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貧窮村草
吃了定心丸的趙小勝來往縣城更加頻繁了。
哪怕做工累得半死, 也總要三天兩頭擠出時間往城裏跑,看看葡兒,攻略丈母娘。
楊秋月看趙小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見了他就哼氣, 連話都不想說。趙小勝也不氣餒,他臉皮厚嘴巴甜, 鞍前馬後像伺候老佛爺似的,從不說一個不字。
十天半個月下來才讓楊秋月願意回他一倆字,但也告訴他,不用肖想自己閨女, 要是再打壞主意, 她就拿院子裏掃落葉的大掃帚把他掃出去。
趙小勝知道自己跟她保證将來如何待葡兒好, 如何讓她過上好日子都是空話, 沒有現實依據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像是畫餅子。
所以他從不說這些, 只用行動來表示自己對她家姑娘的誠意。
小洛俊隐隐約約察覺到什麽, 私下偷偷問了自己姐姐, 說大哥哥是不是想當他姐夫?
洛葡讓他自個兒問問他家大哥哥。
趙小勝有啥好隐瞞的?自然坦蕩承認, 還對八歲小孩兒哄:“小俊想讓我當你姐夫不?”
小洛俊當然想了,但他還是立場堅定說:“那得看姐姐喜歡你不, 姐姐要是不喜歡你,那我也沒辦法。”
趙小勝語氣不那麽堅定肯定:“你姐姐當然喜歡我了, 要不然我還能來你家不?”
小洛俊被哄過去了,立場不堅定地加入了趙小勝攻略“老佛爺”的軍團。
作為一個冷酷無情的丈母娘, 有女兒這個大寶貝在手, 楊秋月天然就立于不敗之地, 在趙小勝的軟攻勢下愣是堅守了立場, 半點沒動搖, 哪怕小兒子叛變了, 也沒讓她點過頭。
直到她家大兒子回信了。
說前頭出任務去了,回來才看見她寄過去的信,信他看了,也提了意見,他說妹妹都長大了,現在工作也這麽出色,他離開家後家裏妹妹頂了半邊天,從這點看,他妹妹就是個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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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媽相信他妹妹的判斷,假如他妹妹覺得趙小勝人品可以托付的,讓他媽也別管那麽多,人生都是自己做主的,不撞南牆不回頭,她越是阻攔,反倒越是容易讓事情往反方向走,倒不如順其自然。
她在邊上看着,看看這個趙小勝人品如何,但是也別讓他倆這麽成事了,無論如何,趙小勝得等他這個大哥回來看一眼才成。
信中還報了件喜事,說他表現不錯,領導給他提了副團長的申請已經批準下來,等過陣子他抽空休個年假回來。
楊秋月一向信重大兒子,大兒子既然這麽說了,她也仔細考慮過,也覺得确實是這麽個理兒,葡兒一向靠譜,趙小勝雖然她看不太上,但沒法說這小子不是真心的,他是不是誠心待她家姑娘的還是一眼就能瞧明白了。
趙小勝欣喜地發現,老佛爺不為難他了,工作幹完了,沒事可做只能回去種田的貧窮青年頓時歡騰了,私下偷偷跟葡兒炫耀,說是不是他的誠心感動了日月,把丈母娘也感動壞了?
葡兒瞅他一眼,把他驕傲的表象打破,“我大哥來信了。”
“大、大哥?”
“我前頭有跟你說過,我家還有個哥哥?當兵很多年了,我媽最信任的就是他,我大哥穩重踏實,很能幹,他說你好話呢。”
“說、說啥了?”趙小勝沒想到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舅哥能說他好話,按理來說,不都是大舅哥的關最難過,反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咋洛家是反着來的?
那信葡兒也看了,覺得那像是她大哥會說的話,她大哥就好比家裏的大家長,開明樂觀沉穩,凡事都能看得明白。
她把他大哥的話說了說,趙小勝眸光閃亮,一臉驕傲,“不愧是我大哥!”
