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饑渴

手術室的門恰在這時候打開,二寶從裏面走出來,有些訝異,“真難得,你們三個竟然會湊在一起聊天。”

藏弓說:“我們聊得可好了。”

二寶接了杯水,割破手指,往水裏滴了兩滴血,見藏弓跟着他便奇怪道:“有事嗎?”

藏弓說:“就想問問小老板,來昆侖大街之前你都待在什麽地方,做什麽事情。”

二寶說:“幹嘛又來刺探我隐私。”

藏弓說:“不是刺探,是交換。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告訴你是誰殺了我。”

二寶眼睛一亮,“行!你先說!”

藏弓心想這小傻子學會讨價還價了,心情好,索性讓他一次。

“那是在‘誅暴’行動中,”藏弓開始半真半假地描述,“我是護衛暴君且活到了最後的其中一員,在環陣裏肩負至關重要的任務。當時的境況雖然險惡,但要反敗為勝也不是沒可能,壞就壞在我最信任的人從背後刺中了我的心髒。”

藏弓指着自己的心口,“就因為這一刺,全結束了。”

二寶思索着,現在的火頭軍都要求十項全能了嗎?少了他一個就滿盤皆輸?

他見藏弓還要解開衣扣露出那條疤給他看,忙擺手,“不用不用,我了解你的傷口。那你最信任的人到底是誰?”

藏弓說:“親弟弟。”

二寶明白了,這位親弟弟就是藏弓老爹後來娶的二房生下的孩子。

“等我以後成親了,一定對我娘子一心一意,絕對不娶二房。”二寶下了決心。

藏弓恥笑他,“那可得娶個瘦小些的,萬一對方珠圓玉潤,往你腿上一坐……嘶,壓斷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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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眼神不懷好意,二寶霎時聽懂“壓斷”指的是什麽,氣咻咻道:“你少瞧不起人,我還能長呢!等我長得比你還大時,看我怎麽碾壓你!”

藏弓說:“那不如趁現在就給自己換條驢的呗,你拿手呀。”

這就越扯越遠了。

沒等二寶繼續反駁,藏弓終止了這個話題,“行了,趕緊說你的!”

二寶嘟着嘴,滿臉的不高興,“哦。我來昆侖大街之前一直待在山裏頭,然後蛋碎了,我就出來了。”

藏弓:“什麽?”

二寶提高音量,“蛋殼碎啦,我就出來啦!”

藏弓:“……”

藏弓确信了,小傻子在耍他。

他心裏莫名騰起一陣怒火,揪住了二寶的領口,“說好的交換,你就拿這個糊弄我?”

二寶吓了一跳,“我沒糊弄你啊,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快放開我,再不放開我要報官了!”

不提報官還好,一提,藏弓更壓制不住火氣,直接把二寶給拎得兩腳離地了。

“去啊,趕緊去。你們的新君仁慈又悲憫,你們的父母官庇護犯了罪的人,連誣告都不嚴治,還會治我一個受害者?”

“啊,你放開我!你算什麽受害者,還好意思提誣告那事兒。承認吧,是你自己心胸狹窄!”

“你再說一遍?”

眼看着藏弓的雙眸泛出了不正常的暗紅色,二寶覺得自己可能活不過今天了。

他伸手要去夠可用的東西,沒夠着,只能大喊大叫:“灰老大!黃老三!唔!”

他被藏弓翻轉按到了懷裏,捂住嘴,呈背靠他胸膛的姿勢。他吓得瞪大眼睛,聽見藏弓的呼吸也十分急促,而且變得越來越灼熱,越來越接近他頸側,好像一頭發怒的兇獸,正打量着哪一塊肉好撕。

完蛋了,火頭軍真的吃小孩!

就在二寶手足無措的時候,一杯水潑在了藏弓的臉上,把他潑醒了。

松鼠趕來了,黃牛也趁機撞開藏弓,用力過猛,把他撞得後退好幾步,連帶砸翻了旁邊的置物架,瓶瓶罐罐掉了一地。

“我這麽厲害?”黃牛有些喜滋滋。

“不對,”松鼠看得更通透,對比在兵器鋪時的狀況,一語道出了真谛,“狗将領好像比早上虛弱了不少。”

二寶駁道:“他虛弱個屁!他拎我的時候力氣大得很!”

松鼠拿來潑藏弓的水正是二寶滴了血的水,藏弓極度幹渴地舔了舔嘴唇,嘗到了一絲甘甜的滋味。他擡眸看着二寶,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傷着你了?”

“對!”二寶帶着委屈。

松鼠也嚷:“狗将領,我說過不要打二寶的主意!”

藏弓掐着眉心,有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陣子怎麽淨幹這種不上道的事情?

他目光瞄向二寶的脖頸,按捺住欲望,說:“對不住了,我一向聽不得別人罵我心胸狹窄,所以一時沒收住脾氣。要不然你扣我薪水?”

二寶說:“那我沒罵你之前你也把我提起來了!”

藏弓說:“這能賴我嗎?要賴也得賴你人太好,太寬宏大量,凡事都先為別人考慮,從不考慮自己。我能看得慣別人欺負你嗎?聽你為欺負你的人辯護能不生氣嗎?”

二寶被他一番話說得雲裏霧裏,懵懵懂懂咦了一聲。不是應該吵架嗎,怎麽誇起來了?

松鼠簡直氣得冒煙,跳起來狂踩二寶的腳背,甚至希望二寶的腦子能長在腳丫子裏,這樣就能踩醒他。它說:“別信這狗将領!他在耍你!”

藏弓說:“怎麽,小老板連鐵匠那樣的壞蛋都能原諒,難道還擔不起這些贊美?你們想想,鐵匠誣告失敗了只需要賠點錢,告成了賠的就是小二寶的一條命了。長此以往,心懷惡念者必然無所忌憚,受害的必然是更多無辜,我主張嚴治有錯嗎?”

