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 分家牽出荒唐事

“王隊長, 這事你咋看?”來奎卷了一根旱煙,遞給王大慶。

他跟來勤是親兄弟,是今日被請來見證分家的人中, 唯一的親屬。但此時炕上坐着的人裏,單拎出來看, 哪一個都比自己說話更?有分量。

王隊長就不用說了,人家是領導。至于其?他人,幾乎個個都是一把白胡須。這也是他們陽溝村特?有的規矩, 分家時,為了不落人話柄, 除了邀請隊長主?持公?道, 還要請幾個年歲較大的人做個見證。

王大慶接了煙, 沖着炕上的人遞了一圈兒, 見沒有人接,便夾到了耳背上。他清咳兩人,開口道:“畢竟是家事, 還是要來勤先拿個主?意出來,咱們再幫着合計。”

炕上的人紛紛點頭附和,覺得正該如此。老子和兒子鬧分家的, 不常見, 也沒有先例可以參照。

來勤黑着臉,蹲在炕頭上“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煙管, 周圍人的勸解到他這裏,就跟沒聽?見似的。

來勤沒想到興旺這次會做的這樣絕。家裏婆媳兩個吵架不是一回兩回了, 他們這個分家也提了不止一兩回, 但每次到最後都是不了了之。這次一家子送孫子到醫院去搶救,兒媳婦兒雖然?哭鬧了幾句, 但當即就被興旺給呵斥住了。

後來孫子被救活,來勤就以為這事過去了。誰知興旺竟瞞着他到隊上去叫人,等他知道的時候,該來的不該來的已經坐了一炕,他此時完全是被架到了火上烤,無?論如何都不能囫囵個兒的下來了。

興旺見他爸一直不肯開口,便催促道:“爸,你就算裝糊塗,今天這家也分定了。不過我可以當着大家夥的面先下個保證,這家裏的東西?,我不争也不搶,你和我媽給我啥我就要啥,只要別讓你孫子餓死就行。”

看他這分明就是以退為進,來勤氣的紅了眼?睛。賭氣道:“你要我給啥?你想要拿啥?來來來,我當老子的,今天就給你出一個好主?意,西?山那片地方寬敞,你和你媳婦兒一人一個,把我和你媽背上去活埋了,這家裏啥事就都是你做主?了。”

“爸!”興旺聽?見他爸要死要活,說的不像話,道:“那你想咋樣嘛?真?想讓我把媳婦兒趕走,給我妹子騰地方?”

王大慶等人聽?着,心頭疑惑,這咋分家說着又說到他妹子身上去了,問道:“咋?你們分家難不成還是你妹子撺掇的?”

“是啊,興旺,你不要東拉西?扯的。”來奎也接口道:分家就說分家的事,你妹子就算回來,那也算是上門的親戚,咱們家的事可不興帶累親戚的。”

興旺苦笑着叫了一聲“叔”,撸了一把頭發,說道:“啥親戚?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吧?素娟這次回來,是打算和我媳婦兒換回來。”

“這說的啥話?”一炕的人聽?得目瞪口呆。

王大慶直覺事情不簡單,連忙道:“興旺,讓你媳婦去叫我們家那口子過來,具體問問你媽和你妹子,到底是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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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翠河和阮清進來的時候,發現裏面都是靜悄悄的,不像是吵架的樣子。擡頭一看,廚房屋頂上的煙囪裏正冒着煙,兩人對視一眼?,随即便往廚房去。

來勤家偌大的院子裏,只有右邊半面有房子,兩間土房子并排立着,大門口剛進來的這間是廂房,跟廂房緊挨着的是廚房。他家窮,打從老一輩兒上就沒錢修上房。而左邊的這半面,一頭簡單蓋了個雞棚,和後院連在一起,另一頭的空地被開墾出來,平時根據時節種一些莊稼,也能給家裏添補一些口糧。

他們家跟時下大多數人家一樣,廚房裏也壘了一張炕,炕道跟鍋竈的煙道連通,每次做飯燒鍋的時候,炕就跟着一并燒熱,一年到頭,能省不少?的柴火。

興旺結婚的時候,為了面上好看,将廂房做了婚房,老兩口則搬到了廚房裏住。

葛翠河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興旺媳婦兒正坐在鍋竈前拉風箱。興旺媳婦兒叫饒長美,是上饒家人。先前那會兒她來喊她,她因要等阮清,就讓她先回來了。