洛葡:“……小勝哥你要是當着他的面還這麽喊,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于是等夏天時候,洛利推開自家小院門時,開門的青年嬉皮笑臉,滿臉洋溢着熱情的笑容說:“大哥好。”
他鞠了個躬,“我聽葡兒說了,你差不多這個點兒能到家。”說完就提過他手中的行李包,往裏頭走。
洛利看着邊上的青年,長得好看,俊,就是不太沉穩,浮躁。
但奇異的是,他不讨厭這個青年,大概是青年眼裏的光太過真誠,他見過很多人,很少看見這樣的眼神,直白真誠清亮,和他的嬉皮笑臉成反比。
洛利進了屋,他媽和他妹正在廚房裏忙活,準備做好吃的給他接風,小洛俊撲到他懷裏,他一把抱起來舉高了。
小洛俊高高興興連喊了好幾聲大哥,然後比較起來:“大哥,你比大哥哥矮一點點。”
小洛俊比劃了下拇指,“大哥哥抱我起來的時候,感覺更高。”
洛利看過去,趙小勝連忙說:“哪有,大哥威風英俊,誰也沒法比。”
洛利下意識比較了兩人的身高,其實差不了多少,趙小勝大概能比他高一兩公分的樣子,洛利把這歸結為他頭發多蓬松,所以看起來就高了那麽點兒。
趙小勝才不想因為身高的事情得罪了大舅哥,男人的勝負欲往往是很莫名其妙的,他比着對丈母娘那套鞍前馬後的,把大舅哥的行李提進屋了歸置一旁,又給他倒了茶水,還問加不加糖?
洛利開口提醒:“這是我家。”
他一副主人樣要款待是咋回事?
趙小勝:“……”心裏給自己打了叉叉,他太得意忘形了!完了,這就把大舅哥得罪了?
可聽葡兒說,大舅哥是明事理的人,心胸寬着呢,咋會跟他計較這點小事兒?
一家人坐一塊吃了頓午飯,趙小勝也厚着臉皮留着了,等吃過午飯就想告辭回家,他尋思着大舅哥剛回來,應該有很多話想跟家裏人講。他這個外人還是不湊熱鬧好。
洛利卻把他留下了,而且是單獨留下他,兩個大男人到院子裏說了會兒話,然後揮揮手才讓他回去。
洛葡看着趙小勝眉頭飛起來的樣子,人走了,問她大哥,跟趙小勝說啥?
洛利:“問了他幾個問題。”沒說具體是啥,只道:“葡兒,你是真喜歡那個趙小勝?”
他問這話的時候,洛葡跟趙小勝感情已經很深了,他倆幾個月相處下來的感情不是假的,她想自己的确是喜歡趙小勝的,就點了頭,說起來眉眼裏還含着笑意:“哥,我覺得我上輩子可能是欠了他情債,要麽是騙了他錢,這輩子總覺得欠着這個人啥,反正我是挺喜歡的,哪怕以後不成,也想和他當朋友,不能斷了的。”
洛葡說這話有倆意思,一是她真喜歡趙小勝這人,二是單因為恩人這身份她是有任務在身的,也不會離了趙小勝很遠。
洛利卻理解為自家妹妹已經對趙小勝情根深種,他倆從感情看已經是誰也拆不開鐵板釘釘了。他嘆了口氣,微微一笑摸了摸妹妹的腦袋。
“行,我看這人眼神清正,雖然油嘴滑舌了些,卻總不是壞人,你要喜歡他,跟他處對象哥同意,我在邊上看着呢,以後有什麽事記得給哥寫信打電話都行。”
言下之意,要是趙小勝有個啥不行的,他能給她做主。
這種強大的自信讓他不會阻攔妹妹幹任何事。
洛葡高興地攬住了大哥的手臂,“那媽那兒?”
“媽那我去說。”
“但是趙小勝家在鄉下,他戶口也是鄉下的,所以你倆以後結婚,戶口随你。”
妹妹當然是不可能去鄉下吃工分幹活的,這一點無論如何洛利也不會同意,至于趙小勝咋辦,那是他的事,洛利還沒仁慈到給他考慮這點。
要是他連這點事也辦不到,那也沒法和妹妹在一起。
他對他媽也是這麽說的,楊秋月一想還真是,自家閨女戶口在城裏,哪怕結了婚也不可能挪到鄉下去,那問題就給到了趙小勝,讓他自個兒琢磨去。
楊秋月也點了頭,抽了空兩家人碰了頭見面。
馮月春和自家兒子來城裏見未來親家,對面那家人,葡兒和她弟弟,她媽,還有她那個當兵聽說當到了副團長的大哥,一表人才,氣勢非凡。
馮月春比自家兒子臉皮厚多了,笑容就沒停下來過,張口就喊楊秋月親家姐妹。
楊秋月:“……你好。”
互相寒暄過後,楊秋月就提出兩個年輕人以後結婚的事。
“葡兒工作挺好的,戶口從生下來就在城裏,她是吃城裏糧長大的,我不可能看着閨女去鄉下種田,所以我的意思是,以後他倆結婚,葡兒的戶口還是在城裏,至于趙小勝……你們要是願意,讓他的戶口跟着葡兒挪到城裏也行。”
雖然是基于當下政策不得不為之的辦法,這麽說也能讓人理解,但是,在一般人眼裏,結了婚戶口随女方,這就是相當于入贅了。
楊秋月覺得馮月春那樣的鄉下人鐵定不能同意,聽說她那早逝的丈夫就只有趙小勝一個親生兒子,要是他戶口跟着葡兒走,不就相當于他家絕後?
