他争辯,但自己的聲音大不大自己還是有數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耳力太好,跟個狗一樣。
二寶說:“你來得正好,幫我遞細嘴鉗。”
藏弓說:“喲,使喚得這麽順手。”
二寶說:“你不是我夥計嘛,遞個東西都不肯?”
藏弓一想,還真是。于是閑庭信步走到工具臺邊,在托盤裏挑挑揀揀,“這個?”
二寶說:“這個是正骨鉗,你看它嘴夠細嗎?”
藏弓說:“我看夠細。”
二寶氣得慌,“那請問粗的得是什麽樣?”
藏弓說:“粗的你怕是沒見過。霹靂戰船知道嗎?戰船上的霹靂炮需要人工填彈,一顆彈就有兩百五十六斤重,用來抓填的鉗子一邊各需兩個人推,推鉗手用二頭肌都能把你夾死。”
看他那得意的樣,二寶心想火頭軍知道的還挺多,沒叫他上前線可惜了。但粗人就是粗人,長得精致也沒用,連細嘴鉗都找不準。
二寶自己拿了鉗子,“別看美子大姐現在跟慧人沒區別,其實皮膚下面藏着鱗片呢。做抗皺手術必須去掉一圈鱗片,不然表層沒法收緊。”
藏弓說:“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整這些幹什麽,沒事找事。”
二寶說:“有意見?那你找暴君去呀,要不是他搗毀了神機中樞,美子大姐也用不着千裏迢迢跑來找我。”
再次聽到二寶提“暴君”,藏弓多少有些不痛快。
當初決定搗毀神機中樞時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他覺得無所謂,也以為會一直無所謂下去。誰知重活一次心性變了,竟然還會為這種虛名煩惱。
他罵了一句:“無聊!”
二寶也朝他皺鼻子,“無聊!”
無聊的火頭軍坐在一旁翹起二郎腿,也不管會不會影響到二寶,開始嗑從松鼠那裏搶來的一小把松子,還問二寶:“嗑嗎?”
二寶說:“別打擾我。”
藏弓說:“還不讓人吭聲了?也是新君上位以後定下的規矩?老百姓言論不能自由了?”
聽着這樣的陰陽怪調,二寶也不服軟,心想誰怕誰,比話多我還能輸給你?
他一邊仔細拔鱗片,一邊叨咕起來:“夥計,上六號刀。右邊注意,臉皮撐開角度要和左邊保持一致,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你這手法不對,要順着鱗片的生長方向往下拔。好,上紗布。紗布怎麽還沒來?”
“啧,大出血了,快上止血散!什麽,止血散昨天就用完了?你這夥計是怎麽當的,我專程雇你來嗑松子看熱鬧的?”
“哎,太晚了,失血過多……不過還好我技高一籌,把這位客人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沒事不用謝,快把這沓房契和銀票都拿回去,我們是明令禁止私收紅包的。”
藏弓:“……”
小傻子贏了。
手術室裏悶,還充斥着一股專屬于鱗甲族的血腥氣,藏弓待不住,走到後院呼吸新鮮空氣,恰聽見松鼠和黃牛在讨論二寶。
黃牛嘴裏吐出煙圈,說:“二寶實在太軟弱了,連我都能看出來狗将領在耍他,他還對人家那麽好,巴巴地跑去救火。”
松鼠說:“你不懂,二寶是自責。神機毀了,他覺得自己有一部分責任,想用自己的力量盡可能彌補神機失職的罪過。”
黃牛說:“二寶真傻。神機毀了跟他有個屁的關系。”
松鼠嘆氣,拍了拍牛頭,“你還是抽你的煙吧。”
倆牲畜正聊得熱火,幾粒松子殼突然掉落在身邊。松鼠一下跳了起來,轉身對上偷聽的家夥,“喂!你懂不懂禮貌?”
藏弓說:“要想不被人聽到就躲到被窩裏說,別在公共場合說。”
松鼠問:“你聽見什麽了?”
藏弓撇嘴一笑,“什麽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