饒長美一擡頭,看見葛翠河進來,連忙站起身,喊了一聲:“葛隊長”。又見葛翠河身後還跟着個阮清,又叫了一聲“阮副隊長”。

“你婆婆呢?”葛翠河問道。

饒長美就扭頭看了一眼?炕上。

炕上雙翹嬸兒正在陪着楊春花和朱素娟說話,這時見到來人,連忙一邊從炕上下來,一邊說道:“來了?快上炕坐。”

“嬸子,你別下來了,都是自己人。”阮清緊走兩步,上前将雙翹嬸兒重新按着坐了回去。

楊春花臉上還殘留着未幹的淚水,她用右手?胡亂抹了一把,說道:“葛隊長,家裏的事你最清楚不過,這次還要請你多說幾句公?道話。”說罷,再次悲從中來,又撩起衣襟來擦眼?角。

饒長美看着婆婆這一番作?态,嫌惡的扭過臉去。

葛翠河嘆了口氣,一只腿搭坐到炕邊上,勸道:“都是一家子,沒必要鬧到這個地步。”

頓了頓,又看向朱素娟,問道:“素娟,你啥時候回來的?咋不見你男人?”

朱素娟低着頭,低聲說道:“就我一個回來的......”

“你回來也好,多勸勸你媽,叫放寬心,年紀大了就多歇一歇。老話說的好,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父母的給娶了媳婦兒,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其?他的就讓他們自己操心去。”

朱素娟嘴唇動了動,還未開口,楊春花已道:“咋放的寬呢?這人只要眼?睛閉不上,那心就放不下。葛隊長,你看看我們家,如今被個短命鬼禍害成啥樣了?”

“哎呀,當初不知道是做了啥孽,一家子被豬油蒙了心,打着燈籠找了個缺大德的。只可憐了我閨女,都怪我這當娘的太?狠心,白白斷送了她的一輩子,以為娶回來的是個天仙,誰知道迎回來個祖宗......”

楊春花說的老淚縱橫,到激動處更?是将朱素娟抱到懷裏痛哭起來,哭了幾聲,又突然?“騰”的一下蹦了起來,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她就直挺挺的跪到了炕頭上,對着饒長美的方向“咚咚”的磕起頭來。

“祖宗嗳,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求求你回家去吧,不要再禍害我們家了。放過我兒子,放過我閨女吧,我給你插香,我給你磕頭了......”

阮清跟着葛翠河進來後,就和她一左一右的搭坐在炕邊上。楊春花暴起的太?過猝不及防,她雖然?是沖着饒長美,可她們中間正好隔着自己半個身子。

阮清來不及多想,連忙一個閃身退避到門口。

饒長美見婆婆當着外人的面,如此羞辱她,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放聲大哭,“老天爺,你這是不叫我活了呀?”

“你們這都是幹啥呢?”葛翠河見場面瞬間混亂,氣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大聲呵斥道:“素娟,還不快将你媽拉起來。”

朱素娟也被她媽這突然?的一招給吓蒙了,經葛翠河提醒,才回過神?來。連忙手?腳并用的去拉她媽的胳膊,奈何她媽勁兒太?大,她愣是沒拉動。

雙翹嬸兒這時也上去幫忙,勸道:“嫂子,你這是幹啥?你這不是折小輩們的壽?兒媳婦不是你親生的,兒子總是吧?你也不怕以後應驗到興旺身上?”

幾個人輪番勸了一陣,楊春花這才漸漸軟了下來。

阮清朝葛翠河遞了一個眼?色,拉着饒長美就出了廚房。一直将人拉到後院,才道:“嫂子,你也別哭了。嬸子就那樣的人,沒法?真?的跟她計較。”

饒長美用袖子擦着眼?淚,道:“阮副隊長,今天你可是親眼?看見了吧?我那婆婆就是個老妖精,為了把我趕回娘家去,啥作?踐人的事她都能做的出來。我在他們老朱家累死累活這麽多年,功勞沒落下,反倒落下了一堆的不是。”

“我也早就看開了,有那老不死的替我揚名,我的名聲早就完了。本想着後半輩子就指着我那兒子活吧,可人家還是見不得我安生。先前一個作?踐我就罷了,現在又加了一個。”

阮清知道她說的是朱素娟,便問道:“素娟不是你娘家嫂子麽?你倆的關系咋會差到這個地步?”

