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監考員表示很生氣(下)

春觀瀾的天賦不算頂好。

他只能不斷努力,拼了命的努力。每天夜深人靜,在極寒的靈霧中,揮舞着木劍,一次次機械的向黑精岩砍、削、劈、刺,日複一日。

他在未悔峰靠着血腥的戰功一步步嶄露頭角,從最底層的宵練弟子,到最頂層的含光弟子,最終到天驕。在成為天驕之前,他從未被人看好過,個中的苦與累,不願回憶卻又如此鮮明。

靈器有靈。

木劍一直伴随春觀瀾左右,在它成為靈器之初,便秉承了春觀瀾冥冥之中的執念。

張青陽默默看着身材瘦小的少年奮力向黑精岩砍殺,頭發眉毛蒙上了厚厚的白霜,渾身的熱氣又融化了霜層,水流不斷淌落,分不清是霜水還是汗水。腳下一片小小的水窪。

少年劍法有所小成,在未悔劍法的基礎上有了自己的理解。張青陽看出了幾個他在光團中看到的身法劍式。

每一式變化,都是春觀瀾在不斷的戰鬥中得出來。唯有殺戮方可明白其中的意義。

恐怕峰主自己也不知道,木劍劍識中還保存着這一段記憶吧?

揮汗如雨的少年停下拄着劍休息,呼出的氣息亦如長劍悠長,斬開濃濃靈霧。

他忽然扭頭看向張青陽。

張青陽覺得他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是看他的眼睛莫名的令他心底發怵。

少年一笑,木劍光華大盛,蘊含金丹強者氣息的一劍斬來:“看什麽看!”

視野一片白光,有什麽東西在這一劍中轟然破碎,宏大的像是世界毀滅。

好痛!

他從劍識中脫離出來,胳膊很酸,腦袋有些痛,小柳卷着一卷兒柳葉片在撓他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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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呀!”小柳吓了一跳,急忙收了柳葉片,乖乖坐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張青陽喘了口氣,他感覺到自己突破了煉氣九階的瓶頸,踏上了煉氣巅峰的轉折點,丹田中已有道基雛形。

那一劍是故意的。

他眨了眨眼睛,長長嘆了一聲:“我睡了多久?”

“府宗會試結束了。”

張青陽覺得頭更痛了:“誰得第一?”

小柳說了一個令他意外的名字:“空笙鶴。”他想想又道,“他是麗水空家的旁支子弟,額,連旁支都算不上,是空家人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十二歲才被接到族裏。之前一直不受重視,默默無聞。在府宗會試異軍突起,幾乎場場大勝,據說他現在的地位已經堪比族中大少爺了。”

張青陽揉揉太陽穴,心想這空笙鶴怎麽跟《天劍仙帝》的主角龍傲天經歷如此相似,莫非他也是天羽小生的擁趸?

轉念一想,明璜沒得到第一,恐怕會很失望吧。

張青陽這回想差了。明璜不失望,只覺得很郁悶。

他與空笙鶴激戰一場,實力不分伯仲,兩人都受了不小的傷。撐到最後,空笙鶴竭力周旋,尋機一舉得勝,他不敵敗退,也算輸得心服口服。

只是他看到江川呈送過來的空笙鶴資料時,真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納悶:這人怎麽跟《天劍仙帝》的龍傲天經歷這麽相似?若不是玄衣使的能力板上釘釘的強大,他都要以為是寫資料的人故意抄個梗概來糊弄他了。

在《天劍仙帝》中,主角龍傲天亦是身世凄慘,不受家族待見。獲得種種奇遇後在一次大比中一鳴驚人,地位拔高,家族大少爺倍感威脅,想方設法要陷害龍傲天……再看玄衣使整理的資料,空家大少爺空白陌曾因一株名貴花木受損而杖殺空笙鶴母親?天羽小生真的不是以空笙鶴為原型寫《天劍仙帝》的嗎?!

頗感無力的讓江川退下,明璜頭疼起來。一樣兩樣相似可以說巧合,這人生歷程幾乎一模一樣恐怕不能用簡單的“巧合”來解釋了。這天羽小生究竟何許人也?又是否有未蔔先知的神通?如果真的有,玄衣使對其的調查屢次無功而返想來也是可以解釋的事了。

思及此,明璜趕忙去翻《天劍仙帝》,只盼望書中不要出現跟自己身世差不多的角色。

翻來翻去,想起還有一本放在張青陽那,急忙禦劍去上門讨。

張青陽在喝藥湯,素來淡漠的臉苦得扭成一團,小柳捂着嘴笑嘻嘻。

明璜來很多次了,目光一掃,沒看到那本書,問:“青陽,孤借你的書你放哪了?”

張青陽趁機放下碗:“你也覺得像?”

“不是像,是一模一樣。”明璜莫名有點焦心。

張青陽想了一會兒,慢吞吞道:“不用看,沒有。”

“真沒有?”

