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癢

藏弓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 而是轉頭去看二寶。二寶正在給女子倒水,嘩嘩的水聲掩蓋了女子的言語,應當是沒聽到。

藏弓笑着說:“捐贈器官需要簽協議,姑娘請将姓名、年齡、家庭住址報一下。”

女子“喔”了一聲, 說道:“我叫喬怡, 來自極目族, 是喬林大祭司的胞妹,家住……”

“好了, ”藏弓突然截斷她,“喬林大祭司的住址家喻戶曉, 不用細說了。不過昆侖地界魚龍混雜, 多有居心叵測之人,財不外露、名不外洩的道理喬怡小姐明白麽?”

他笑容恬淡, 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喬怡卻莫名察覺到一種壓迫感,仿佛這人在警告她多說多錯。可姓名、住址不都是他要求說的麽, 怎麽說了還被批評?

這時二寶端了茶水和糕點過來, 問道:“姑娘想捐贈什麽?先喝杯水, 吃點東西, 咱們慢慢聊。不瞞你說,你是我這兒第一位捐贈者, 打算預簽還是直簽?”

喬怡告訴二寶自己的姓名,這次沒有多說, 給出的地址也是在昆侖大街的暫住址, 之後問清了預簽和直簽的區別,說道:“直簽吧,我不會反悔的, 能為脫發人群做點事也好。”

二寶樂颠颠地“欸”了一聲,轉身去拿協議紙,突然回過味兒來,“啊?您要捐的是頭發?”

喬怡說:“是的,我的頭發濃黑茂密,可以随時捐贈給有需要的人。當然了,不能全捐,得給我自己留一半。”

二寶瞧着這女子的頭發,的确養護得很好,少見的烏黑亮麗。但看她衣着華麗,頭飾也都是昂貴的金珠玉石,不像是會有捐贈覺悟的人。就算是為了給自己買份交換器官的保險,換來的也只能是頭發、皮膚之類,這些東西可以用錢去買,她沒必要在年華最好的時候做這種交易。

二寶問道:“喬怡小姐确定嗎?這種捐贈可不比剪掉長發做假發,而是從發根剝離,後期要是恢複得好基本能夠全部長回來,但還是有損壞毛囊的風險。”

喬怡想了想,點頭說:“捐。說起來,我的發色跟我家族的發色是兩個極端,它并不尊貴,所以也沒什麽好吝惜的。”

二寶又問:“那您家族的發色是?

喬怡正要回答,卻被藏弓截了話頭。

藏弓說:“別瞎打聽,這是人家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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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私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不能叫這女人說回家族話題上去。喬怡這個名字藏弓已經完全沒印象了,但喬林他還是記得的。

極目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大祭司,滿頭銀發,在整個六族都屬罕見,難保二寶不知道這個。要是追根究底瞎打聽,豈不是害他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二寶再次被這火頭軍教育了,也不再多問,跟喬怡再三确認之後簽下了捐贈協議。器官庫尚未建成,但開張大吉。

送走了喬怡,二寶又迎接了好幾個客人。這些客人都是昨天預簽的,今天果然後悔了,跑來跟二寶銷毀協議。

看着小老板應付一群“體檢騙子”——這是火頭軍在心裏給人取的綽號,他把這種簽了又退的行為界定為騙——他很想拿笤帚一個一個掃出去,要是不用看小老板面子的話。

啧,他現在都淪落到要看別人臉色了,好像成了個吃軟飯的?

軟飯吃撐了就閑得慌,火頭軍索性掰了片白菜葉子跑去喂兔子,“小黃欸小黃,菜葉子好吃麽?兔裏兔氣的,真沒出息!給你小舅吃一口行不行?”

好幾天過去,二寶的小桌板前後接待了近百號預簽者,但除了喬怡就沒一個是認真的,都在次日或隔日跑來取消了協議。最過分的是一個母親,帶着自己六歲的兒子來簽,這邊體檢完那邊就退了。

二寶的激情和信心快被消磨光,幹脆擺牌停簽一天,回屋當了一天的清閑掌櫃。

他抱着小黃兔,滿目哀怨地說:“我看出來了,他們只想體檢,一個傳一個把我傳成義工了。”

藏弓說:“你能在十天之內看出來,說明不是全傻。你做的雖然是好事,別人卻不以為然,也不敢輕易試水。”

二寶郁悶,“那該怎麽辦?”

藏弓說:“拿點錢來,給你買托兒。”

買托兒就算作弊,二寶不肯出這個錢。藏弓嫌他娘們兒做派,也不想浪費時間來說服他,就自己拿上幾張協議紙出門去了。

火頭軍勝券在握,揚言要靠個人魅力征服愚昧無知的人類。他家小老板卻不看好他,因為他除了樣貌一無是處,連魅力二字的尾巴毛都薅不着。

火頭軍要是知道自己在二寶心裏是這種印象,怕是要憤起殺人了。他來到遠處的山坡上,吹響了暗語哨子。哨聲婉轉多變,好似黃莺啼鳴,沒多會兒就召來了幾個人。

這幾人一看便是訓練有素,身上雖然都穿着百姓的便衣,到達坡頂時卻都自覺恢複了當兵時的儀态,步履整齊劃一,走起路來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主君!”

“免跪。”

淵武帝從前就很厭煩拖沓的繁文缛節,這番也便言簡意赅道:“從左向右各自報上代號,有任務交托給你們。”

“是!第五軍豹旗三號!”

“第五軍豹旗五號!”

“……豹旗七號!”

“豹旗九號!”

