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看屎(劃掉)史啦!
灰茫天地的盡頭, 矗立着一座無比高大的白玉門坊,寶光缭繞, 門坊匾額上書三個肅括的金光大字:“合玄宗”, 左右楹聯分別是“合天地“, “入玄機”,字跡筋骨飽滿, 雄俊挺拔,較匾額上的書法更勝一籌。明璜駐足欣賞片刻,光憑這書法, 合玄宗就當有聖宗氣魄。
一門隔天地, 滿眼青山翠水。
廣場上重靈宗弟子和國府的弟子正忙得團團轉, 将從遺跡裏得來的法寶功法分門別類,當場物物交換,有價值差的用靈石補償,皆大歡喜,其樂融融。
明璜覺得奇怪,命一人過來:“這是怎麽回事?遺跡裏沒危險嗎?”
那名國府弟子道:“沒有, 放法器的庫房都沒上鎖, 靈寶随便拿, 簡直像擺好了專門等我們來拿一樣。”
明璜一聽就覺得不安,再問:“有沒有看到北升他們?”
國府弟子指了一下方向:“我看到他們飛那去了。”
明璜騰空而起, 往國府弟子所指的方向飛去一會兒就看到了他們的背影。
北升飛得不快,跟張青陽一邊飛一邊聊,旁邊還有個抱着劍的安和。他很輕松追上了他們:“張青陽, 你們去哪?”
張青陽回頭,說:“去看史。”手指了一下北升,一臉“其實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的無辜表情。
屎?明璜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此屎非彼史,是歷史的史。
沒錯,很符合北升古史權威的定義。
他默默跟上去,須臾功夫便看到天邊有一座生得很清奇的高山。山體瘦長,怪石嶙峋,有如一把鏽劍直插雲霄。其上不生草木,山峰高聳入雲,雲中降下九條玉練,玉珠激揚,虹彩潋滟,九條玉瀑在山腳下并攏一處,流入一圓潭中,水色蒼藍,靈氣迫人。他眼前一亮,張青陽率先沖下去,拿星昴硯舀了一硯的水,停了一停,喝了一口。
大概是感覺還不錯,還往淨瓶裏裝了許多。
北升壓低飛劍急速沖進去,在如雷暴轟鳴的巨大水聲中,明黃清晰地聽到了北升痛苦的吼叫聲,聽得他頭皮發麻。
北升這麽強的人都會被打痛?這瀑布到底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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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第二個沖進去,倒是沒發出什麽聲音,卻讓明璜更加緊張。
他走到圓潭邊上,伸手一觸水面,火燒火燎的痛,他驚呼了一聲,急忙抽回手,手掌卻麻了。
張青陽一臉迷惑:“怎麽了?”
明璜斜睨他一眼:“你沒事?”
張青陽搖頭:“沒事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張青陽起來張開手:“我抱你進去。”
明璜望了望瀑布,有些猶豫:“萬一被他們看到了……”
張青陽篤定:“看了也沒事。”
北升眼睛蒙着看不見,安和就算看到了也沒啥興趣。
明璜面上薄紅,任由他抱住自己,急速沖向瀑布。
滿含着靈氣的雲水攜帶萬鈞之力砸落,一時間明璜什麽也聽不到,只記得水珠沉重地打在身上,像青銅戰車從他身上碾過,靈元震顫經脈,轟擊魂靈,把一點旖旎浪漫的氣氛砸了個粉碎。巨大的痛苦維持了一剎那的功夫,轟隆的水聲落在身後,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好半天才浮現出張青陽模糊的臉龐。
她嘴唇翕動,好像在說什麽。
聽不見。
說不出。
他慌了,張着嘴,急促地喘氣,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張青陽吻上他的唇,雄渾純淨的靈力湧入他體內,視覺,聽覺,五識樣樣的回來了,他動動手指,擡擡胳膊,摟住他仰頭加深了這個吻。
許久。
雙唇戀戀不舍地分離,張青陽溫柔地蹭蹭他的額頭:“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
張青陽又在他眉心輕輕的一句半扶半抱地幫他他站起來。瀑布後是一個空間巨大的溶洞,呈縱深結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張青陽燃起一張明光符,首先看到了安和,他靠在一株石筍上,好像在閉目休息,呼吸綿長,氣息脈脈。北升離他不遠,以半躺半坐的姿勢靠在岩壁上,明光符的亮光刺激得他睜了一下眼睛,很快閉上了。
明璜小聲道:“為什麽你沒事?”