張青陽肯定地點頭:“沒有。”

明璜也不堅持了,他知道張青陽記性好,說沒有就絕對沒有。幹脆坐下來,“你怎麽樣?一昏迷便是三天,跟周隐芒戰鬥時受傷了?”

“不是。”張青陽搖頭,“是春峰主的劍,劍識有些強,我承受不住。”

明璜一下子興奮起來:“原來那柄劍是春觀瀾賜給你的?快拿來給股看看!”

小柳不太喜歡明璜,又不敢違抗張青陽的意思,乖乖取了劍來。明璜拿着劍左看右看,拔出劍身,手指輕觸劍刃,瞬間冒出血珠,驚訝地輕呼了一聲。

“你碰劍刃幹什麽?!”

明璜合上劍,甩甩手若無其事地笑:“孤看它是木劍,大意了。想不到雖是木劍,材質可是不凡,用的是十分珍稀的‘本我木’制成,又經受春觀瀾百年溫養,品階應是靈器九階,而且繼續溫養還有進階成為靈寶的可能。青陽,你真撿到寶了啊!”

“靈器九階。”張青陽喃喃,“你手沒事?”靈器八階的飛劍,少說也得金丹境的人才能完全駕馭,平常築基修士受八階飛劍一擊,必受重傷。

“沒事。”明璜神态從容,表情有些戲谑,“春觀瀾怕是看上你了,木劍劍識封印了大半,你用着剛剛好。可真貼心啊。”

說着,他的右手忽不受控制地伸出來——那道淺淺的傷口正血流不止,染紅了雪白的衣袖。

“張青陽!”明璜怒火沖頭,霍然站起,衣袂帶翻木椅,砰的一聲巨響。

張青陽抿了抿嘴,吃力地翻身跪下:“是草民僭越了,請殿下恕罪。”

……明璜手指還在痛,血滴滴答答落下,在地上濺起一朵朵花。

“木劍劍氣還在殿□□內,我現在是木劍之主,可為殿下祛除劍氣。”

“不必了。”明璜冷冷地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待明璜離遠,小柳趕忙過來扶起張青陽,憤憤抱怨:“好心當成驢肝肺!青陽哥哥,他愛逞強就由他逞去,管他作甚!”

張青陽焉焉的,一言不發。

明璜再未來過。

聽王潮生說,他要回去了。

聖上突發急症,半身不遂。經太醫院竭力救治,情況稍有好轉。聖上大概預感命不久矣,急令太子回都監國理政。

他已啓程。

“你去送行不?霍星那小子天天罵他沒事找事欠打,臨到他走了又去送行,惺惺作态說什麽知己難遇,啧啧啧!”

張青陽猶豫了一會兒,低頭:“算了。”

王潮生也低下頭瞄他:“喲,張大掃帚這是怎麽啦?怎麽跟棄婦似的?你跟他吵架了?”

小柳氣咻咻道:“那個太子又蠢又倔還蠻不講理!他用手指去試木劍劍鋒,被割傷了還硬說自己沒事,青陽哥哥想幫他還被他甩臉色發脾氣!什麽人啊!哎呦,你打我!哼!”他重重跺着腳氣呼呼跑走。

王潮生看看小柳,看看張青陽,苦笑:“你這是把他當兒子慣啊,別人的妖精敢這麽幹,早被主人打死了。”

張青陽不置可否。

重靈內谷每天都很安靜。

安靜到張青陽每天除了修煉,無事可做。

之後的他回憶起來這段日子,恍惚一場悠悠夢境。

夢中他與世無争,坐在柳樹下修煉,看山谷中的雲霧翻卷。連王潮生都很少來唠叨了,聽說他接了通海司的除妖令,打下了不小的名氣。

門前槐花開了,他摘了滿滿一籮筐,做一大盆槐花糕,濃香撲鼻,小柳囫囵吃了大半。還不能化成人形的槐樹小妖精嘤嘤嘤哭得很傷心,他送了一半靈力給它,馬上嘩嘩地笑着要不要多摘些,反正它還有很多。

直到一個弟子氣喘籲籲闖上門來:“張師兄!張師兄在嗎?!”

張青陽坐在柳樹上一邊修煉一邊打盹,聽到呼喚聲,悠悠醒來,探頭:“嗯?”

那弟子擡頭一看,神色緊張:“張師兄,是霍星師兄派我來的,他請你到懸壺司中見面。”

張青陽沒動:“出事了?”

弟子躊躇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聽說王潮生他被妖人擄走,霍星師兄為救他身受重傷。現在整座內谷能拿得出手的戰力只剩下幾個,師兄你便是其中之一。”

張青陽想了想,翻身下樹,敲敲樹幹:“小柳,起來了。”

樹幹滾出一個白團子,麻溜兒地抱住了張青陽的大腿,仰頭可憐兮兮地說:“你要去殺妖了?”

“那是壞妖怪,跟你不一樣。”張青陽安慰他。

小柳委屈巴巴,那弟子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

管小柳同意還是不同意,張青陽決定要去了。

他的朋友不算多,王潮生算得上一個。于情于理,都該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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