“行了,”藏弓把協議紙交給豹旗三號,吩咐傳閱,說道,“這次任務很簡單,給我當托兒,去全人雜貨鋪門口排隊簽捐。不要預簽,直接實簽,要是哪天真的出了什麽意外,軍人職責,能用自己的器官來救助別人也是一種榮耀。”

這對中央軍來說的确就是小事一樁,幾名豹旗軍都有些詫異,原以為該是什麽重大任務才會被叫出來。

豹旗三號問道:“主君,沒有別的了?”

藏弓說:“有。你們現在是平民身份,戲給我演得像點,別叫旁人看出來當過兵。”

豹旗三號立即挺直腰板站好,“是,主君!”

藏弓一拳捶在他肩膀,“說的就是你,豹三。”

幾個兵立即笑了,紛紛放松下來。見到昔日一同上過戰場的士兵,藏弓心裏也頗有感觸,雖說他對這些面孔沒印象,但和平與安寧會替他牢記過去的一切。

藏弓摸出被自己揮霍的不剩多少的銀錢,丢給了豹旗三號,說道:“我家小老板有點摳門,不肯掏錢買托兒,先拿這點花去吧,等我下個月領了薪水再補貼你們。”

衆兵一看這架勢,都有些不好意思。豹旗三號上前一步,把銀錢還給了他,還從自己錢袋裏拿了錠銀元寶出來,說道:“主君,屬下剛才出門急,身上只帶了這麽一點,您先用着。”

藏弓:“???”

豹旗五號也開始掏錢,“主君,生活上有困難一定提出來,我新開的甜品鋪子利潤挺可觀,本錢都已經賺回來了。哦,我們最近還研發了一款蜜乳芋圓,味道不錯,您有時間可以來嘗嘗。”

豹旗七號和九號一齊往外抓銅錢和碎銀子,還替自家主君把錢裝進了小布兜裏,揣揣好,“主君,這裏有您打賞的,加上今天剛賺來的,都給您了。”

藏弓:“…………”

這位天下共主很受挫,看着一布兜的銀錢,心裏千滋百味,“合着你們都比我有錢?都比我能掙錢?我打賞出去的是銅錢,還回來的夾了這麽多碎銀子,合着你們的主顧也都比我有錢?!”

衆兵慌了,撲通通全部跪下,吭着腦袋請罪。豹旗三號說:“主君是天之驕子,花錢才是本分,掙錢不算!”

豹旗九號說:“主顧們給的也都是銅錢,沒有主君給的多。至于這些碎銀子,那是因為有個主顧懷疑鐵喉頂槍是假的,就用自己的槍來試,試完之後心服口服,才大手筆撒了把銀子。”

藏弓更氣了。天下共主不但不會掙錢,嫉妒手下的時候還被手下寬慰了。他不能再提這茬,否則顯得自己很沒風度,還窩囊。

他說:“同你們開個玩笑而已。錢不要,你們自己掙的自己花。還有,承銘是特意派單數來的麽?沒一個雙數。”

衆兵再次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答話。只有豹旗三號被點名了,不得不交代說承銘主帥叮囑過,盡量不要弄成雙成對的東西,省得刺激到主君,畢竟主君二十四五還沒娶親。

藏弓氣極反笑了,回程琢磨了一路,才明白承銘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就因為那晚抱着二寶哄了一會兒,就真把自己當斷袖了?

再者,沒有雙數就行了?一個個“抱三”“抱五”的,他堂堂天下共主都只能抱個黃毛小兔子玩而已。切!

回到鋪子時,二寶正在接待一個女人,藏弓經過他們身邊,恰好能看到這女人光禿的發頂,氣色和精神頭兒都有點凄慘。

相比之下,二寶就顯得格外的青春活潑。他的臉上洋溢着笑容,兩個酒窩很是可愛,叭叭給人講解捐贈和受贈條件時小嘴也是紅潤潤的,叫某人一看就能想起自己造過的孽。

——怎麽着,反正那些人參鹿茸已經送了,造了算白造。

接待完女人,二寶拿了錢就要出去,藏弓拉住他,問道:“天都快黑了,還上哪兒去?”

二寶說:“我去找喬怡小姐,再找鐵匠打幾根針,來活了。”

藏弓說:“就剛才這個女人?我看她滿臉晦氣。”

二寶說:“你怎麽還以貌取人呢!放羊大姐就住在北溪村,算半個鄰居。她生孩子後月子沒坐好,産後脫發好幾年了都沒恢複,什麽要求也沒有,就想要頭發。”

藏弓略一沉吟,還是勸道:“以後少接這種活,植發太耗心神,收費也麻煩。明明你累死累活給她捯饬一整天,她還覺得只是頭發而已,舍不得給你錢。”

二寶這回沒跟他犟,回道:“我明白,但放羊大姐不是那樣的人,我想幫她。我悄悄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放羊大姐其實蠻可憐的,她丈夫……”

“噓噓噓,”藏弓伸手捂住這小傻子的嘴,低頭說,“還是別告訴我了。你要是養成了這個壞習慣,遇着不能幫你保守秘密的混蛋,這邊聽完熱鬧那邊給你捅出去了,你怎麽向正主交代?”

二寶一想,有道理。雖然我把火頭軍當朋友,放羊大姐卻未必願意被人嚼舌根,怎麽可以随便說呢。

于是二寶點點頭,作勢要咬火頭軍的手,可惜沒咬着,只有柔軟的嘴唇蜻蜓點水似地碰了一下他的虎口,推開他說:“你一手老繭,真硬。”

小兔子藏起尾巴,高高興興地跑出了門。而差點被咬一口的大灰狼卻怔在原地,半晌,手心裏的熱度都下不去。

小嘴兒真軟,搔人心癢。

火頭軍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兔子們的收藏和評論!獻上白菜葉葉!mua!感謝在2020-07-01 13:34:06~2020-07-02 16:45: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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