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栽進了她的懷中
沈楓眠冷落了她足足十天。
若不是因着此次出行是為了江南貪污一事, 許意安敢信,他定會甩手走人。
江南貪污一事借助着蘇玉燕妻夫的身份調查的極為順利,許意安還有了額外的發現。
不止是朝廷所缺的銀錢與江南有極大的關聯, 還有碧波小國的奸計。
白術那邊來報,晦日戲水那日被她令關入大牢的男子早就跑了, 而他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地除出了皇城,是因為京城中有碧波奸細暗中助他。
這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京城如何有這等勢力的碧波人,竟還能幫他逃出去。
白術那邊着手調查, 而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測。
據她這幾日打探到, 江南好些年之前便都丢過不少孩子, 而這批丢失的孩子再回來後便脾性大變。
老翁感嘆一聲道:“說起那幫曾經丢的孩子, 老頭子我便想起了禮部侍郎, 小姐從京中來, 應也是知曉她的吧。”
許意安回想了好一陣, 才想起禮部侍郎之中好像是有一個江南戶籍的:“是, 那位大人如何了?”
“這位禮部侍郎便是曾經丢失的孩子之一啊,”老翁感嘆的搖了搖頭, “都是一群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便被擄走, 現如今當上了官也是不易。”
“老伯可知侍郎大人回來之時有什麽異樣?”許意安問道。
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前些年西涼卻是頻頻丢失幼童,有的幾年後被家中人找回, 但大都換了個人似的。
自然是有鄰裏會因此生了疑心。
但細細一想, 小女娘小兒郎年歲還尚小, 便被歹人害的離家多年, 性情大變也屬正常, 最後邊也成了稀松平常之事。
老伯想了想, 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拍了一掌:“她小的時候确實是丢了些年,可後來被找回後便與之前不同了,先前愛笑愛鬧的性子變得悶悶沉沉的。”
據他所說,人丢個三四年便會自己回來。
就像是販子把小孩重新養上幾年再送回一般,且回來後必然是和以前有所不同了。
沈楓眠皺了皺眉:“僅僅是脾性大變嗎?”
老伯啧啧兩聲:“自然不是,先且說我們江南的侍郎大人,老頭兒我還記得她幼時最是喜愛讨糖吃,給一塊糖就露出兩個小酒窩,後來是糖也不吃了,酒窩也沒了……”
說到這他擺了擺手:“不瞞兩位,若不是她還是當年那個丫丫,老頭還真不敢信那是同一個姑娘。”
沈楓眠腦海中又一個念頭緩緩形成,可這個念頭實在是太過恐怖,他不敢說與他人聽。
“若是……”沈楓眠頓了頓,眸子盯緊了老伯,“當年回來的人不是老伯印象中的丫丫呢?”
老伯聽他這麽說不在意的笑笑:“你這邊是無稽之談,還能有人長得跟丫丫一樣不成?”
可小孩子都是三四歲丢失,到了七八歲才自己歸家,其中面容還是會有一定的變化。
若是有心人想要替換,從中找出相似幾分的孩子并不會過于困難。
顯然,老伯聽他這句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你是說……”
“老伯莫要在意,我夫郎不過是這些時日話本子看得多了,說的玩笑話。”許意安歉意的笑笑,拉着沈楓眠的手疾步離開。
暗巷內。
沈楓眠掙開了她溫熱的手,冷着臉道:“怎麽,今日出來不是要問清楚當年那群孩子之間的關系嗎?”
“你方才就道出了其中的蹊跷,”許意安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你再想想,若是那群孩子被人調換了,西涼該當如何?”
沈楓眠拿着信的手緩緩收緊。
原來一切問題都出在了江南。
禮部尚書把蘇家的勢力發展至江南,江南富庶便會引來多國之間的生意往來,而碧波國也是從那個時候打起了西涼的主意。
“若是,丢失的孩子是碧波人派來的奸細,自小養在西涼內,最後這幫人甚至在西涼經商,做官,遍布整個京城……”沈楓眠越說越覺得身後一片冰涼。
這邊是一局大棋,還是個從長計議的大局。
碧波小國本就是極其奸詐的國家,而要是想在兩國之中找出一些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孩子并不容易,培養他們也将是極其困難。
“正是,我也是這般懷疑。”許意安垂眸道。
若不是這些年西涼內憂外患,任它碧波小國地勢再崎岖,不出一年便能攻打下來。
碧波國要是想跟西涼硬碰硬便是螳臂當車,可若是将西涼內裏蠶食掉,在太鳳君執掌朝政之事反水便易如反掌。
“流蘇,去查禮部侍郎經常暗地裏接觸哪些人。”許意安沉聲吩咐道。
暗處傳來一聲回應:“遵命。”
如果真如他們所設想的那般,丢失的孩子都是碧波國調換來的,那這些年必然是會有人來與他們交接西涼的秘辛。
只要揪出暗地裏傳信之人,此事才能有更多的進展。
這些人冒名頂替多年,最後紮根西涼只為助碧波攻打西涼,碧波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今夜江南縣令有意結交蘇玉燕,屆時我帶你一同前去,你今日不必避人。”許意安将一張庚帖地給他,正是縣令傳人帶給她的。
瞧着許蘇玉燕從小小地方官一躍成為五品文官,多少人說不嫉妒都是假的。
縣令大人早早就想跟她交好了,有太鳳君這麽個大大的靠山,到時還愁有什麽事擺不平不成?