饒長美臉上閃過鄙夷,道:“啥嫂子,她自打嫁到我娘家,就沒拿我哥當人看過,到現在還是個大姑娘呢。可笑我那婆婆天天揭我的短,說我上輩子做的缺德事太?多,連個全乎的兒子都生不出來。”

“她那好閨女倒是賢惠,裝的貞潔烈女一樣,連炕都不讓自個兒的男人上,還得一家子人好吃好喝的哄着、供着,她咋半句不好都不說?”

阮清越聽?越覺得荒唐,心裏道,這一家子,真?是沒有一個無?辜的。她不願意摻和到是非裏去,便又問道:“說是你們今天要分家?咋個分法??商量好了沒有?”

饒長美搖頭,“我婆婆這邊是死活不同意。至于我公?公?,興旺他們在屋裏商量了一早上了,不知道是個啥情況。”

見饒長美除了抱怨,別的也再說不出啥來,阮清就不想再問了。卻也不敢再讓她到廚房裏去,便道:“天氣這樣冷,你一直待在院子裏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先去雙翹嬸兒家躲躲。”

饒長美有些猶豫,“飯還沒有做熟呢,興旺請了一屋子人,要招待人家吃飯的。”

“你去借雙翹嬸兒家的廚房湊合着做一頓,雙翹嬸兒那裏我幫你去說。”

饒長美這才點頭答應。

見她轉身,阮清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兒子呢?今早咋沒看見?”

“家裏這個樣子,我害怕吓到孩子,就抱到我嬸子家去了。”

阮清陪着站了這一會兒,只覺得後背上嗖嗖的往進灌涼風。她哆嗦着從後院出來,就看見葛翠河和雙翹嬸兒正站在廚房屋檐下低聲說話。

“你們咋出來了?”

葛翠河不答反問:“我咋看長美出去了?”

“我給勸到嬸子家去了。”阮清說着看向雙翹嬸兒,“嬸子,長美嫂子說是一會兒要招待人,就讓她到你家湊合着做一頓吧,廚房是不能再進了。”

“能行。”雙翹嬸兒痛快點頭後,又回頭看了一眼?門口,低聲道:“我這老嫂子的脾性我知道,半輩子妖裏妖氣的,啥埋汰人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我勸了一早上,愣是一點沒勸動。”

雙翹嬸兒手?段都用盡了,見楊春花依舊油鹽不進,只好打道回府。

葛翠河和阮清繼續站在屋檐下盤算。

阮清道:“我琢磨她們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現如今可不止是分家這一樁事,現在還牽扯了兩個親家的糊塗事,這恐怕不是咱們輕易就能管得了的。”

葛翠河也道:“我就說素娟這個節骨眼?上回來沒啥好事吧?咋樣,長美都跟你說啥了?”

阮清理了下思緒,将方才聽?來的話都跟葛翠河說了,并道:“我看春花嬸子的意思,好像還挺支持素娟回家來。”

“不止,我看她是連兒媳婦都不想要了。”

阮清又問:“不知道來勤叔是個啥意思?”

“左不過跟他老婆是一個心思。”葛翠河肯定道:“這也不難理解,閨女要真?是跟上饒家斷了,他家就得給人家補彩禮,這錢從哪兒來?再說了,以他家的為人,已經吃進去的便宜,再要吐出來,恐怕比要了老命還難受。”

“要是連兒媳婦也不要了,到時候各歸各位,啥花銷都省了。你看你春花嬸子今天那個樣子,只怕老兩口如今是将兒媳婦恨到骨子裏了。寧可讓兒子下半輩子打光棍,也要幹這糊塗事。”

阮清聽?罷,思索了半晌,道:“我想着,一會兒還是先聽?聽?王隊長的意思。要真?是咱們分析的這樣,恐怕還得有人出面跟上饒家那邊聯系,畢竟是牽扯了兩家的事,不管最後咋樣辦,總得問問人家的意思。”

葛翠河贊同道:“你說的對。也得問問興旺的意思,看他是不是真?不打算要他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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