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貧窮村草

“媽你覺得趙小勝是個啥樣的人?”

楊秋月認真想了想,“本性不壞。”但也只能說不壞了,其他方面她沒看出什麽來,挑女婿不是只看人品如何,家庭工作條件也是相當重要。

趙小勝出身就不說了,要學歷沒學歷要工作沒工作,還有個那樣的媽,楊秋月非常不看好,壓根沒想過能考慮他作為女婿人選。

今天她才驚覺那個年輕人像是對她家女兒有了想法。

葡兒雙手交叉,手肘抵在膝上,手背杵着下巴,認真地欣賞天上星星閃閃,“他就好比這月亮,體積小,不發光不發熱,比起恒星毫不起眼,扔到宇宙裏就像一顆沒有光的石子。”

“但您現在看,月亮是不是挺亮的?”

“月亮是亮,他不亮,他哪哪都不亮,整個人跟裹了一層灰似的,你啥眼神?”

洛葡抱住自己媽的胳膊,笑眯眯說:“您覺得他裹了一層灰,那您就把那層灰拭去,親眼看看他是個啥人。”

“不能戴有色眼鏡看人對不?小勝哥他生來就在那裏,沒有工作,沒有出路,不是他的問題,是環境的限制,現在國家年年都在發展,将來機會肯定也多,您眼光放長遠,人家這會兒不行,不是一輩子不行。”

“您眼裏城裏的青年才俊,廠裏的年輕工人,他們生在城裏,能讀書,父母都是工人,所以也能當上工人,但這不代表他們就一定比誰優秀……”

“您想啊,假如小勝哥是您的兒子,我是馮月春的女兒,這是我的起點,我是農村姑娘,我沒有工作沒有學歷,每天種地掙工分,也寫不出什麽文章,為了種地皮膚都曬黑了,人不漂亮了,什麽也沒有。那我和小勝哥來往,您是不是也得跟小勝哥說:這啥人啊,這姑娘配不上你。”

楊秋月被氣樂了,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戳戳她腦袋,“淨瞎說。”

“所以呢,透過物質表象看本質,您得看看他內裏是個啥人。”

楊秋月神色懷疑地看着閨女,“你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就為了讓媽看看他是個啥人?就算他是個好人,媽知道他是個好人那又能咋?選老公不是他是個好人就行的。”

“別總覺得全天下誰都好。”

洛葡失笑,摟着她的胳膊撒嬌:“媽,我說這些是想讓您心平氣和地去看待他,用公平公正的眼光去尊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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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您笑起來這麽好看,下回他沖您笑的時候,您也回個笑臉多好?他叫您一聲阿姨,您就回說小勝你來了,吃飯沒?他聽了得多高興?”

楊秋月好一會兒沒說話,站起身時嘀咕:“我沒不尊重人……”

“下回盡量……”

洛葡笑眯眯點頭。

楊秋月本想進屋了,剛邁上一步才想起來一晚上都讓閨女給忽悠了,問道:“那你對他到底是個啥心思?”

洛葡也想了想,“是恩人是朋友,真論起來在我心裏感覺分量比以前那些同學朋友關系還要親近些,反正小勝哥有啥事我一定會幫他,但應該不是那種關系。”

楊秋月得了答案才滿意。

洛葡沒立刻回屋,看着天氣還好,就在院裏做了一套操,是軍體拳的簡化版,她大哥教的,打人不一定用得上,就是強身健體活動活動筋骨,她有空了就耍上兩招。

一套拳耍完,身上微微出汗,她擡頭仰望星空,做了幾個深呼吸,心情感覺松快不少。

趙小勝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媽躺床上睡了,聽見動靜醒來,摸着黑問:“是小勝嗎?你回來了?”

趙小勝開着門,把自行車搬進來,雖是春日,但夜間還是涼得很,一股冷風嗖的一下竄進來,馮月春趕緊讓他把門關上。

“溜去縣城了?是不是去見葡兒了?媽就知道男大不中留,見了喜歡的姑娘就走不動道兒了,日也思夜也想,恨不得每天都飛過去,還把斷腿的老娘一人扔家裏……”

老太太一人擱炕上,借着點光瞅着他兒子忙進忙出,嘴巴不得閑地叨叨。

趙小勝放好自行車,拿着盆子去院裏打了盆水進來,洗手洗臉刷牙,一切收拾幹淨了,盆裏水倒出去了,才回屋。

“當初不是您鼓動我癞蛤蟆吃天鵝肉?”

“還有您不是稀罕葡兒稀罕得跟什麽似的,沒見着人的時候,每天閑在家裏就念叨葡兒咋樣了,天天讓我去看她,我去了,您又有話說?”