“不知道。”
明璜緩了緩,從芥指中拿出一提小巧玲珑的六角宮燈,燈提雕龍,龍口含夜明珠,吊着吊燈金線,十分富麗。他彈指一道靈流射中龍頭,龍口夜明珠一亮,燈中火“噗”地燃起來,光線暗黃,溫暖柔軟,有脈脈木香蔓延開來。
他手腕一擡,夜明珠亮了些許,燈中火燃得更旺,照亮的範圍擴大,在黑暗中照出一片長滿青苔的石階來。
兩人牽着手慢慢走着,時間漫長,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明璜估計遠得差不多了,夜明珠驟亮,宮燈大放光明,明晃晃的宛如一個小太陽,頓時把前路照得清清楚楚。
好像走進了一口怪獸的喉嚨,各式鐘乳石如同千刀萬戟森森林立,把臺階擠得十分窄小。怪獸喉嚨深處伫立着一棟五層朱樓,樸素無華。樓身的朱砂漆色倒是鮮豔勝血。樓門上着一把黃澄澄的大鎖,久積彌灰。
這就是北升所說的“史”,隐藏在山洞深處的藏書樓?明璜感覺很荒唐,這種濕氣大的地方,是萬萬不可做藏書樓的,況且千萬年過去,裏面的書保不齊爛成啥樣兒了。
他撥弄了一下大鐵鎖,也沒感覺到有什麽特殊之處。沒想到鐵鎖一歪,咣當一下就這麽落了下來,回聲巨大,把他吓了一跳。
這把鎖根本沒鎖上。
明璜又驚又惑,拿起鐵鎖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确定這就是普通的鐵鎖,沒有絲毫法力和符文痕跡。
他嘀咕起來:“什麽啊,拴的鎖也不上心。”
“噓。”北升突然出現,有如鬼魅,唬得明璜出了一身冷汗。
一靜,便靜得怕人。
北升仰望着樸素朱樓,像是怕打擾了它漫長的安眠,幽幽感嘆:“這就是重靈的前身啊。”
明璜小時候聽說過,重靈宗前身是一個聖宗破敗後的殘骸,慢慢萎縮了才成了如今的樣子,也正是因為它前身的聖宗背景,被明氏皇族視為大敵。
但那只是傳說。
如今,傳說有了鮮活的證據。
北升謹慎地推開門,一瞬間他的殺氣陡生,防備着裏面有什麽機關暗器射出來。
然而沒有奇奇怪怪的東西蹦出來,裏面也沒有書架。
樓內空間很大,上下貫通,長長的曲尺樓梯連起各層,各層七面牆,牆上繪有顏色鮮麗的壁畫,一牆一頁,猶如一本小人書。
明璜試圖禦劍直上頂層,離地不過三尺就被一股力量拍了回去,差點把腿骨挫斷。
壁畫從左至右看,第一層壁畫內容不多,無非是表現合玄宗有多麽強盛輝煌,還配長詩以和,詩中誇耀合玄宗弟子十萬,信衆百萬,大乘巅峰的修士有數百之衆,宗內有十大鎮宗仙器,件件都有毀天滅地之能。分門無數,遍及海外十洲及海內九州。
步上第二層,繪述合玄宗掌門星彌天在一件殘破的青銅仙器上,發現了關于“神王之冢”的記載,他翻遍古書,尋找古史中的蛛絲馬跡,推斷出神王之冢的具體位置,他只身前往,畫師委婉地畫出了他的結局:香案上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的掌門靈位,右下角最新的一個寫着“星彌天”。
第三層,掌門之死并未阻礙合玄宗對神王之冢産生興趣,繼任掌門在星彌天的基礎上進一步推斷中神王之冢內可能藏有世界元始之力,他稱之為“元初”。他力排衆議,集合全宗之力,浩浩蕩蕩地跨山越海,前往神王之冢,在當地的分門駐紮下來。
配詩簡略地提了下,當地人把神王之冢視為“絕地”,稱之為“北荒”,唯恐避之不及,是以嘲諷的口吻寫的。
第四層內容相當無趣,與第一層差不多,誇耀合玄宗如何輕松踏過弱水天河和不盡焱,向北荒中心前進。壁畫末端,畫師以極其精細的筆觸描繪神王之冢:一片殘破的巨大宮殿,撲面而來的是古樸,莊嚴,與洪荒歲月同等分量的凝重氣勢,又暗含歲月無情的悲傷,一旦看上,再也移不開眼睛,叫人血液凝固,心髒停跳。站在畫前,仿佛與當年的合玄弟子一道瞻仰古老而威嚴的神冢,迫人的氣勢壓得人将欲跪拜。
北升癡癡地看着它。
不光是他的,淡漠到冷漠的安和也看着壁畫癡了。
畫師筆力超絕,已經不能用“惟妙惟肖”來形容壁畫上的神冢,那種恢宏氣勢無法不令人沉迷。
而張青陽覺得很無聊。
畫師畫得非常像,幾乎把神冢的氣勢完美的複現。
所以他不喜歡。
不是什麽好回憶,再看也沒什麽感覺。
他們都在看,張青陽獨自趴在朱紅欄杆上,望望下面,仰視樓上。欄杆上灰很重,把他衣服都沾白了。
他拍打着衣裳,忽然就想回去看看。
念頭一起,便像大火熊熊燃燒,再也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