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該有的都會有(上)
秦氏大宅。
秦天闕輕捷地踩着屋脊行走,低頭查看一片片青瓦。陌生人遺留的氣息像雨天泥地裏的腳印,在他的水晶鏡中清晰可見。
腳印穿過幾位客卿居住的屋子,有停留的跡象,似乎進入過客卿屋內。最終腳印的終點是他妹妹的香閨。
是誰那麽大的膽子敢調查秦家?秦天闕眯了眯眼,拎出幾個關系不好或敵對的家族想了下,都沒有調查天娅的必要。
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
秦天闕摸着下巴思忖一陣,飛下屋脊去找看門房的小厮。在秦家出入的任何人都必須穿過大門,只要穿過大門,大門靈界就會有相應記錄,氣息對號入座,一個都錯不了。
翻看出門房的簿子,他心下了然:妹妹暗地裏支使客卿去做了什麽隐秘的事,才招來神秘勢力調查。
至于她究竟做了什麽,秦天闕方法簡單明了,直接去問。
“你偷偷派客卿外出,做了什麽?”
秦天娅正在描眉,聞言一驚,眉線往下一彎,立時破壞了兩邊對稱的美感,她勉強笑笑:“李家的二小姐惹我不高興了,我讓客卿去教訓教訓她。”
“撒謊!”秦天闕語氣陡然嚴厲,“一個二小姐值得出動五個客卿?你把客卿當什麽了?老實說話!”
秦天娅雙唇緊抿,就是不肯吐露一個字。
秦天娅不肯說,秦天闕也拿她沒辦法,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飛快思索:“麗水空家的內亂,是不是有你在摻合?”
“沒有。”
“呵。”秦天闕冷冷一笑。
“空家族長之子曾經在內亂之前,向我寫過一封信,請求若是情況危急,他希望能入秦家暫避。”秦天闕緊緊盯着妹妹,她青蔥十指絞着帕子,神情木然,“我答應了,在聽聞內亂起時,更派了人去接他,可是派出去的人卻回來告訴我,他在內亂時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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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我,一個最是機敏,又擅長輕身飛行之術的人,怎麽會輕易死去?”
秦天娅淡淡道:“空笙鶴天賦異禀。”
“天賦異禀?好一個天賦異禀!你是不是想扶持他來對付張青陽?”秦天闕拔高了聲調,聲震屋瓦。
秦天娅憤憤地咬着牙:“那又如何?”
“如何?你知不知道數天前,有人悄悄潛入家宅,把這裏逛了個遍,而且家宅靈陣毫無反應!你知不知道,張青陽已經是未悔峰峰主欽定的準弟子了,是未悔峰!”秦天闕竭力壓制住火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未悔峰有多可怕!一個弟子死了,他們會加倍讨回來!到時候,整個秦家都承擔不起未悔峰的怒火!”
“知道了!”秦天娅猛地站起,裙裳帶翻了圓凳,“我不去惹他行嗎!”怒氣沖沖離開。
“……哎。”面對這個妹妹,秦天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沉重地嘆口氣。
七峰的師承大比再過一個月便要開始了,只盼望張青陽不要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吧。
***
楊柳三月,滿山春花爛漫,香甜得醉人。
子夜時分,小柳流着口水說,初靈谷子夜時分的玫瑰,剛好将七峰吹來的靈霧閉合在小小的花苞裏,此時采摘,不僅味道最好,還有補益丹田的功效。
“是嗎。”張青陽往手指系上柳條,每根柳條尾端全部削尖。他的擒龍術需要更上一層樓,用削尖的柳條來采摘玫瑰還是小柳的主意。
初期他還不是很熟練,玫瑰要麽采不下來要麽中途掉了,好好的玫瑰叢被他采得亂七八糟,一邊的槐樹精心疼得嗚嗚哭。
他只好轉移陣地,慢慢的總算是熟練起來,十之八九不會掉落。
“我寄給他的玫瑰露,他有回信嗎?”
小柳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哼,他說身邊侍衛給扔了,還說以後不要再送吃食來了,來了也會被扔掉,什麽态度啊!”
