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看畫師畫過去的故事

第五層第一面。當任掌門站在廢墟上。手捧一團光球。周圍弟子歡呼雀躍。

但這占了絕大部分的畫面不是重點, 重點是青空背景的右上角,繪有一只金色的眼睛, 目光銳利, 冷冽, 帶着死亡的寒意,着墨不多卻分外傳神, 俯視得意的掌門和歡呼雀躍的弟子們。明璜只看了一眼,震得魂靈都要出竅,急忙移開視線, 看向第二面。

第二面畫的是一頭龍, 一頭血肉全無, 卻能在九天上翺翔的巨龍,眼瞳燃金,與第一面牆上的眼睛如出一轍。

明璜越看越熟悉,內心滿是不敢相信。他偷眼去看張青陽臉色,他沒什麽反應,目光也是空的, 像是對壁畫內容毫不在意。他不得不出聲道:“張青陽, 你看看這畫的, 像不像萬心源那頭?”

張青陽語氣平淡:“就是的。”

明璜一時心如亂麻,種種疑惑湧上心頭, 就是朦朦胧胧地分不明白。只得接着看下去。

第三面牆畫了一幅梅花,梅樹枝幹骨氣飽滿,舒張有度, 開了滿滿一樹鮮豔到刺目的紅梅,點點滴滴,竟似血一般,看得人心底發怵,仿佛蘊含了畫師極大的怨氣。

明璜一看便知,亡者與合玄宗起了沖突,最後的結果是合玄宗死傷慘重,畫師身為合玄宗一份子,何等驕傲,自然不肯将失敗的慘狀直接描繪出來,遂以一樹似血紅梅替代。

說好的上百大乘巅峰,十大鎮宗仙器呢?難道上千人都鬥不過一副骨架子?明璜內心直嘀咕:古人也會吹牛逼,乘在古代的意思就是大白菜吧!

第四面壁畫,大片黯沉的黑色,左上角朦胧地畫着一團光暈,光暈中影影綽綽的坐着幾個人。右下角站着一個衣冠高古的男人,正是前面的現任掌門,仰頭對視光暈人影,應該是與他們說話。

合玄宗撐不住了,向已經飛升的仙人們求救。

第五面牆,合玄宗将九十九件件洞天世界法寶與大地靈脈聯結成陣,洞天世界放入重寶,集洞天世界,重寶,大地靈脈三者之力,成功鎮壓了亡者,深封地下三萬丈。大地靈脈被鎮,靈氣逐年減少,原先蔥郁森林漸漸荒蕪一片,唯獨封陣入口處靈氣稍有逸散,成為荒漠中唯一靈氣豐沛的綠洲。

第六面牆合玄宗隕滅,宗門垮塌,傳承散佚,絕世強宗就此消失于九州歷史上。畫師的驕傲此刻也徹底沒了,麻木地畫着仙山瓊樓處處狼煙,坐在飛劍上的弟子飛向各處,有人戀戀不舍地回望。

第七面牆一片空白。

北升拍打着那面牆壁,嘆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明璜默然,只覺得樓內氣氛沉重,也不知那位技藝高超的畫師鎖上朱樓時,究竟是什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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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記載榮耀的紀念碑,到最後卻成了記錄他們滅亡的墓碑。

或許,他們在山洞中修朱樓,別有用意:九條玉瀑對年輕修士的考驗超出常人,非天才者怕是會被萬鈞重的雲水生生砸死,能夠通過玉瀑的人,懷着敬仰和畏懼的感情,一步步拾階而上,直入朱樓,一層層上去,感受先輩們為了拿到“元初”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然後一窺“元初”是何模樣……

然而他們沒有成功,僅一副骨架子,就把偌大的合玄宗打得七零八落。

真是可悲可嘆。

環視這一層的壁畫,心中的疑問漸漸呼之欲出:毀滅合玄宗的亡者,究竟是從哪蹦出來的?

亡者那麽大一副骨架子,放在北荒也絕對是一擡頭就能看見,合玄宗向北荒中心進發的時候,不可能沒有任何察覺。

除非亡者在合玄宗進入北荒的過程中一直沒出現。

壁畫上,亡者突然出現,毫無預兆。

從萬心源出來的亡者,飛進了北荒,還差點把張青陽帶了進去。

張青陽說,是同一只。

那麽,就是上古時期的合玄宗進入神王之冢後,剛剛拿到“元初”,還沒高興一會兒,亡者突然殺出,把合玄宗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合玄宗被迫向仙人求援,傾盡全力鎮壓亡者,随即滅亡,破敗後的殘骸漸漸變成了如今的重靈宗。

今時,萬俟家有意無意的“幫忙”,亡者突破封印,悠游地飛進了北荒。難道它飛回了遙遠的過去,殺光了正在歡呼的合玄宗人?

誰是因,誰是果?誰在前,誰在後?

完全亂套了!明璜糊塗了。

他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這世界……難道是一個大循環的世界?”亡者每隔千萬年穿梭于現在和過去,世界會不會也在某一天突然回複到初始狀态?