哪知道馮月春當場就應下了,笑眯眯說:“行,咋不行,我兒子能當城裏人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楊秋月:“……”
楊秋月感覺設想被對面的颠覆,不太服氣,又提出了刁難人的主意。“生了娃頭一個要随我女兒姓。”
本來沒這個想法的,可是看這個女人不要臉的樣子,她靈機一動覺得這樣也不錯。
馮月春還沒說話,趙小勝先插嘴了。他樂颠颠像個沒心沒肺的大傻子,“您得先問問葡兒願不願意生,葡兒要是不樂意,那也不成。”
他滿心滿眼只有心愛的姑娘,專心喂了她一塊排骨。
洛葡吃下了,想想說:“這事兒再看看吧。”
兩個月後,洛葡和趙小勝領了結婚證,紅底的結婚證上,兩人穿着白襯衫,洛葡擦了點口紅抿嘴一笑,邊上的青年笑得露出八顆牙齒,像個大傻逼。
從民政局裏走出來,趙小勝拿着結婚證左瞧右瞧,怎麽看也沒看夠,樂颠颠的,要是有條尾巴能翹到天上去,從民政局門口一路看到了洛家小院,還看呢。
眼睛就沒拔下來過。
洛葡嘆了口氣,把結婚證從他手上拿走,青年頓時臉色一慌,洛葡把他腦袋掰正了。“想啥呢?我人在你面前,你不看。你看一張紙做什麽?”
趙小勝被點醒了,笑着撲上去,把小姑娘牢牢抱在懷裏,蹭蹭她的臉頰。嗅嗅她耳畔的香氣,啞着嗓子說:“葡兒我真沒想到……”
“我這輩子感覺值了,說啥都值了。有了你就像有了全世界!我就是現在死去也沒啥遺憾的。”
“說什麽呢,你死了讓我剛結婚就當寡婦?那我找個更俊的去。”
趙小勝俊臉被兩只小手狠狠地往兩邊扯,小姑娘眼睛裏都是笑意,動作卻狠着呢,趙小勝連連喊疼。“你輕點……”
“救命,殺夫啊!”
——
番外
一年後,洛葡的寶寶呱呱落地了,她一生生了倆。
一男一女龍鳳胎。
姓氏問題也好解決,趙小勝和洛葡都不在意娃娃跟誰姓,馮月春和楊秋月暗地裏博弈了好幾回。
最終洛葡拍下板子,女寶寶随自己姓,不為啥,她就是喜歡女寶!
女寶是先出來的,她是大姐,從小就壓着弟弟打。
弟弟性子随了他爹,看着軟內裏倔,但只要不惹他脾氣好得很,嘴巴甜滋滋的,見了誰都喊好話,從小就招人疼,唯獨在姐姐的魔爪下半個字都不敢吭!
剛結婚頭幾年,趙小勝是住在洛家的,洛家人口少,又有單獨小院,多住一兩個人也不差地方,反而熱鬧。
洛俊從此以後沒再挨過小朋友欺負了,因為往後都是他姐夫帶他出街玩耍的,上學接送也都是他姐夫,他姐夫可壞了,一點都不像正經大人,大人們總是說小孩子玩鬧,從不跟小孩計較,那小孩挨了欺負就白挨了。
他姐夫不一樣,誰欺負了他,他就把那小孩提起來,狠揍幾下,嘴巴也不饒人,狠怼,整得從此以後,不管是學校裏的還是大院裏的小朋友都不敢欺負他了,都說他有個魔鬼姐夫,欺負他是要挨揍的。
趙小勝沒啥正經工作,哪怕洛葡是廠裏大紅人,廠長左右手想安排個正經工人的位置給他也很難,廠裏經濟效益好,編制有限,想進去的人從排着繞大院兩圈。
洛葡這工作能等到她畢業接替她爸都是廠長看在老朋友和她爸為廠裏做出的貢獻才得來的,所以走後門也不成了。
這幾年趙小勝都是做臨時工的,他幹過好幾個工作,洛葡牽頭拉線憑着自己的人脈給他安排臨時工,趙小勝做得樂滋滋的,他也沒像個只會幹活的人,只要介紹了他一份工作,他立馬能發展出一群朋友來,一來二去認識了不少人,也在城裏紮穩腳跟。
熟悉的人都很喜歡他,但不熟的人都管他叫軟飯男。
背地裏都看不起他,不少機械廠大院的人,都說他一個鄉下人靠着一張英俊的臉蛋騙了廠裏最美的一朵花,從此少奮鬥一輩子,從鄉下人一躍成了城裏人,聽說他媽都三不五時被接去蹭軟飯吃。
趙小勝從來不理會這些閑言碎語,洛葡有時候聽了都覺得心疼,他自己覺得沒啥,雖然自己沒抱那心思,但從根本上來看還真确實是這麽回事兒。
他自己還驕傲呢,攬着心愛的小姑娘,驕傲說:“我能蹭上我家葡兒的軟飯那是我的本事,他們嫉妒呢,就嫉妒葡兒喜歡我,他們得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葡兒你說是不是?”