張青陽輕輕一點下巴:“劍書,給我看。”
小柳一陣躊躇。拿出劍書,雙手高舉展開,張青陽看完,信中很懇切的寫了原因:一來宮規嚴苛,二來送來的吃食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又是一樁大麻煩。
“他是太子,總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
小柳嘟着嘴不說話。
子夜時分到來,谷中霧氣騰騰,翻滾不休有如幽冥之海。一朵朵玫瑰穿過霧氣擲到小柳懷裏,很快堆滿了,滿懷馥郁的幽香。
一大叢玫瑰都快摘光了,張青陽收回柳條,起身準備回去,忽被小柳扯住衣袂,聲音不安:“哥,那裏好像有人。”
張青陽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霧氣太濃,壓根看不出人影。
但他知道,小柳的感覺是不會錯的。
那裏有人,是因為那裏的植物“看”到這兒站着一個人。
張青陽不動聲色地抱起小柳,身子一晃,身軀像是化進了靈霧中,無影無息。
站在霧中的人輕輕皺了皺眉,握緊骨刃,繼續站在原地。
四處是霧。
霧中暴起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上至下穿過他的身軀篤的一聲紮在地上,霧氣受驚似的潰散開來,被紮穿的身軀倒下去化成了流沙。
被流沙掩蓋的小草顫了顫。
“感覺不到了。”小柳心情萬分緊張,今天晚上碰上的人無疑是張青陽遇到過的最強的敵手。善于隐匿,還能準确無誤摸到這裏來,說明他對張青陽的行程做了充分調查,如此缜密而強大,無疑是專職殺手的人。
而且他識破了小柳的本命神通,在霧中隐藏得更深,情況愈加不妙。
兩人都會隐匿法術,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
張青陽筆直地站着,移動的腳步既小又輕。
小柳在他肩膀上劃字:“要不我出去喊救兵。”
張青陽沒回答他,他覺得,殺手既然來了,肯定做了十足的準備,在不知道殺手是不是在附近布了法陣之前,他還不能讓小柳去冒險。
“沙——”一陣細碎的沙沙聲響起,濃霧中飄起了一道星光彩虹,半腰被氣勁震開,天女散花四處潑灑。
星砂!小柳差點叫起來,張青陽鼓起腮幫子猛吹了口氣,靈霧激蕩化成風吹散星砂,一柄骨刃順着風的方向激射而來,張青陽出劍低腰向上一挑挑飛骨刃,擦出微弱的火花。
骨刃在濃霧中轉了幾圈,“咻咻”聲音很小,好像又回到了主人身邊。
張青陽貓着腰一步步往後退,飛快思考求援的可能性,結論是不可行。
各內谷弟子的洞府相互之間隔的太遠,而且晚上靈力濃郁之時,都在專心修煉,輕易打攪輕則惹火對方,重則害得人家道基崩毀。
殺手很會挑時候。
打是打不過的,只能慢慢熬。
熬到天亮。
張青陽和殺手都是很有耐心的人,午夜,兩個人在霧中兜了不下百個圈子,相互試探了幾十次,不分勝負。
小柳一直緊繃着,有些繃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倒了下去。
張青陽一驚,提劍做好了拼命的準備,卻不想殺手并未立即殺過來。
他在等什麽,他在等什麽?張青陽一想就明白了原因,殺手他不想繼續浪費時間,空氣裏有其他的料,而小柳中了招,昏睡不醒。
他也直挺挺倒了下去。
片刻,殺手走了過來,腳步近乎無聲無息。
木劍還在張青陽手上,殺手搭上張青陽脈搏,既是試探也是在準備拿劍,張青陽肌肉一緊,腕部發力,蹬地前沖,一劍刺入殺手小腹。
殺手忍痛握住劍身,大喝一聲發力竟把張青陽生生撬了起來,一手扼住他喉嚨。張青陽好像聽到“卡擦”脆響,他的脖頸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捏成齑粉。
他拼盡全力召來那些削尖的柳條,向自己扯來,一根根柳條瞬間繃緊,呼嘯着釘在殺手背上,殺手大概沒料到這些柔弱無害的柳條還能對自己造成傷害,驚痛之下松了手,張青陽趁機逃脫,轉身逃進正在往七峰退回的靈霧中,再次施展“人間失”。
殺手哪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緊跟而上。
張青陽喉嚨痛的難受,喉嚨裏點了把火,一呼一吸是在抽風,促使火燒的更旺。
殺手不再小心謹慎,那柄骨刃數次飛來,幾回擦着他頭皮飛過,張青陽左躲右閃,狂奔至七峰口,已經力竭。回首大霧将散,殺手身影愈發清晰起來,幾度徘徊後,閃身消失。
“啊……”張青陽張口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貼着山石滑在地上,身心俱疲。
是誰想要殺我?
這個答案,無從追究。他凝視着東方破曉的魚肚白,只覺得變強的渴望從未如此強烈過。
殺手經歷了一夜的追逐刺殺,腹背受傷,尤其是腹部的劍傷,木劍劍氣盤繞在丹田靈海中始終揮之不去,好不可恨。
該死。他咒罵了一句,服下靈丹調理身體,一刻鐘後傷口大半愈合,只是腹部仍隐隐作痛。
他燒了染血的衣服,換上平時常穿的青色制服,走出竹屋深深吸了口氣,竹林風起,靈元海嘯般湧入他身體。
“喲,胡兄,今天精神不錯呢。”
“是啊。”他沖鄰居錢長老露出熟悉的笑臉,“你的丹方研究得怎樣了?讓我來開開眼啊。”
“哎,丹方什麽的先抛到一邊去罷,師承大比快開了,今天峰主們齊聚,要議定今年哪些人收徒呢。”
錢長老一屁股坐在大石墩子上,感嘆:“收徒吧,我是不想收的,煉丹就這麽點時間,哪有別的功夫教別人?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多個徒弟,煉丹的時候也能搭把手,哎……胡兄,你說是收徒好還是不收徒好?”
胡長老肚子疼着,哪有心思聽他唠叨閑話,含糊道:“收徒看機緣,有緣則可,無緣則罷。”
錢長老拍手大笑:“這話說得好!噫,清音鐘響了,我們快去主峰吧。”
胡長老望望正鈞峰大殿,只覺胸口氣悶,難受得很,只是今日事關重大,不得借故脫身,只得勉力起身,禦劍往正鈞主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