馮月春砸吧嘴,“我就是一個人在屋裏,嘴巴憋壞了,瞎叨的,你聽聽就得了。葡兒可乖了,比你好多了,我恨不得跟楊秋月換換,我當葡兒的媽,你愛滾哪兒哪兒去。”

趙小勝坐下來。

馮月春滿臉八卦,“今天你跑城裏跟葡兒都說啥做啥了?葡兒有沒有念我呢?”

趙小勝從口袋裏掏出倆雞蛋,給了當媽的一個,自己剝了一個吧唧吧唧吃起來。

馮月春看見雞蛋眼睛都放光了,吃完問:“葡兒給的?”

不是葡兒能是誰?這小子在縣城裏就沒別的熟人,再說誰能對他這麽好呢?

趙小勝點點頭,從另一個兜裏掏出一把零嘴放在小桌子上。

馮月春一看,那一小堆裏有花生瓜子地瓜幹,還混了幾顆顏色漂亮的糖果。

她看向兒子,兒子仰仰下巴:“葡兒說了,帶回來給你解解饞。”

“啥解解饞,我是那麽饞的人嗎……葡兒才不會這麽說,肯定是你小子瞎說。葡兒肯定說伯母在家無聊閑得慌了,讓她嗑點瓜子解悶。”

說完就把那一堆摟自己懷裏,趙小勝不依了,明明是葡兒給自己的,于是母子倆為了吃點東西,好生一番争鬥,最後不分勝負,一人一半。

磕着瓜子,趙小勝說:“葡兒現在在廠裏老受歡迎了,寫的稿子上了報紙,廠裏的工人看她就跟看金蛋子似的,工友同事隔三差五給她兜裏塞吃的,那倆雞蛋也是食堂阿姨給的。”

“你咋知道?你又沒在他們廠裏上班。”

“我是誰啊,我可是葡兒最好的朋友!”

馮月春瞅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朋友就算最好那也是朋友,你就不能上進上進,争取更進一步?”

趙小勝轉移了話題,“葡兒還說呢,廠裏有批拐杖的貨,說想給你買個拐杖讓你使,現在腿不是沒法用勁兒?她說怕走路有後遺症,所以先用拐杖頂一段時間。”

馮月春瞬間把鄙視兒子的話頭忘了,一拍桌子,笑得兩排牙齒在黑暗中特別明顯,白呲呲的,“我就說呢,今天一天耳朵都癢着,噴嚏也打了好幾個,就知道有人念叨我呢,原來是葡兒!”

“你說她咋這麽好?我一點啥事她都放心上,為我去張羅,哪怕就随手做一點事,都讓我覺得心裏熨帖,之前就給了帶了好幾回骨頭做湯,現在又給我弄拐杖,我這腿好得這麽快,多半是葡兒的功勞!”

馮月春這會兒就挺嫉妒楊秋月的,她對楊秋月可是神交已久,從葡兒口中,從兒子口中都聽了對方不少事,總結出來,這是個別扭的,擰巴得緊,這種人咋養出葡兒這麽個會來事乖巧可人疼的好姑娘?

仔細想想也得是這種人,要是個面面俱到什麽都會的媽,葡兒犯得着這麽懂事,什麽都會點,甭管做人做事都讓人沒話說?

“兒子,不是我說,你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可能就是那回去縣城取藥碰見了葡兒,給她當了回英雄,要不然現在也不能和葡兒成為好朋友!你加把勁兒,媽有預感,你要是錯過了葡兒,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趙小勝:“您兒子在您眼裏沒指望過。”

……

隔日一早,趙小勝哼着歌兒去地裏幹活兒。

邊上隊員見了,問他啥事心情這麽好?

趙小勝揮着鋤頭,神色輕松,“沒啥,就是高興呗。”只要一想起他的姑娘就高興。

趙小勝本來想趕工,早點把自行車還去給葡兒,還能再見上葡兒一面,但沒想到,隊長看他這麽能幹,給他安排了別的活兒。

“公社初中今年拆了,準備挪到另一個位置也能擴建大一點,所以要一批力氣大的人去幹活兒。”

“去那幹活沒有工分,但公社包一日三餐,一天一塊錢,一個月能領一張肉票,每月底結算工錢,幹不幹?”

趙小勝聽到一天一塊錢,眼睛都亮了。腦子裏已經第一時間撥起了算盤,翻建個初中學校肯定規模不小,這活兒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幹完的,至少得幹上兩三個月,就算是一個月那下來也有三十塊了,都快趕上廠裏工人了。

他聽葡兒說過,廠裏那些做零件的工人一個從三十到四五十不等。

四舍五入他也是工人了!

就算幹幾個月,那也是工作!

這錢下來,他能給葡兒買點啥好呢?像上次那種皮筋不是能買一麻袋?

趙小勝人還沒幹上呢,已經在盤算着怎麽花工資了,思維發散得很。隊長拍拍他的肩:“這是賣力氣的活兒,拆房子建房子都不容易,那邊從縣裏只借調了一輛挖掘機,很累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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