要想得知江南貪污與走失的孩子們一事,還是尋地方官更方便些。
只是不知這縣令對此事知曉多少,又會告知他們多少。
江南的客棧鄰水,隐隐騰升起一陣霧氣。
畢竟是貴女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客棧的桌椅都明顯比其餘幾個好得多。
中規中矩的黃花梨木桌椅擺放至內室,木質紋理清晰細膩。
床榻上懸着層層疊疊的鵝黃紗帳,一旁則是美人拂面的屏風,紗幔垂地,竟與大家男子的閨房一般,別有一番趣味。
窗外正巧是靈隐寺。
靈隐寺春日裏貴女尤其多,大都是帶着心儀的男子來賞花。
人都道三月的江南風景最是盛,有梅花香桃花豔,還有幾株玉蘭開的正好。
沈楓眠的心緒逐漸飄遠。
先前母親常帶父親春日一同燒香拜佛,但實際上便是去踏春。
母父每年都會帶上他一同前往,那是他春日裏最喜歡做的事。
一到了春日裏,沈楓眠都會牽着母親衣袖,拉着父親一手,逛園子采小花,那段日子真是好不快樂。
窗外是隐隐能看到靈隐寺內探出的幾株桃花,粉嫩的桃花像是招呼他一般,随着清風陣陣搖晃。
臨行前子燭同他說過,江南的靈隐寺裏還有在沈将軍府曾做過事的仆從,若是想打探當年之事,靈隐寺便是個極好的去處。
許意安見他看了許久,半晌提議道:“聽聞靈隐寺許願是極靈的,夫郎也要同為妻一同前往?”
沈楓眠像是等着她的話一般,微微頓了頓首,這才用玉竹般修長的手關上了窗棂:“也好,那邊一同前去吧。”
許意安曾還想,他到底與京中的貴男有何不同,如此看來倒也像了幾分。
以往他不論作何都是那張無欲無求的樣子,仿佛早就将自己置身于三界之外,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今日沈楓眠仿佛又回到了宴會上兩人初見的那一刻。
他還是同孩子一般,最是喜愛游玩,與尋常人家的小公子一樣,喜花,喜茶,無拘無束。
靈隐寺的女子男子都穿得十分應景,皆是一些與春意滿園的靈隐寺相符的顏色布料。
放眼望去一片色彩,花花綠綠滿是生機。
反觀他們兩人倒是一身淺色衣衫,在人群之中顯眼極了。
她衣着一身嫩黃襦裙,看着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明媚,與沈楓眠那一身淡青色的衣衫看着般配至極。
兩個氣質出塵的人兒誰看了不贊揚一聲女才郎貌。
那淡青的身影一看便知是個長相極其俊美的公子,轉身讓人看見蘇玉燕正夫那張臉就有些興致缺缺。
貌似這背影不應該是這般普通的男子的。
今日不知為何,靈隐寺的人潮十分擁擠,一群世家女圍在前面看個不停。
身旁有個孩子一口一個阿姊的叫着,經身便狠狠朝着沈楓眠撞來。
沈楓眠無處可躲,雖是被她伸手攔了一下,仍還是栽進了她的懷中。
那小孩一看闖了禍,道了聲抱歉拔腿開溜,泥鳅似的不一會兒便沒了影子。
桃花紛紛揚揚而落,許意安将人扶起,伸手為他撣去肩頭的花瓣道:“可有傷着?”
男子嬌弱,在宮中之時,賀枝繁不小心摔一跤甚至都能搓層皮下來。
沈楓眠神色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無妨,哪有那麽嬌氣,我又不是一碰就散的泥巴。”
“我帶你去慈安方丈那裏看看吧,玉蘭樹下許願是最靈的。”許意安裹住了他微涼的手。
他的手好像從未熱過,便是這麽個冷心冷情的男子,也難怪暖不熱。
許意安自嘲的笑了笑。
這邊與那頭相比人煙稀少許多,慈安方丈正是把手中的紅繩纏在了玉蘭樹上。
老方丈全神貫注的顧着那顆玉蘭樹,身旁的沈楓眠卻定定的站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