北升轉頭看了他一眼,道:“不要瞎想。”

簡簡單單四個字,有如當頭棒喝,讓他清醒過來。涉及因果方面的,沒有實力的人最好不要碰。

出來的時候,明璜心有餘悸,一刻也不想在黝黑的山洞待下去,走得極快。

要經過玉瀑,明璜不好意思讓張青陽抱着撐過去,自己咬牙沖了出去,痛得當即栽在地上昏過去了。

張青陽還灌了一淨瓶的水,收好,架起明璜,往沒人的處飛去了。

遺跡內的資源差不多被重靈和國府的人搜刮了個精光,本就空蕩蕩的大殿就顯得更加破敗凄慘。張青陽把明璜擺正,往星昴硯倒了些雲水,靜待星昴靈液凝成,也不知會不會對他身體有影響,少少地喂了一點點。

他等着,發起呆來。

他想回去,回去看看,這個願望變得無比迫切。如果明璜同意的話,他還想帶他一起回去看看。然而明璜殺了自己的皇兄,消息一傳出去,他必然是政變的焦點,還有七峰的山烏,師父勢必也要起來響應明璜,将舊老們鏟除。局勢錯綜複雜,千頭萬緒都需他這個太子坐鎮,到時候他再想走脫,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張青陽有預感,這一回,他要在那裏待很多年,甚至可能比上次分別的時間還要長。

這麽長的時間……他不放心。

明璜的睡顏安靜恬美,像一塊精致易碎的琉璃,叫人不忍觸摸。

他會責怪我嗎?張青陽惴惴不安。

他擡頭看天花板,數木格子有幾個。大殿金柱金檩上的彩繪壁畫金漆剝落,木皮翹曲,依稀描繪的是仙人各種場景,衣袂飄飄,流風回雪。

他呆呆地看了許久,渾然沒察覺大殿進來了一個人。

秦天闕運氣是一等一的好,他悄悄跟着重靈宗的人闖過大陣,一身法寶折損了些,終還剩下了許多。只是敵不過重靈宗人多,遺跡內的好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秦天闕只好在各個殿宇中逛,看有沒有剩下的。

一逛就瞧見了張青陽,身邊還躺着一個人。秦天闕起初以為是屍體,隐藏自己暗中觀察,觀察了許久覺得不大對勁,悄悄走近了仔細看,頓時整個人都好似被雷劈了:這不是太子殿下嗎?!

他怎麽在張青陽身邊一躺着?

秦天闕定了定神,接着等,他倒想看看,這兩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少頃,明璜動了動,睜開眼,看到張青陽還在仰頭發呆,戳了一下他的腰。

張青陽扭頭:“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明璜眯着眼睛笑:“哎呀,我起不來了,要抱抱才能起來。”

張青陽依言抱他起來,把暗中窺伺的秦天闕吓得冒了一頭的冷汗。

“真的沒事?”

明璜軟倒在他懷裏,心情愉悅:“沒什麽事。”

張青陽抿了抿嘴:“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你說。”

“我想回去看看。”

“回哪去。”明璜漫不經心的。

“北荒。”他想想補充了一句,“中心。”

明璜轉頭,眼睛裏些許驚奇,張青陽心跳加速:“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明璜閉着眼睛,沒說話,半晌,張青陽覺得空氣都好像漸漸凝固起來,無比沉重。

他忽然睜開眼,直視張青陽的眼睛:“你非去不可嗎?”

張青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回北荒是他一時興起的念頭,漸漸變成了迫切想要實現的目标,若要說起它的必要性……他只是隐約有那種感覺。

明璜撫摸着他的臉頰,目光裏湧動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複雜難言。

“你叫我怎麽辦啊……”他低下頭,嘆息的聲音令人心疼。

張青陽道:“我一回去,可能要在哪裏待很久,我怕你擔心。”

明璜抿嘴笑了下,慢慢松開手挺直身子:“我跟你去。”

他像是自言自語:“這怕是我最後一次遠游了。”

張青陽心一陣皺縮,像是用力擰的毛巾,滴滴答答落下酸楚的水。

明璜整了整衣服,容色平靜,柔聲道:“你得等我一段時間,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不能随便一走了之。”

張青陽理解。

明璜施施然走出大殿,遺跡的光源不知從哪來的,昏昏暗暗的,慘淡得很。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張青陽說:“我等你。”

張青陽說:“我盡快。”

當日,明璜出了秋狩圍場,在國都悄悄拜訪了幾位大臣府邸,夜飛臨永寧行宮。

永寧行宮一直是宏靈最華麗的行宮。自從皇帝入住行宮養病,行宮規模不斷擴大,諸郡運送來的花草木石源源不斷進都,堆砌成行宮巧奪天機的美景,用飾也愈發奢侈無度起來。

醜時将到,行宮仍是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綿綿傳,妃子脂粉熏香風細細。

明璜皺着眉頭:“父皇怎麽還不休息?”

皇帝寵臣太監趙碩道:“陛下這幾天夜驚多夢,一醒來便難以入睡。索性通宵達旦地宴飲玩樂,說是累極了自然倦眠,日夜颠倒,奴才說了好幾回都不聽。”

明璜怒道:“這麽大的事,怎麽不通報與孤,太醫院的禦醫們都是死人麽!”

趙碩低頭道:“殿下休怒,禦醫們悄悄跟奴才說過,皇帝夜驚多夢是由心病引起,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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