二寶摳着手指想,啊,好像沒錯?

松鼠急了,“就算這事不賴你,你把鹵肉鋪砸了,把人打了,還要了十倍的賠償,難道也一點錯沒有?”

藏弓說:“當然沒有。小老板牽自家的黃牛走在大街上,沒招誰也沒惹誰,賣鹵肉的那家夥居然嫌髒臭。做錯了事的明明是他,小老板卻要向他道歉,這是什麽道理?我收拾他不僅僅因為他欺負小老板,還因為他那一整鍋羊肉都是假的。你們不吃肉分不清楚,我卻隔着二裏地就聞出來了。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不知道還要坑蒙拐騙多少年。”

“坑蒙拐騙”這四個字咬得重,像是故意刺激松鼠。

二寶的世界觀也因這一席話而颠覆了。他沒想到藏弓是這樣深謀遠慮有大智慧的人。那麽剛才冤枉了他,他生氣也是應該的了。

二寶垂着腦袋,“對不起,将軍。”

藏弓擡手摸摸他的腦袋頂,一副慈愛模樣,“沒關系,你喚我一聲小舅,我就真心拿你當大外甥看待,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誤解我才好。”

二寶點頭:“以後不會了。”

藏弓又轉向松鼠,“這頁可以翻了嗎?”

松鼠喘着粗氣,啞口無言。

見松鼠騎上牛背在後院狂奔洩憤,二寶說:“灰老大還需要時間消化,你別怪它。”

藏弓說:“不要緊,只要它是為你好,我受再多委屈都能忍。”

“……”二寶好感動。将軍果然是好人!

藏弓見二寶單純得要命,心裏又發癢,故意問道:“是不是該回家做飯了?中午就沒吃飽,現在好饑渴。”

二寶望向他,“你是不是傻啦,饑渴是這樣用的嗎?”

藏弓說:“饑渴不是這樣用的嗎?那是怎麽用的?”

二寶重新割破手指,擠出兩滴血在新倒的水裏,知道他明知故問也就不回答了,說道:“真要饑渴也是該的,看你這樣游手好閑,生前一定還沒娶上媳婦吧。”

“嗯?”藏弓幹瞪眼。

什麽叫沒娶上媳婦?

二寶不知危險,還接着叨咕:“都說淵武帝是個斷袖,到死都沒碰過女人,我看你不比他好到哪裏去。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真是沒樹立好榜樣。”

藏弓說:“你信不信我揍你?”

二寶急忙擡手遮住臉,“怎麽又要揍我?”

他手指上的傷口還沒愈合,血腥氣又飄了過來。但在藏弓眼裏,那俨然就是瓊漿玉液,雨露甘霖。好不容易才壓下的欲望又有冒頭的跡象,他似乎看見自己将那玉白的手指含在了嘴裏,還用舌尖細細研磨,輾轉品味。

藏弓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敢再犯險了。咬傷一個小傻子無關緊要,但他憎惡這種不能掌控自己的頹敗感。他決定盡快找到回王宮的機會,便轉身摔門而去。

二寶被摔門聲震得一哆嗦。

火頭軍又遭了什麽瘟?

片刻之後,尤立美子從手術室走了出來,對二寶說鎮定劑的效力快要消失了,臉有點疼。二寶把水遞給她,告訴她“能量彈”已經化在水裏了,喝下去就好。

尤立美子照着鏡子,對這次的手術很滿意。臉皮緊繃了,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就像回到了二十來歲跟前夫在後花園幽會的時候。

她說:“小老板的手藝好,以後我多給你介紹客人。來算一下賬吧。”

二寶拿來算盤一通噼裏啪啦,說:“手術費五兩銀子,‘能量彈’一兩,鎮定劑和其它藥劑攏共三百文。零的就免了吧,感謝美子姐照顧我生意。”

尤立美子咯咯直笑,“行啦,不缺你這三兩百個銅子兒,按全款,再多給你二兩算小費!”

尤立美子出手大方二寶是知道的,但給這麽多小費就有點可疑。果然,下一瞬她就開始東張西望,問二寶那位小舅去哪兒了。

二寶說:“舅媽派人催回家去了。”

尤立美子嘆着氣,“真是沒趕上好時候!這樣,你幫我留意着,哪天你小舅不想再跟富婆了就通知我,我不介意他的過去!”

二寶哼唧着答應,又聽她說:“下午的布告榜你看了沒?聖母娘娘得病了,正在民間征集能人異士呢。你想不想去?我姐夫恰好在此地衙門當差,可以給你推薦。”

二寶說:“當今聖主的母親?不了吧,我不給人看病,要是需要修複髒器還可以考慮。”

尤立美子說:“是不是髒器問題我還真沒打聽,但你要是能接下這個差事,往後可就飛黃騰達了。”

二寶想了想,覺得飛黃騰達也沒什麽好的,萬一被留在王宮就慘了,器官庫還沒建成呢。而且他還要照顧自家的黃牛和松鼠,還要養雞養狗養奶牛,就連那個便宜小舅似乎也有心要遠離過去的一切。

二寶搖搖頭,“我小舅不會讓我去的。”

“你小舅還限制你的發展?”

“對,我小舅視錢財如糞土。”

“視錢財如糞土還傍富婆??”

“呃……”

剛說到這裏,大門被人“咣當”推開。

火頭軍高大的身影立在夕陽的餘晖裏,叫二寶想到了超大號的燒火棍。只見這人全然忘了先前甩臉子的事,笑吟吟地說:“大外甥,想不想去王宮走一趟?”

二寶“啊”了一聲,這才留意到他手裏拿着布告紙,還撕爛了一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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