洛葡捏捏他鼻子。“葡萄不酸,葡萄甜着呢。”
兩人哈哈大笑,打鬧一塊兒。
市場開放後,國內環境大變,作為一直被時代壓在谷底裏不得翻身的男人,趙小勝是縣城裏第一個吃螃蟹的,他嗅覺敏銳,利用手頭上攢了好幾年的錢,開始做起了生意。
前幾年,剛娶了葡兒手頭上非常缺錢沒門路的時候,趙小勝是想過做投機倒把的買賣的,但那會兒他有了葡兒,躊躇很久,還是沒敢碰。
他這輩子沒犯過法,以前是懶得去幹,後來是因為有葡兒,想珍惜點自己,想永遠守在她身邊。
等市場開放了,他沒顧慮了,大展拳腳的機會也就來了。
趙小勝或許讀書不多,不是啥內有乾坤的人,可他性格脾氣意外的适合經商,也很有做生意的頭腦,既軟也硬,狡詐如狐卻有底線講仁義,在商圈裏人緣很好,幾年下來幹得有聲有色,賺得盆滿缽滿。
洛家從機械廠搬了出去,從小院變成了大院,三層半的小洋樓,光是房間就有五六個,他把鄉下的媽也接了回來,兩家人就這麽住一起。
本來楊秋月是不想搬過來的,她這些年看下來早認可了趙小勝這個女婿,也當他是半個兒子,但她還有個小兒子呢,哪有帶着丈母娘小舅子一塊住的?
前幾年他在城裏沒落腳的地兒這麽幹還好說,如今他是遠近聞名的大商人,誰見了不喊一聲趙總?
總得留一些面子給外人看。
趙小勝咋同意?在他心裏早都是一家人。“以前您供我吃住,以後我給您養老,不能因為我掙了錢,您就把我趕出家門?”
楊秋月聽了都心軟,暗嘆閨女眼光好,沒看錯人。
兩家人就這麽湊湊合合住一塊兒去了。
楊秋月本來挺讨厭馮月春這個鄉下婆子的,她就感覺兩人不是一路人,馮月春臉皮厚愛占便宜的事精兒,是她最讨厭的那種人。
結果住一塊後,就處一起去了。
街道辦的工作幹了這麽些年,大概是出于無聊也可能是不服輸,楊秋月一直沒辭,一直這麽幹着。
有幾回碰上茬子,她愁眉苦臉回家來,馮月春厚着臉皮打聽,然後給她出了主意,還親自出馬幾回幫她搞定了那些難纏的“事精”。
楊秋月這才悟了,只有事精才能制住事精,這世上沒啥是單面的壞,單面的不招人待見,總有用處的地方,馮月春這個性子到了街道辦,簡直像一把絞肉機,逮誰殺誰,殺得片甲不留,城裏那些事精哪見過鄉下的資深潑婦?一個個都夾緊了尾巴,不敢惹事了。
兩人一塊帶娃,一塊搞事精(調解),又住一塊,處着處着成老姐妹了,晚年還一塊養老。
馮月春總說她倆其實有緣分的,一個春天的月,一個秋天的月,春種秋收,天生是要當親家的!
楊秋月覺得有理。
趙小勝覺得這輩子娶了葡兒沒遺憾了,他天生就是要跟葡兒在一起的。
洛葡覺得言之有理。
她老了才悟到:趙小勝哪有啥心願執念,他就想要她。
他賊心大着呢。
作者有話說:
這故事寫完啦,就這麽完結。
再寫個小番外,回到天庭的事,讓故事完整一點,就當是一篇獨立的文。